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神色一僵,近乎不可置信地再問道:“就僅僅是因爲這個?”
江永嘴角含笑,卻不再作答。
當然不僅僅是因爲這個,而是和他在那拜帖中所寫的內容有關。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
只要他們能夠進得營帳的大門,怎麼進去的,並不緊要,不是嗎?
江永翻身上馬,勒緊馬繮,道:“走吧,現在到午時,還有些時辰,我們還要去準備一份大禮,才能夠去赴宴不是?”
說着,江永也不等未動作,兀自調轉馬頭,便往遠處疾馳而去。
未見此,也只得隨後跟上。
也罷,他的任務本來就只是保護好江永的安危,只要他沒有生命危險,那麼這番舉動的用意,不知道也罷……
宮中,齊王胸中的這一口氣還未曾舒緩下來,便又傳來了一個讓他變色的消息。
“什麼!太子入宮了?!”
齊王低呼一聲,報信的公公當即躬身應道:“可不是嘛!齊公公特地派了奴才抄了小路過來,便是要將這個消息告知於您。如今公公正攔着太子殿下呢,不過能不能攔得住,這……奴才們也說不準啊!”
這話雖是有推脫之嫌,但齊王又怎麼會不明白,堂堂太子殿下哪裡是這些內侍說擋着就能擋着的?
若不是自己早就在除掉了陰公公之後,命崔貴妃派了手下得力的齊公公前往接掌了整個龍涎宮,只怕此時就連他趕過去的機會,都沒有了!
思及此,齊王也不敢多做耽擱,只快步往殿外而去,口中呵斥道:“愣着作甚,前頭帶路!”
齊王一行一路疾馳,不多時就已然是到了龍涎宮之外。
遠遠地,齊王便聽到宮中傳出的喧鬧之聲。
待到細細分辨出太子的怒斥聲之後,齊王這才安心了幾分,緩了緩步子,將自己的衣衫整理妥帖,方纔入得龍涎宮內,含笑道:“皇兄,你這是在做什麼?就算你貴爲太子,在父皇的龍涎宮外這般大吵大鬧,只怕,甚是不妥吧?”
聽得齊王的聲音,死命攔住太子殿下的齊公公頓時長長的鬆下一口氣,忙道:“哎呦,齊王殿下,您倒是快來幫老奴勸勸太子殿下啊!陛下的龍體抱恙,御醫可是交代了,受不得這般吵鬧的!”
“閹奴休得胡言!”太子眉目一厲,厲聲呵斥一聲,道,“父皇的龍體如何,待到本宮見到之後自然會有所定論,輪不到你在這裡品頭論足!更何況,就算是父皇身子欠安,本宮身爲人子侍奉病榻之前,又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聽得太子這般話語,齊王忙上前幾步,阻攔道:“皇兄!皇兄你這話說的,小弟可是不敢苟同。”
太子挑眉,一反往日裡溫潤的形象,厲聲質問道:“怎麼,你也要攔我?”
“不敢不敢,臣弟怎麼敢呢?皇兄可萬萬不要誤會臣弟!”齊王連連擺手,道,“只不過,皇兄乃是一國儲君,如今父皇的龍體抱恙,一應國事都壓到了皇兄的肩膀之上。皇兄日理萬機,
這等侍疾之事,自然是交給我這個無所事事的閒人就好,不敢勞煩皇兄。”
齊王這一番話,說的圓滑討巧,既抓不到錯處,更說的大義凜然,卻不動聲色之間將太子的發難都給駁斥了回去。他若是再糾纏下去,那就是他不識大體了!
太子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得深吸一口氣,緩緩平靜下來。
面上冷靜了幾分之後,太子穩了穩面色,語含警告地道:“既然齊王有這個心思,本宮自然不好多加阻撓,只是,還望你能夠謹記自己的身份,切莫僭越!”
齊王自然聽的出太子話中的警告之意,只是面色不動,頷首道:“臣弟多謝皇兄提醒,定然銘記於心,不敢有絲毫的逾越。”
“如此最好!”太子冷哼一聲,冷冷地掃了一眼攔在宮門之前的齊公公,冷聲道,“齊公公果真是個‘忠僕’!日後父皇的身邊有齊公公守着,本宮也算是可以安心。且小心伺候着!若是父皇出了什麼岔子……”
說到此處,太子的話語一頓,雖然口中的話是對齊公公爲首的內侍說的,目光卻是落在了一旁的齊王身上。
太子眸色一沉,冷聲道:“本宮決不輕饒!”
齊公公被太子這一番厲聲呵斥,心中原本的得意之中頓時多了幾分沉重,下意識地瞥向齊王的方向,卻見齊王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心頭一頓,不敢再露出絲毫異樣,躬身應下太子的話語,恭恭敬敬地將拂袖而走的太子送出了龍涎宮。
“臣弟恭送皇兄。”
齊王跟了出去,將這一出兄友弟恭的戲碼演到了極致。
待到太子的轎輦遠遠地駛了開去,齊王才緩緩收了面上的恭謹之色,回首對正偷偷擦着額上虛汗的齊公公道:“跟本王進來!”
齊公公見齊王的面色不善,哪裡敢耽擱?忙揮退了下人,快步跟上齊王的步伐,反身往殿內而去。
待到兩人回到龍涎宮中,齊王一步站定,沉聲問道:“殿內的情況,如何了?”
齊公公能夠在這個時候被派到龍涎宮主事,也算是齊王一黨的心腹,當日慕容綠萼將明德皇帶回宮中的時候,便是他帶人前往接應,不動聲色地將人接到了這龍涎宮中安置,齊王此刻這問話雖然來得突然,但齊公公還是能夠明瞭其中的意思。
齊公公面色一正,暗中瞥了眼周圍,見四下無人,這才靠上前去,在齊王耳邊輕聲道:“王爺,宮中那位已然是風燭之時,雖然有宮中的秘藥吊着一口氣,但也只怕……時日無多!”
齊王聽得此言,心頭猛地一跳,目光緩緩轉向近在咫尺的宮門,一時間心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這一門之隔,是他的生身父親,卻更是一步步將他逼到今日這般境地的仇人!
若不是他從來不肯正眼看自己一眼,若不是他從來眼中都只有太子這一個兒子,若不是……
他又怎麼會一步步走到今日,這般無法再回頭的地步!
齊王心下波濤涌動,只闔了闔眼眸,有些艱澀地道:“他
……還有多少時間?”
“這……”
齊公公有些犯難,無論如何,那人到底是一國之主,他不過是一個閹人,方纔那一句“時日無多”,已然是大不敬的罪過,如今又怎敢妄議那人的生死呢?
齊王只需瞥一眼,便知道這人是在打着什麼小心思,當即冷哼一聲,道:“都到了這般地步了,公公還要對本王有所隱瞞?你該清楚,如今能夠在這一場變動中保下性命的唯一法子,就是老老實實地效忠於本王!”
方纔那一場戲碼,他已然是將太子得罪了個徹底,狠狠地落了太子的面子,難不成以爲他還會寬恕與他不成?
齊公公聽得此言,咬了咬牙,貼近齊王輕聲道:“不敢隱瞞王爺,那位……只怕只有一日的功夫了!”
“這麼快!”
齊王皺緊了眉頭,面對這個說不出是好是壞的消息,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抉擇纔是。
他雖然需要明德皇爲他騰出位子來,但是,他更需要時間,爲之做出充足的準備。
否則,這個位子,就算是明德皇願意給,只怕他自己也坐不穩!
他可從來沒有忘了,身邊還有一個太子在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呢!
除非……
他能夠做到“名正言順”,將那些迂腐的老臣們都拉到自己的這方。若是如此,到時候太子孤立無援,單單依靠着身邊的幾個死忠,又怎麼是有崔家相助的自己的對手?
齊王蹙眉沉思片刻,方纔揮袖道:“行了,本王知道了。你且退下,帶幾個嘴緊的,將殿門守好,本王沒有出來之前,絕對不準任何人入內!你可聽清楚了?”
“是,老奴明白!”
齊公公應了一聲,便躬身退出了院中,獨留齊王一人留在原地。
看着面前的這扇門扉,齊王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腔中翻涌的思緒,緩緩推開房門。
擡步入內,屋內的情景便漸漸展現在齊王的面前。
昏暗的光線映在室內,隱約能夠看到牀榻之上隆起的身形,空氣中陳腐與血腥味隱隱交叉瀰漫四溢,令人幾欲作嘔。
齊王一怔,心頭泛起幾絲怒氣,忍不住輕聲斥道:“這幫狗奴才,竟敢如此怠慢!”
“是……是誰?是誰來了……”
齊王的話音方纔落下,牀榻之間便響起了一陣沙啞的聲音。
縱然那道聲音已經不復往日裡的鏗鏘,但齊王仍舊是第一時間聽出這聲音分明就是明德皇的!
“父皇……”齊王輕聲喚了一句,一時間竟有些語塞,不知該如何開口,半晌方纔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艱難地道,“父皇,是兒臣。”
“是齊王啊……有什麼事嗎?若是無事,就退下吧……朕乏了……”
飽含疲憊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一陣酸楚不知怎的涌上心頭,只是還未等齊王細細思量,便隨即聽到那話語中的逐客之意,不由地緩緩攥緊了拳頭,還未等溫暖起來的心便重新落入無邊陰冷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