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歷帶着蘇域一邊要躲避戰亂,一邊要掙些錢,現在身上已經沒有分文了。
他住在客家小店裡,有些擔憂,他現在不止要養活自己還要養活這個小蘇嶼。
老闆是個很好的人,經常做了些飯,會叫上他們父子兩個。老闆是個寡婦,帶着一個孩子,在這裡開個小店,做個小生意,孩子也已經大了,也算是過得不錯。
“蘇歷啊,你這麼好的文采,還不如去當兵啊!現在戰爭就要來我們這裡了。過兩天聽說共產黨他們要來了,我兒子在部隊裡,過兩天他也要來,要不叫他給你介紹一下?”老闆拉着蘇嶼的小手,塞了把糖果給他。
蘇嶼奶聲奶氣的說謝謝。
蘇歷摸了摸他的頭,這孩子看着越來越喜歡了。
現在在外面也一年了,想想楚瑜一定會等自己的,在等個兩年或許也不會怎麼樣,在說現在也沒有錢,這動盪的年代在外面飯都吃不飽,更何況還帶着一個孩子。
能回到部隊也是好事。
於是他點頭答應了下來。果然過了兩天一個部隊終於是來了,蘇歷帶着孩子跑去報名。軍官看着他帶着一個孩子並沒有同意,就在蘇歷要放棄的時候,一個熟人拉住了他。
“蘇歷,你還活着啊?”
蘇歷看了看男子,也笑了起來,這就是那個以前營裡的一個軍廚夥計,因爲很喜歡聽他講故事,也就熟悉了。
“是啊,部隊怎麼樣了?”
“噯,我們還以爲你和柳城都犧牲了,我們營一年前就在罈子路慘遭埋伏,隊伍也散了。我當是和後廚的夥計們都躲過了一劫,這不,半年前和夥計們看到了部隊又進來了。”孫曉廚子滿臉是笑,有些激動,“你沒有犧牲真是太好了。這是你兒子?”
蘇歷點了點頭。
“好,你等一下,我去和營長說一下,他肯定會讓你歸隊的。”說着張小廚便跑開了。
那個登記的軍官,看到他們說話之後,果斷的叫着他,給他登記了。
蘇歷也沒有等孫小廚過來,就帶着蘇域進了部隊。
他有幹起了老本行,幫着部隊做點後勤的事。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一晃就過了兩年。戰爭也都平息了下來。
蘇歷並沒有急着回家,而是去了柳城的家鄉,想要找到柳城的妻子幫他把話帶到。
柳城住在很遠的魚米之鄉,顛簸樂數月,蘇歷纔來到了村子裡。問過很多人之後,才找到了柳城的家。
柳城的老母親看到蘇歷之後兩眼淚汪汪的。
蘇歷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的兒子也是因爲自己保護不周。
“你是?”
“您好,我是蘇歷,柳城的戰友。”
“這我都知道了,部隊消息來了,說他已經犧牲了。”老母親眼睛很紅,乾癟的臉上滿是憂鬱。
蘇歷把那張時刻帶着的照片遞給老人,老人顫巍巍的接過,進他們進屋喝水。
蘇歷還是把柳城犧牲的全過程告訴了老人,包括路程對妻子的想念也都說了出來。
“兒媳婦到了很遠的地方打工去了。”老人搖了搖頭。
“這樣啊?那您要是有什麼事,可以到我家去找我。”便把家裡的地址寫了下來。準備動身回去。
老人卻拉着他,硬生生的讓他在家裡住了一個月。
蘇歷覺得老人的生活也是非常不易,現在也算是孤苦一人在這裡,便在這裡陪了老人一段時間。
如此算來,他都有三年沒有回家了。
這下總算是什麼事都辦得妥當了,可以回家了。蘇歷滿心歡喜,老人送了他一段路,走的時候老眼又是紅了一陣。
老人希望他經常去看看。
蘇歷點了點頭。“好,大娘,你回去吧。”
坐上火車,蘇歷又這樣過了一段時間。
回到家之後,他卻發現楚瑜已經結婚了,他很傷心,他還是沒有等自己。
那天在街上碰到了她,她轉頭就走了。
他站在那裡,像個木偶一樣,腳就像是灌了鉛一樣。
終於他還是沒白等,黃昏的時候,楚瑜又折回來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心裡卻是很歡喜的。
他們聊了很多,他把自己在部隊的所有事都和她說了,那天他們發生了關係。
回到家之後,他心裡怎麼都放不下。安排好蘇域上學之後,自己也要繼承家裡的生意。就這樣忙了一年,他始終一直等着楚瑜回到自己的身邊。
在第二年的時候,有一個女人找到了他,他說是柳城的妻子,挺着一個大肚子。
蘇歷也並沒有懷疑,便讓她住了下來。
女人張得挺好看的柳葉眉,高挺鼻,看起來很瘦。
住了一段時間,女人很感謝蘇歷,蘇歷並沒有過多的說什麼,沒有限制她的生活,照顧的也算妥當。
那是五月的一天,肚子裡的孩子出生了,生下孩子後女人又是痛哭,又是大笑。
月子還沒有坐足,就丟下兒子走了。
蘇歷看在柳城的面子上留下了他。
他給他取名蘇嶼,並對外宣佈那是自己的孩子。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女人死了,她本來是來外地打工,卻不想被人騙了,騙了錢財不說,還把自己肚子搞大了。
女人很痛苦,多次想把孩子給打掉,但是又不忍心,傷害這個小生命,後來家裡來電話,說老人已經安然去世了,女人回到家,發現了這個地址。
她不打算活了,她要追隨自己的丈夫。活着已經沒有意義了,便在自己的家裡吃了農藥。
他留給了自己一封信。
她請求他不要把孩子的真實父親說出來,希望他能看在是柳城的戰友的份上,好好的撫養他長大。不要告訴他,他有一個這樣的媽媽。
後來的事情就是楚瑜在熙和三歲的時候自殺了。
這些年來,蘇歷過得很辛苦,一邊是撫養三個孩子,還有自己的公司要打理,這些並不是最讓他難過的。
心裡的內疚,痛處壓得他喘不過氣。
常年的勞累,加上一些心理因素,他的身體徹底被拖垮了。
……
蘇歷咳嗽了幾聲,熙和把桌子上的茶杯遞給他。
蘇歷卻擺了擺手,咳得越發的厲害,嘴角流出了一絲血。
熙和有些緊張。“我去叫醫生來,你先躺下。”
蘇歷拉住她的手,“叫阿嶼來這裡,我有話要和他說。”
熙和皺着眉,點了點頭。
蘇嶼聽到這裡,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蘇嶼內心是掙扎的,發現她不是自己的姐姐之後有些興奮,但是自己的身世覺得有些可悲,他有些想不通,蘇歷爲什麼最後那一刻也不打算把真想告訴自己?
要不是他出去路過,就不會得知自己並非親生。
蘇嶼一陣苦笑。
熙和敲了敲門,並不看蘇嶼,她可不會忘記他們剛剛吵架了。
見蘇嶼進去之後,熙和找來管家,給醫生打了電話。
蘇嶼隱藏了自己的表情。看見半窩在牀上的蘇歷劇烈的咳嗽着。在牀邊坐下。
“爸……”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叫爸爸了。
“恩,阿嶼,你要好好的照顧你的阿姐。咳咳……我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咳咳……”
蘇嶼幫他順了順氣,“有什麼事您就說吧。”
“咳,就是關於阿域的,我知道他喜歡囪囪,但是他已經……咳咳,我希望你幫找到他的媽媽,雖然他從來沒有和我提過,但是……咳咳……”蘇歷掏出一本小筆記本。
筆記本就像手機差不多大,已經有些泛黃了,扉頁上的字跡已經看不真切。
“這是阿域小時候的日記本。我希望你能幫他……咳咳……”
蘇嶼翻了幾頁,稚嫩的字體,裡面流露的都是悲傷。
“咳咳……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囪囪,我怕她難過。”蘇歷臉上很紅,就像是喘不上來氣一樣。
“好,你躺下來,醫生就快來了。”蘇嶼把小筆記本放進口袋裡。
不久醫生就進來了。
“您先出去一下,我要給病人做下檢查。”
醫生穿着白大褂,帶着口罩,提着一個醫藥箱。
蘇嶼看了一眼,輕輕的把門帶上。
熙和坐在沙發上看着一張照片,好似在發呆。
蘇嶼做了過去,揉了揉她的頭髮。
熙和下意識的躲了一下。看見是蘇嶼之後,漲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熙和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但是她倔強的不讓他們流出來。
可是她越是倔強,眼淚就越是和她作對,啪嗒啪嗒,一聲聲的掉落在手裡的照片上,照片上的女人笑容依舊還是那麼美,臉上卻多了兩滴眼淚。
蘇嶼替她抹了抹眼淚。“別哭。”
熙和低着都,把照片上的眼淚抹掉。
房間裡傳來了聲音,醫生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老先生,走了……”
老管家站在一邊,衝進了房間。哭聲漸漸大了起來。
“老先生,今天特意叫我來的。你們節哀順變。”說完便走了。
熙和的眼淚在也止不住,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的從眼角跌落。
媽媽的樣子已經模糊了。
蘇嶼拉着她的手走進了房間,蘇歷安詳的閉着眼睛,嘴角居然有一絲微笑。桌上放着最後的絕筆:囪囪,我的寶貝女兒,謝謝你原諒我了。
熙和看着那一行的歪歪扭扭的字,差點跌倒在地上。心口一下一下的抽痛着,她有些喘不過氣,現在真的是什麼都沒有吧?
世界上沒有親情這個詞了,沒有了,現在徹底沒有了。
她還有什麼,熙和看着身旁的蘇嶼。
他問自己他是什麼?
現在清楚了,他只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而已,陌生人。
熙和就像是一條船,船一直都靠不到彼岸,不管她怎麼用力,眼前只是一片海浪,連着天,怎麼望也望不到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