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大人賀尺不花與西部大人豪吉,正如檀石槐的情報所示,早就到了彈汗山周圍。
不要看到他們佔地面積遼闊無比,要是有選擇,誰都願意要東部。
人啊,不管自己的家鄉有多貧瘠,都會喜愛自己的家鄉。
東部大人的地盤,靠近他們的起家之地,也是鮮卑人的故鄉烏桓山和鮮卑山。
草原上的人都是這樣,比較戀家。要不然後世的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孫們都打到了多瑙河邊,可還是在中原建立了政權。
不要說普通的鮮卑人,就是除了西部中部大人以外稍微有實力的貴族,他們都寧願守在彈汗山周圍,這裡離他們的家鄉最近。
所以,東部大人和王庭擁有最多的人,最強大的實力。西部大人和中部大人是天然的盟友,經常在一些大事情上雙方的意見保持一致。
日頭一點點升高,好像是極不情願這次聚會的到來。
豪吉與賀斥不花果然是踩着點來的,恰好在正午三刻之前,比檀石槐早了那麼一點點。
果然,他們連和圖斥赫寒暄的時間都沒有,看到鮮卑王的旗幟遮天蔽日,忽然間從彈汗山涌現出來。
頓時,一隊隊的草原精卒,好像從地裡面冒出來的,一排排守候在大路兩邊。三位大人心裡面十分緊張,難道是要對我們動手嗎?
鮮卑人由於祖先被匈奴人趕到了鮮卑山和烏桓山,他們牢牢記住這段恥辱,後來打下來的地盤,每當要建城的時候,都會依山而建,而名字也以山命名。
彈汗山也是一座山,並不出名的山,因爲成爲鮮卑人的王庭而出名。
在萬衆期待中,檀石槐的金帳終於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
草原上的色彩沒有中原那麼絢麗多彩,普通人的着裝就可以看出來,不管是顏色還是款式,基本上千篇一律。
就是鮮卑王十六匹馬拉動的小金帳和其他人的帳篷有些差異,卻比雒陽皇帝的御輦從奢華程度來說相差太遠。
這個看上去有些小巧的金帳,讓彈汗山和草原上的鮮卑人大氣都不喘,緊緊盯着。
聚會的地點,離王都不是很遠,約莫二十里路遠近。
而早在檀石槐到來之前,西部中部東部大人就派人在聚會的中心立了一個大帳篷,看上去比目前馬拉的小金帳還要輝煌得多。
“恭迎王上!”看到小金帳到了跟前,三位平時威風凜凜的大人同時匍匐在地。
鮮卑人的職位,沒有匈奴人那麼複雜,還要啥左賢王右賢王的,有人有馬你就是大爺。
即便在三部大人的轄區內,你的拳頭比所在的大人更硬,完全可以不聽他們的,只要不造反殺掉大人,愛咋咋地。
看着曾經忠心耿耿的三個老夥計,以前健碩的肌肉,被大腹便便代替。
“起來吧!”檀石槐的心裡有些內疚,卻還是狠下心腸,鎮定自若地從小金帳當中緩緩走出來。
“拜見王!”
看到那個依然挺拔的身影,無數的鮮卑人激動得熱淚盈眶,都拜服在地上。
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有看到大家的王,草原上的人們思維很簡單,誰能給他們帶來幸福安定的生活,他們就擁護誰。
“長生天保佑鮮卑,保佑烏桓。”檀石槐簡簡單單說了一句,馬上被身邊的侍衛們齊聲吼叫着傳出去。
接着,他施施然走進帳篷裡,坐在正中間唯一的王座上。
至於趴在地上的人如何,三部大人的行爲,都不在他的考慮之列。
偌大的帳篷裡,只有五個人,檀石槐和他曾經分封的三部大人,後面跟着終於拋頭露面的胡照,這是他目前唯一信任的人。
“說說吧,今後的王該誰來繼承?”檀石槐一點都沒有囉嗦,上來直奔主題。
“自然是我們偉大的和連王子!”三人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句話,驚訝地互視一眼。
誰不知道,唯一的王位繼承人就是檀石槐的心頭肉,不管是明裡暗裡他都毫不避諱。
儘管三人以前是他的心腹,時移世易,情況不一樣了,如今可以決定未來的草原之主。
哪怕他們有人心裡都萬分渴望那個位子,只要面前這人在一天,那就把想法擱在肚子裡,永遠都不要暴露出來,即便自己多親的人也不會說。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檀石槐的好兄弟!”檀石槐做事兒的風格就是這樣,絕不拖沓:“你們對着長生天起誓吧,三位和你們的子孫,永不背叛我檀石槐的子孫!”
這!猶如晴天霹靂,三個人裝聾作啞,沒有一個敢率先出聲,不會去做出頭鳥。
再說了,就算是他們願意忠於和連,子孫後代的事情,怎麼可能這麼輕率的答應?漢人有光宗耀祖的說法,胡人同樣不會有人願意子子孫孫都是人下人。
“你們不是要讓我兒繼續當王嗎?”檀石槐本來就料到這種局面,也沒多失望,表面上的事情還是得做做。
他噌地站了起來,眼睛看着誰,誰馬上就會把腦袋垂得低低的。
“圖斥赫,你是跟隨我最早的人,因此你纔是東部大人。”檀石槐緩緩踱到他們跟前:“捫心自問,你有那個本事坐穩位置嗎?”
“以前東部亂成一團糟我就不說了。不和漢人交易馬匹,私下悄悄進行。你倒好,你兒子愚蠢,你則是混蛋,把人家商隊全部給殺掉,還把人頭送我這裡來。”
“我們鮮卑是講信用的民族,長生天在上,不管他們和誰交易過來的,那都是我們兄弟部族願意以物易物,礙着你事兒?”
“更爲可惡的是,漢人打上門來,你一聲不吭,眼睜睜看着兄弟部落被人滅族。”
“你有本事殺人,爲何就沒那本事去打漢人?自己惹出來的,當然要你去擦屁股。”
“我···我···”圖斥赫誠惶誠恐,他一直都以檀石槐的心腹自居,從來沒有自立或者當王的想法,誰知道成了第一個被訓斥的人。
“賀尺不花,你也是從小就跟着我的!”檀石槐已經轉移了目標:“把中部交給你,是讓你繼續打壓匈奴人,趕到他們滅族。”
“你做了嗎?你沒有!不僅如此,還給了匈奴人牛羊,準備幹什麼,讓他們打回來?你對得起我對你的信任?”
本來,他只是做做樣子,想不到申斥的時候不禁悲從中來。
這就是自己耗盡畢生心血的鮮卑,信任的兄弟現在成了軟蛋,看他那慫樣,就是騎馬都困難。
“還有你!”檀石槐指着最後一個人:“你並不是最先和我們在一起的,但你是最勇猛的,把西部交給你,是讓你繼續向西,你做了嗎?”
“我知道該如何做!”豪吉沉聲說着站起身來,一把匕首唰地刺了進去:“我想打,可是我怕被你隨後派人佔領我的地盤!”
他滿臉猙獰:“就是因爲我最後到,你才把我流放到最遠的地方,還指望我感激你嗎?做夢!”
檀石槐本身就已經站起來很困難,身體虛弱之極,這一下變生肘腋,匕首已沒柄而入,倒在血泊中,瞳孔逐漸放大。
近在咫尺的胡照根本來不及反應,他還站在原地沒動。
就在帳篷裡四個活人發愣的時候,三支鳴鏑射向大帳。
“糟糕!”胡照心裡咯噔一下,他假裝悲痛伏在檀石槐身上:“你讓奸人所害,奴一定爲你報仇。”
他又在其耳邊輕聲說道:“不好意思,我是趙家的人,名字叫趙狐。”
手心裡,赫然攥着一顆不起眼的黑色石頭。
他知道,鮮卑徹底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