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她出錢?臉“騰”地燒起來。怎麼有種已經被人包養的錯覺。
不由自主向前邁出一大步,她用手扇扇面孔,靜了靜,才轉過身。
剛認識兩天,他們基本上還算是陌生人,白陽的表現實在是太奇怪了。莫非他不但是小天使,還是散財童子?
“爲什麼呀?” 熬過了電擊,她滿眼都是藏不住的懷疑。
其實說起來,她找到白陽這家公司好像也有點不尋常。
她住到這邊有快一年了。信箱裡長年斷不了小廣告。
除非是大公司的折扣券,不然,她都直接送進垃圾桶。
小廣告一批一批的,有精美,有驚悚。大約從三個月前開始,她就隔三差五地接到新美家居的小廣告。
一眼就覺得特別。奶黃色的邊框,正中畫着一個打着黃雨傘的可愛卡通少女,廣告詞相當文青:新美家居,讓你在風雨中擁有最溫馨的家。正面看不到半個大減價之類的噱頭,翻過來,纔是一排排價目表。讓她很有好感。
一來二去,她動了刷牆的念頭之後,就想,這家大約是主攻她這一區,價錢應該好商量,便約了來談,沒想到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面。
白陽:“……”他操之過急,嚇着小可愛了。
他立刻從手機上拔下耳機,溫柔的女聲傳來:“Excuse me, where is the restroom”
蘭蘭一愣。原來白陽剛纔不是在聽歌,而是在學英語,她可真是……。
“我……想學英語,你當我家教,好嗎?你這指甲蓋大的地兒,我幫你找點兒掃尾貨,貼上花不了幾個錢。算我先交的學費。”
“……”她好像又賺到了,可是要教到哪一年才能還得清哦?怪怪的!
接下來,正好是週六。
白陽繼續帶人來幹了一天活,倒是沒再出什麼妖蛾子。
蘭蘭也沒閒着,戴了口罩,忙着端茶送水。家裡不方便動竈火,又叫外賣來招待三人,好好地吃了中飯晚飯。
六點多,吳哥和小燦走了。
白陽卻提出接着學一個小時的英語,理由也很充足——就要去歐洲了,臨陣磨槍不亮也光。
本來她還擔心白陽幹完一天活,會不會太累,結果人家衝到浴室裡簡單地梳洗了一下,立刻又精神百倍,像臺電力機車,使不完的勁,發不完的電。
她只好打起精神,讓白陽坐沙發開始學習。
可白陽卻搖搖頭,縮手縮腳,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老師坐沙發舒服點兒。”
蘭蘭:“……”
看看他那壯碩的身材,真讓人替小板凳的小細腿捏把冷汗……
蘭蘭從善如流坐到沙發上,順手拿了個大白兔擱在手邊:“昨天我看你在複習?你說幾句,我聽聽你的程度?”
白陽黝黑的顏面間泛起一抹紅,臉膛像塊燒得半紅的鐵。
他張了張嘴,半天,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Hello, My name is Li Lei. What\'s your name? ”
每個單詞,砸出來,都像輪大捶,鏗鏘有力。
說完了,一雙黝黑有神的眼睛,不像平時那樣,總是盯得蘭蘭發慌,而是眼皮千斤重,擡都擡不起一樣,聲音像在哼哼:“我……中學就是個混時間的渣渣。”
蘭蘭:“……”天呀,糙漢害羞爲什麼會這麼萌?
心裡殘存的一點疑慮頓時化成一汪春水,滾滾東流去。
人家白陽不過是上學的時候耽誤了,現在浪子回頭,努力上進,她怎麼可以不盡心助一臂之力?
她立刻坐直了小身板,清了清嗓子:“Hello, my name is Tang Lanlan. Nice to meet you. ”
白陽擡起頭來,一雙黑寶石一樣的眼睛,閃閃發着光,裂嘴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Hello, my name is Bai Xiang. Nice to meet you.”
蘭蘭:“Let\'s go to Europe together. ”
白陽滿臉懵懵噠……瞪着她,半天,吭吭赤赤地學舌:“勒死狗兔?油蘿蔔?兔哥熱?”
蘭蘭……死咬着嘴脣,眼角抽動,憋着,不能笑,不能傷害人家一顆上進好學的心……我憋憋憋。
完蛋,憋不住了……她猛地抓起大白兔,捂住臉。噗噗噗噗……呵呵呵呵,她笑得渾身抽搐,連老舊的沙發都跟着吱吱晃動。
白陽……生無可戀。半天,他舉起一雙粗糙的大手,捂住臉,也笑了……天知道,他好想變成那隻兔子。
八點多,送走白陽,蘭蘭累得直接撲倒在沙發上來了個葛優癱。躺着躺着,想起白陽說英語的懵樣,又忍不住吃吃地傻笑起來。
對白陽的陌生感……就在這止不住的笑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星期天,牆上的膩子需要幹一天,白陽和吳哥小燦就都沒來。
蘭蘭有了時間,把新抹了白膩子的屋子一間間逛了一遍,見雖然還沒打磨上色,可簇新的牆面已經又白又平,像穿上了婚紗的新娘,不用濃妝豔抹,素素淨淨,就已經讓人覺得分外好看。
她越看越滿意,捨不得動油煙,怕薰着了白牆,乾脆又叫了外賣,吃完,心滿意足地出門扔垃圾。
老式樓房,沒有垃圾通道,要自己扔到樓下牆邊的大垃圾桶裡。
她晃晃悠悠地拎着垃圾下了樓,剛出門洞,迎面碰到住對門的姜大爺。
姜大爺穿着鬆鬆垮垮的白汗衫,手裡拎着一個藍色購物袋:“蘭蘭,見你家這幾天的動靜,是在搞裝修?裝什麼呢?”
“沒吵着您吧?我就刷個牆。”姜大爺跟她外婆做了幾十年鄰居,對她一直挺照顧。
姜大爺擺擺手:“沒吵着,沒吵着。你呀,跟你外婆一個脾氣,有事也不吭氣,不求人。這裝修啊,門道多着呢!這施工的,誰給你介紹的?這牆,我家去年剛刷過,跟裝修師傅可沒少生閒氣!別的不說,光這膩子,就分什麼普通膩子和耐水膩子。耐水膩子,也分好多種,一種種的,價錢都不一樣。”
蘭蘭:“……膩子已經打完了。”白陽只收她三千,估計用的是普通的吧?
“走,大爺幫你掌掌眼,我跟你說呀,這膩子就是底子,比面漆還重要。要是以次充好,放心,大爺跟你撐腰,讓他們重新來過。”
盛情難卻。
蘭蘭只得一路小跑,把垃圾扔完,再請姜大爺進了家。
姜大爺一進屋,就四處逛了一遍,一邊逛一邊點頭:“瞧着這活兒不錯!”說着,伸出指甲就要往牆上劃。
蘭蘭嚇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爺,這還沒幹透呢!”
姜大爺有些遺憾地放下手臂:“我跟你說,這是經驗。要是一劃就出痕,那就是普通膩子,你得剷掉換耐水的!他收你多少錢?”
蘭蘭:“……6000!”3000實在說不出口,她已經有些後悔請姜大爺進屋了。
姜大爺揹着手,點點頭:“倒是不貴,我去年都花了八千呢!沒幹透?那總有剩的膩子粉包裝吧?拿來瞧瞧!”
因爲膩子剛颳了頭遍,倒真有膩子粉。
可蘭蘭也不知道放在哪裡了。
倒是姜大爺眼尖,一眼就看到廳里門邊,白陽他們放了一堆工具和材料。
他一把抓出一個橙黃包裝的袋子:“這就是。美巢!我家當時用的就是這個!嗯……,YGP800gq?這記得我家好像不是這個型號來的。等等,我查查。”
就着姜大爺的手,蘭蘭一眼就看見包裝上寫着“高強耐水膩子”幾個灰褐色的字。
她心裡溫溫地暖起來。
“咦?怎麼用的是這個!怪道說,我剛纔看你的牆面又細又白。”姜大爺舉着手機拿給她看。
“我們家用的YGP800jj也算是好的了,沒想到,你這個更好,一般師傅可捨不得用!”
好像有陽光穿過溫室的玻璃,照在盛開的花瓣上,蘭蘭的心裡一片暖亮。
她笑了笑,沒說話。
“你這師傅請得不錯。你要用得好啊,你宏哥年底結婚,回頭給大爺介紹一下。”
當天晚上,白陽在電話裡跟蘭蘭商量第二天開工的時間。
蘭蘭捏着手機,半天,輕聲說:“你們幾點來都可以。我明天要去公司上班。”
白陽明顯愣了愣:“你這麼放心我們?”
“放心,你有什麼可讓我不放心的?”蘭蘭輕輕笑。
半天,白陽的聲音暖暖地遠遠地傳來:“你明天幾點走?我趕你上班前到。”
“七點半。你住得遠嗎?會不會太早?我可以把鑰匙放對門姜大爺家……”
“不用。再早也沒關係,我準時到。”
早上七點二十五分,白陽準時敲響了蘭蘭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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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蘭站在門前,臉上化了淡妝,穿一身CK的白色套裙,背了個奶黃色的包包,清新得像春天剛冒出來的柳芽。
看見白陽,她露出一個歡喜的笑:“你還真準時。”
白陽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發緊:“你……現在就走?”
蘭蘭點點頭,擡手,細白的手指捏着一把鑰匙:“你拿着,方便點。”
白陽眼睛裡涌動着亮,靜靜地攤開了粗大的手掌。
蘭蘭到了公司,一堆同事,包括倪姐,見她臉沒瘦,眼沒腫,完全不像需要到處跟人訴苦拉同情的小可憐,隨便問了幾句,也就散了。
倒是蔡維安見到她,不陰不陽地笑了笑:“你氣色不錯嘛。”
蘭蘭小腰一挺,眼兒彎彎:“沒做虧心事,吃得香,睡得着,氣色當然好!”
蔡維安:“……”
轉眼過了幾天,週五她下班,回到家,已經六點多。
她拿出鑰匙,剛插進鎖眼,門就從裡面拉開了。
白陽探出頭來,戴着口罩,黑黑的眉毛和長睫毛上好像落了一層薄霜,藍色工作服也蒙着一層白灰。
“你別進來,灰塵還很大。等我衝個澡,我們出去吃頓飯,回來應該就差不多了。”
今天他們最後一次打磨膩子,灰塵很大。
蘭蘭靠在門邊等他。
上次磨完膩子,蘭蘭回來,見他們也是這樣滿頭滿臉的灰塵,就主動給他們準備了沐浴露和乾淨的毛巾,讓他們洗完澡再回家。
過了一會兒,白陽換了個人一樣走出來,隨便的深紅T恤黑牛仔,頭髮潮潮地耷拉在額頭上,比平時少了一點陽光,多了幾分性感。
站在她的身邊,渾身透着一股清新的香橙味。
他垂下頭來,滿臉欣喜地看着她:“蘭蘭,我的簽證下來了。一會吃完飯,你幫我訂一下旅館吧!”
蘭蘭的笑僵硬在臉上:“好快。我以爲要下週一呢……白陽,我……”
她吞吞吐吐的樣子,讓白陽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蘭蘭不是後悔讓他一起去了吧?
“你……你什麼意思?”
蘭蘭頭越垂越低,細白的手指不安地扣着身後的牆皮。
半天,她艱難地擠出一句話來:“白陽……我們可不可以……拼房?”
白陽伸手扶牆……。
被彩票砸中的感覺……大約……也不過如此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