那些鮮紅溫熱的液體,一滴……又一滴。
就這麼從千隕的眼睛裡頭滴落下來,落在手背上,他的眼睛裡視物都蒙上了一層紅。
猙獰的紅,像是下一秒,這個世界就會在這片猙獰的紅光中毀滅。
其實,世界會不會毀滅,千隕並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的世界,是即將毀滅了,就在瀕臨破碎的邊緣,搖搖欲墜。
像是他的整顆心,都已經被放到了懸崖的邊緣,只用一根細如毛髮的繩子吊着,緩緩崩裂。
鮮血就這麼沿着他的眼眶滑落,順着臉頰,流到下巴。
原來,泣血這種事情,現實中是真的會出現的。
原來,人的心痛到極致了之後,流出來的就不再是眼淚……而是鮮血。
就像是心尖都被那些痛給扎破了,然後心頭的那些血,就這麼沿着唯一能表露心境的通道……緩緩流出來。
“你應了我!”
葉風回在求他,聲音裡帶着卑微的懇求,只等他一個答覆,哪怕是一個點頭都好。
她時間不多了,她只是……不想在最後時刻,沒法得到他一個點頭,就離開。
千隕擡起手來,輕輕捂住嘴脣,他咳嗽了兩聲,有鮮血從他口中濺出來,他的下巴上都是一團黏膩的猩紅。
“燃兒不能是孤兒,你得應了我這個,千隕,我求你,就應了我這個,我不怕死,我也不怕你陪着我死,但是,我不能讓我的兒子,做一個孤兒,所以你必須在。”
葉風回看着他,心裡疼得快要碎裂開似的,她定定看着千隕,“我知道孤兒是什麼感覺,我知道孤兒過的是什麼日子,我的兒子……不能是孤兒!你應了我!”
千隕聽不了了,她這樣虛弱的聲音,千隕聽不了。
他終於,輕輕點了點頭,“我應你。”
這三個字,像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我可以應你,但……你能不能……不要走?我會受不了,我會瘋的……可不可以?”
葉風回忍下了巨大的疼痛,她對自己,從來很能忍得下手,再說了,現在,身體上的疼痛,於她而言根本不是什麼不能忍受的疼痛了。
反倒……像是解脫似的。
“龍騎士……在我的納物袋裡,給你了,小心使用,你知道的……你用它,會帶來很大的副作用,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它。”
……
另一頭,迦羅眉頭一皺,隱約感覺到了些許震動,心裡的震動,他似是感覺到了什麼不尋常的。
整個人都頓時震驚了,猛然站起身來。
目光倏冷,“怎麼會這樣?她分明還沒到生產之際!”
迦羅的身形迅速就朝着某個方向掠了出去,如同一道疾風一般!
“封彌千隕!你敢這麼對她!我要宰了你!”
千隕什麼都沒有察覺到,不尋常的血腥味?這個房間已經滿是血腥味了。
不尋常的魔氣?整座微泗殿都籠罩着沖天的魔氣。
他沒有察覺到,他只察覺到了痛苦,無盡的痛苦,像是永遠都不會好起來,像是這痛,再也不會消失……
直到,他聽到葉風回的聲音,氣若游絲,聲音裡卻是帶着笑意,對他說着,交待着,“夫君,我要走了,不能再看着你,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了,多長些心眼,別那麼善良,你就是太善良了,你就是太善良了……”
她聲音裡頭,大部分都是氣音,音節,他都聽不清楚了……
千隕終於察覺到了不對,不對,不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像是衰敗的花朵,一下子所有的氣息都頹敗了下去。
不應該是這樣,不應該這麼快的。
孩子還沒有出生,她怎麼會走?
千隕也察覺到了,她摸在自己臉上的手,她手上的黏膩,那些血……
不是他的。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血?
葉風回的手已經失力,從他臉上滑了下來,落在牀上,掌心裡一片猩紅。
這些紅色,彷彿永遠不會淡去,永遠永遠,會出現在他每一個夜晚的夢裡。
千隕慌張了,幾乎是第一時間,他伸手掀開了錦被!
錦被下,她衣衫掀了起來,裙襬褲子都退掉了,只在大腿上搭着一條錦毯,遮住了她的身下。
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暴露在他的視線裡,而他的視線裡,一片猩紅,不止是那些他眼睛裡的血。
而是……她腹部上豁開的那道口子,血肉模糊,皮肉翻開。
就在她的腹部豁開,很是精準,能夠露出裡頭……裡頭……
“千……千隕……”
葉風回胸膛劇烈起伏着,喉嚨裡抽着氣,大口大口的,她渾身開始微微抽搐起來,“不用……不用你親自動手,現在……現在……把我們的兒子,取出來,你……不是……不是給葉風蕊做過一次麼……快……把燃兒取出來,讓我……讓我看一眼……”
自己總得看一眼,否則,怎麼瞑目啊,那是自己的兒子啊。
千隕看着她腹部豁開的口子,雙目鮮紅,目光失神。
門外傳來陣陣嘈雜,似乎是有人闖入。
“什麼人!”
夜杭看着眼前這少女,看着這少女冰冷森然的眼神,以及她身上快要蓋過微泗殿沖天魔氣的森然氣息。
心中已經意識到了這少女的身份——是迦羅。
這個軀殼……
“葉風茹……”
離影在旁邊說了一句,夜杭心中更加鮮明,眼前這個,就是迦羅了,而且用的是葉風茹的軀殼,那麼,就是異靈體的軀殼。
此刻的他,有多強大的力量,夜杭是能夠猜到的。
九幽靠在他的肩頭,此刻身體都開始抖索起來。
那是驚恐,異獸對於危險,天生的戒備和忌憚,以及,無法剋制的驚恐。
九幽眸子都變成了青鳳族的深紫色眸色,小聲在夜杭耳邊說,“是他,是他。”
夜杭點了點頭,目光暗沉,他當然知道,是他。
夜杭心中做了決斷,“攔住他!”
老黑老白,夜杭,都嚴陣以待,準備阻攔。
在場所有的守衛皆是忠心耿耿的侍衛,心中是分明的恐懼,但還是忠心耿耿的,做出了阻攔的陣勢。
迦羅只一擡手,守衛們的身體就紛紛朝後倒飛出去,跌落在地。
迦羅的眸子已經一片漆黑,魔氣渲染了眼睛的每一個角落,他看着擋在面前的夜杭他們。
沉聲道,“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