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雲霧象是被驅趕的野馬羣,在狂亂的一番奔騰馳驟後,突然間象陽光下的雪一樣消融得無影無蹤,雲霧後正有大隊獅鷲鼓風而來。
雲消霧散,是被狂風吹散的。狂風來自哪裡?它發源於獅鷲的翅膀上。
在龍嘯峰的視野中出現了無數只獅鷲,無數雙翅膀有力地搧動着,山峰間雲霧爲之一空。剛纔獅鷲王說要用好幾年的時間來轉移獅鷲蛋,龍嘯峰當時還以爲那是獅鷲王用了誇張的修辭語法,等突然間看到這麼多的獅鷲,他才知道這不但不是誇張,反而是估計保守。
看來獅鷲一族被封印進這個世界後,一年一日,一日一年,不會遭受強制引產的他們繁衍生息得相當不錯,這些成千上萬的獅鷲鼓翼而來,天都被他們遮黑了。
龍嘯峰凝眸之下,他發現獅鷲是分兩色的。一色是銀灰的翎羽,顯得非常英偉神駿;一色是土黃的翎羽,乍看起來有點兒醜。
銳目如電的獅鷲王明察秋毫,他善解人意的向龍嘯峰解釋道:“銀羽獅鷲是已經成年的獅鷲,他們的智慧和力量都處於巔峰狀態,當年阿卡德帝國抵禦烏爾第三王朝的血腥侵略時,威名赫赫的‘皇家獅鷲軍團’就是由銀羽獅鷲組成;黃羽的獅鷲全是未成年的小傢伙,他們僅僅被授予了捕獵的權利,想要真正成爲獅鷲軍團的一員,還早得很呢!”
獅鷲王的語氣雖然淡淡的,但言語中無疑充滿了驕傲。
龍嘯峰靜靜地看着一隊隊的獅鷲彷彿寧靜卻洶涌的洪流一樣,按部就班地在他面前前流過,他的心中充滿了震撼。
這些獅鷲,在他未見之前,藏於九地之下;收到命令之後,翔於九天之上。靜如淵海,動若雷霆,僅僅只是一個亮相,就已經先聲奪人。
由成年和未成年獅鷲組成的大軍團,隊形展開後幾乎無邊無際,但數量如此龐大的獅鷲羣,除了雙翅的鼓風聲外,竟然是無聲無息。
整齊劃一的飛行隊列,靜默無聲的鋼鐵紀律,凝聚成了排山倒海一般的雄渾氣勢,在不知不覺間幾乎要令人窒息。
龍嘯峰的心中已經出現了一幅恢宏的畫卷——回到人類世界後,在他的斡旋下,銀飛馬空騎士和獅鷲軍團強強聯合並肩作戰,如同毀滅的雷霆一般,縱橫在高高的天宇之上,鋒芒所指之處,亡靈辟易。
在未來的血戰之前,能給寂靜森林壁壘聯盟拉來一個強大的盟友,實在是一件讓人增壽的事。
圍着獅鷲王所在的險峰,一隊隊的獅鷲羣織出了一個又一個銀色與黃褐色交錯的同心圓環,看起來就象是行星的光環一樣,蔚爲壯觀。
自豪的目光從自己的子民身上緩緩掠過,獅鷲王慷慨陳詞:“這就是獅鷲一族的力量!是的!獅鷲的力量,還是值得一用的!親愛的龍嘯峰,我以獅鷲之王的名義,在此與你正式訂約——只要你將獅鷲一族帶出這個禁錮的牢籠,獅鷲便在不違背道義的前提下,爲你而戰!”
山峰上罡風更加凜冽,因爲天地間突然增加了渾然塊壘的肅殺之氣。
“我的話,天、地、神、人、獅鷲,都聽到了!從此之後,所有的獅鷲之子,都將以榮譽爲牙,以勇氣爲爪,以忠誠爲翼,在踐約的天穹中突飛猛進!”
獅鷲王話音未落,便繼以一聲猛唳。鳴鷲在峰,其族和之,一時間,無數獅鷲的尖嘯聲匯成一股滔天巨浪,撕破了山間的岑寂。那巨大的聲波如山崩海嘯一般,鋪天蓋地的向着四下裡傾泄了出去,彷彿要讓獅鷲世界的山水原野,都銘記住今天獅鷲一族許下的盟誓。
即使龍嘯峰內力修爲精湛,養氣功夫深厚,但在這無數獅鷲的鳴嘯聲裡,他依然感到靈魂震盪。
塞維塔斯悄悄地撥動了龍嘯峰的心絃:“閣下,恭喜你得到了獅鷲的友誼和盟誓!”
接下來的日子就很清閒了。
得到了獅鷲友誼和盟誓的龍嘯峰,這纔算真正融入了獅鷲一族,比如說他騎乘獅鷲的時候,不必總是要鞠躬了,而且大小獅鷲看他的眼神中,也沒有了那層潛藏的高傲與戒備的膜,這實在是一件令人神清氣爽的事情。
獅鷲世界的食物非常豐盛。獅鷲是雜食性的生物,從血淋淋的大肉到水靈靈的蔬果,無所不吃,而且口味還相當講究。龍嘯峰混在獅鷲堆裡,跟着也享上了口福,每天過着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愜意生活。
獅鷲們對他這位恩人很照顧,每天都有獅鷲定時送來新摘下來的鮮果,佐以花花樣樣的肉、魚。這些獅鷲都是捕獵的行家,從高高的九天之上一掠而下,一爪從地面或水面抓攫起自己看中的獵物,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肉食的處理則由葛瑞絲負責。葛瑞絲本來是不吃肉的,但她每天都騎乘着獅鷲在天上飛來飛去,高空苦寒,天風肅蕩,不吃肉食無論如何抵擋不住。還好,葛瑞絲是天生的絞肉機,不管怎麼吃,都不見胖。吃了兩年後沒了後顧之憂,葛瑞絲更是無肉不歡,現在連龍嘯峰都跟着沾光。
女性本來天生就是心靈手巧,再加上八十年的離羣索居,讓她成了烹飪的大師。獅鷲世界不乏純天然的岩鹽和各色調味料,再加上獅鷲們用利爪幫着加工打磨的炊器餐具,讓龍嘯峰有一種新新石器時代生活的感覺。
生活在獅鷲世界的唯一遺憾,是沒有酒。獅鷲當然不會釀酒,葛瑞絲也不會把心思花在那種無聊的飲料之上,還好龍嘯峰的酒癮並不大,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沒有酒喝的龍嘯峰偶爾也跟着獅鷲喝血。之所以喝血,倒不是龍嘯峰嗜血成性,而是出了個意外。那回他練功完畢一時口渴之下,捧起個石杯來就把杯裡的飲料給喝了。喝完之後才發現,那是葛瑞絲準備做鹿血羹的原料。
龍嘯峰神經很粗,雖然喝了生血,倒也沒讓他生出什麼噁心嘔吐的壞毛病來。但架不住他的靈魂識海里寄居着一個死靈法師塞維塔斯,這傢伙出於死靈的天性,看到鮮血就垂涎三尺,自己是靈體不能喝就慫恿着龍嘯峰替他喝。龍嘯峰本來是不當回事的,但塞維塔斯苦苦哀求,弄得龍嘯峰一時心軟了,他想想喝鹿血幫朋友解饞也算不得什麼,喝血不見得就邪惡,不喝血不見得就清白,所以他隔上些日子就喝一回鹿血。
但喝了幾回之後,終於喝出問題來了。倒不是鹿血裡有三鹿氰胺在作怪,鹿也沒那個福氣吃上現代化的瘦肉精,是龍嘯峰自己這邊兒出了狀況。
他隔三岔五的就要去山間的鏡潭那裡去看看,通過鏡潭可以感應到外面的世界,只要你精神力和耐心都夠強,就可以從方方面面收到各種各樣的信息。
龍嘯峰對別的事情沒興趣,他只對精靈使節團什麼時候離開阿卡德帝國有興趣,所以他只盯精靈使節團的梢。傑諾娃阿姨、兩位精靈長老、仙提兒……這些熟悉的朋友讓龍嘯峰心裡暖烘烘的。
然後他就滿使節團找不戒和尚,小金說這傢伙也來了,可怎麼到處都找不到他呢?龍嘯峰當然不知道,不戒和尚修煉飛龍引有成,已經可以變化人形了,龍嘯峰還當他是盤卷亞龍,當然找不到了。
所以儘管不戒和尚總是在龍嘯峰眼皮底下晃來晃去,但龍嘯峰卻始終都不知道,這個頂着精靈頭的傢伙,就是自己的守護神龍。在他的想像裡,不戒和尚肯定是做了奇薇的幫兇,不定躲在哪個角落準備黑自己呢!
不過沒關係,找不到從犯,盯緊主謀也是一樣。給自己找足了藉口的龍嘯峰,從此就開始理直氣壯的長時間盯着奇薇的倩影發呆了。
外面世界和獅鷲世界在時間法則上有所不同,這種不同體現在具體的行動上,最要命的就是拖拉了。比如說今天你在獅鷲世界看到精靈使節團在參加人類的非正式宴會,等過上半個月後你再去看,卻發現這場本來很短暫的宴會依然沒到結束的時候。
這種拖拉,雖然比不上腐敗的官僚,但如果說其效率差相彷彿,也就應該沒什麼語病了。
對於這種時空錯亂,龍嘯峰實在是束手無策。把兩個世界的時間同步起來,他現在還沒那麼大本事。
鬱悶的龍嘯峰看奇薇的時間越來越多。這很正常,人類不開心的時候,總是喜歡和自己最愛的人呆在一起。即使不能得到言語上的安撫,哪怕只是看着她的身影,對紛亂的心靈也是一種慰藉。
每當看着奇薇的時候,龍嘯峰就會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正在融化一般。象春水流淌過寂靜森林,最後匯聚成小鏡湖一樣安祥的明波,在心靈的深處,瑩潔地映照着。
這種感覺,讓龍嘯峰感到溫馨。
於是,意外因此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