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芝那正準備去點關閉鍵的手指,觸電般縮了回來,睜大眼睛向手機裡看去。
可是,仍舊是一片黑漆漆,沒有一點燈光,也沒有聲音。
不過剛纔那聲音,她知道,是汪子夜。
“汪先生?”她小聲地,不確定地喚了一聲。
“恩。”聽筒裡,傳來一道低低的迴應。
景芝撇撇嘴,“我這歌聲的催眠功效這麼強烈嗎?小朋友睡着了,你這個大朋友也快睡着了?”
一開始,andy只是無聊,每晚睡覺前跟她聊會天,後來這小傢伙聊着聊着就興奮了,過了睡覺的點還不去睡,她只好說唱歌給他聽來哄他睡覺。哄了幾天,他就黏上她了,每晚睡前必修課就是要陪這位小少爺聊天畫畫唱歌。
艾米說andy三歲開始汪子夜就不陪兒子睡覺了,要從小鍛鍊孩子的自立。
這麼小的孩子,本來就沒親生母親在身邊,唯一的父親還
景芝也是因爲這句,覺得汪子夜不僅專制而且殘忍,所以才答應了andy,每晚陪他。
但是,今晚怎麼汪子夜罕見地過來了?
“繼續唱。”手機裡,蔣南生的聲音再次傳來,帶着很濃的鼻音,聽起來似乎要睡着了的樣子。
“你,今晚要跟andy睡嗎?”景芝怕吵着了andy,小聲問他。
沒有迴應,一點聲音都沒有。
睡着了?
今晚累了吧?
景芝抿了抿脣,小心翼翼地起身,正要關手機,裡面再次傳來那道低醇的聲音,“繼續唱。”
聲音比方纔更低了一些,若不是自己在臥室比較安靜,還真聽不到那低沉疲累的聲音。
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她感覺自己的心,猛地一窒,再次收回了手,將手機放在枕邊,自己躺了下來,順便把大燈關掉,打開了小夜燈。
昏暗的燈光裡,她平躺在牀上,輕輕地張口再次重複那首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緩,手機那邊再也沒傳來任何聲音。
景芝不知道那邊的汪子夜睡着沒,睜着眼睛一直輕輕地哼,淺淺地唱。
融融的光線裡,一行清澈眼淚從那雙美眸的眼角滑落,流進鋪散在枕頭上的長髮裡。
“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
……
段強給蔣南生放好洗澡水出來,不見先生人,推開臥室門出來,就瞧見艾米站在小少爺房間門口,正在小心翼翼地關門。
“小少爺睡了?”段強輕聲問。
聽到聲音,艾米點點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先生也在裡面陪着小少爺,兩個人聽着催眠曲都睡着了。”
催眠曲?
段強一直擔憂的臉上終於泛起了些許欣慰,“睡了就好,睡了就好,真怕先生喝多了做出什麼衝動的事來。”
艾米笑了笑,“怎麼會呢,先生的自控力一般人可達不到的。不過,這父子倆竟然都喜歡聽景小姐的催眠曲,唱着唱着,兩個人都睡着了。”
“景小姐唱的?”段強怔住。
“是啊!最近小少爺都是聽景小姐的催眠曲入睡呢!沒想到先生……”
段強擡手製止了艾米繼續說下去,“好了,你去休息吧。”
艾米應聲下了樓,段強將沒關好的房門輕輕帶上,在門關上的一瞬間,接着窗外照進來的淡淡月光,瞧着和衣躺在andy身邊已然睡着的蔣南生,他輕嘆一口氣,將門關上。
回國之前的先生,時刻都會讓自己保持清醒,做事快準狠,他以爲他們這次回國會很快將事情辦妥。但是,先生卻故意將速度放緩......他知道,先生有心事,很大的心事。但是,他們卻都不敢去探究。
不管怎麼樣,希望先生過得輕鬆點,不要再這麼辛苦。
至於這個景芝小姐,隨先生吧,他會處理好的。
想到這裡,段強拿出手機,用英文編輯了一條短信息發送了出去:“董事長,少爺最近一切正常,小少爺也很聽話,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着。”
*
Andy清晨被晨尿憋醒,掀開被子一骨碌爬起來,眼睛還沒徹底睜開,就直奔洗手間。
待他解決完半閉着眼睛,伸個懶腰準備喊艾米的時候,看到了側躺在牀上的人。
小傢伙瞬間清醒了,揉了揉眼睛走過去,呆呆地站在牀邊,直勾勾盯着還沒睡醒的爸比,水汪汪的大黑眸裡滿滿都是難以置信,最後,這震驚全都變成了驚喜。
雖然爸比沒有脫衣服就睡了他的牀,但是他一點都沒有不開心。在他還不算牢固的記憶裡,除了去年在美國的家裡有一次生病,爸比抱着他睡覺覺了,此外,從來不陪他。
Andy嘟着小嘴,輕輕返回上牀,趴在蔣南生身邊,雙手撐着小腦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自己的爸比。
爸比昨晚是不是做噩夢了?所以跑過來跟他一起睡覺覺?
還是…...是自己做夢了?爸比說不會陪他睡覺,那一定是自己做夢了!肯定是!
Andy重新躺下來,依偎在蔣南生手臂旁,伸出小手臂,想去抱住爸比,卻發現自己手臂不夠長,只好退而求其次,悄悄抱住了爸比有力的胳膊。
擡起小腦袋探過去瞅了一眼,連忙躺好閉上了眼睛,嘴角忍不住溢出滿意的笑來。
趁爸比還在睡,快抱着爸比多睡一會吧。
感受着身邊的小傢伙似乎又睡着了,發出越來越勻稱的呼吸,蔣南生緩緩睜開眼睛,輕輕地抽出自己的手臂,下了牀。
給andy蓋好薄被,深邃的眸子盯着小傢伙稚嫩的小臉,深潭似的眸子裡蘊出越來越濃的寵愛。
可是下一刻,那寵愛便越來越淡,很快被平素那嚴肅冷峻的眼神替代,起身離開。
Andy,只有讓你從小學會獨立,長大才能不被這複雜詭譎的社會傷害到。
*
景芝剛起牀從臥室出來,羅夢就神秘兮兮地拽着她的胳膊往陽臺處拉,“景小姐,你快來看,王家的車子已經在樓下等您了。”
景芝順着羅夢手指的方向向下看去,果然,樓下停着一輛黑色的保姆車,王子榮的助理李哲靠在車門上抽菸。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王家,是龍潭虎穴刀山火海,還是洞天福地世外桃源,只有去體驗了,才知道。
景芝輕呼一口氣,“東西都收拾好了吧,準備走吧。”
“好!”
李哲瞧着兩個人只拎了一隻小行李箱下來,詫異地問景芝,“景小姐,您就這些行李嗎?”
景芝輕輕地點了點頭,笑道,“這些行李還是上學去的時候帶走的,幸好帶走了,要不連這些也都沒了。”
李哲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之後,面上泛起淡淡的尷尬,“總裁說了,以後龍澤苑就是景小姐的家,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謝謝你。”景芝勾脣淺笑,和羅夢上了車。
車子駛進龍澤苑,景芝遠遠就瞧見王子朗和王子珍分別站在坐着輪椅的王子榮身邊,都等在主宅門口的花壇旁,目光隨着車子越來越近,三人的面上都是一片悅色。
尤其是王子珍,鬆開一直握在輪椅把手上的手,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小芝姐姐,小芝姐姐。”
車子停下的時候,是王子朗來開的車門。
“謝謝你,子朗。”景芝下車,真誠地向他道謝。
雖然這個宅子裡,上上下下有很多人不喜歡她,討厭她,但是她知道,除了素來冷靜理智的王子榮,真心歡迎她的,只有子朗和子珍了。
“一家人還用得着這麼客氣,我們都等着急了呢!”子朗笑得格外溫潤,從羅夢手裡拿過行李箱。
“小芝姐姐小芝姐姐,你終於來了!”王子珍張開雙臂抱住了景芝,激動得眼淚花子都涌了出來。
“子珍,姐姐以後可以天天陪你了。”天真的王子珍那喜極而泣的眼淚惹得景芝也紅了眼眶。
當年子燁還在的時候,他們每次悄悄約會都會盡量把子珍帶着。子燁格外寵愛這個天生大腦就有缺陷的妹妹,她也很喜歡子珍的純真,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親如姐妹。
只是,這些年沒了子燁,她也很少再見到子珍。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王家。
“恩恩!小芝姐姐,你來了,我太開心了,大哥說我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呢!”王子珍邊抹眼淚邊笑了起來。
“好!沒問題!”景芝欣然同意。
王子榮控制輪椅走過來,溫和地笑道,“小芝,歡迎你。”
景芝斂了情緒,“大哥,謝謝你。有點事情,我想單獨跟你聊會。”
“好。”王子榮吩咐子朗,“你陪着子珍,帶小羅去看看房間,我和你小芝姐去花園那邊散散步。”
“好的,大哥,呆會他們都回來了,我喊你們開飯。”子朗點頭,牽着子珍一起領着羅夢去了偏苑的房間。
景芝推着王子榮慢慢地沿着院子裡的小徑,向花園那邊走去。
雖是乍暖還寒的季節,但龍澤苑的院子裡早已是百花爭豔,各種從國外空運來的花卉植物,把偌大的園子裡襯飾得美如仙境。
景芝還在醞釀着想問的問題,王子榮倒是先開了口,“小芝,既然過來了,安心養胎就行。你爸爸媽媽,我一直派人在找他們二老,目前還沒有消息。但是,你放心,我會加派力量去找的。另外,我已經着手在調查景氏破產的事了。調查清楚了,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
聞言,景芝有些許怔愣,王子榮這麼做,似乎是真的在幫她。
她停下來,走到王子榮前面,單膝蹲下來,平視王子榮,“大哥,除了感謝,我想我還應該說句抱歉。”
“何來的抱歉?”王子榮輕輕挑眉,眸中帶了點暖暖的笑意看着她。
景芝抿了抿脣,“建樹伯伯剛去世,我就跑到你家裡來爭奪遺產……”
“小芝,”王子榮溫和地打斷她,“我還是那句話,即便你沒有懷我父親的孩子,或者說即便當初我父親沒有提出用娶你來交換資助景氏這件事,對於景氏破產,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真的嗎?
這三個字差點破口而出,景芝又想起前段時間王子榮拿着錢去找她,請她一個人離開港城的事來。
王子榮瞧着微微垂下眸的景芝,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小芝,你知道當初我爲何想送你離開港城,去意大利繼續去讀書?”
聞言,景芝驀地擡眸,詫異地看向他,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子榮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會讀心術嗎?
“呵呵。”王子榮輕輕笑了笑,拉住景芝的胳膊讓她站起來,自己控制輪椅慢慢來到那片冬蓮開得依然絢爛的湖邊停了下來,“景氏的破產,並非表面上這麼簡單。看起來好像是內部管理出了問題,景氏出了內奸。其實不然,你父親從你爺爺手裡接過景氏十幾年來,景氏從未出現過任何經濟危機。我也跟你父親有過合作,他打理公司非常謹慎細心,這也是爲何景氏會在這短短几年裡,從港城的二流企業,一躍成爲可以跟我們建樹齊頭並進的公司。”
說到這裡,王子榮轉身問景芝,“你明白我想表達是什麼意思嗎?”
景芝在他旁邊再次蹲下來,不確定地說,“大哥,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針對景氏。”
王子榮點點頭,“或許是真的有內奸,但是單憑內奸是無法把景氏連根拔掉。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有外人在策劃,而且策劃時間可能還不短。因爲,景氏幾大董事和主要部門的負責人,都是在景氏幹了十年以上的人,雖說算不上元老級的,但也都是你父親的心腹。如果出問題的是高層裡的某個人,那一定是潛伏了許多年的。
上次,我已經告訴過你,把景氏搞垮的人,有可能下一個目標就是建樹集團。我讓你離開,一方面是不想讓你淌進這個渾水裡,希望家裡的事不要影響你的學業,畢竟學服裝設計是你喜歡的專業。另一方面,我出於對王家的保護,不想在這個時期,讓心懷不軌的人利用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來搞破壞,不想讓意外的事幹擾了我的判斷。”
景芝看着王子榮說這番話時面上的認真,她心裡瞬時有些亂。原來王子榮,一直都是站在爲她考慮的角度處理問題的。
王子榮頓了一下,接着說,“之所以後來又不強迫你出國,還同意你來王家,並非只因爲你肚子裡有了我父親的孩子。看得出來,不找到你父母,不解決好景氏的問題,你是不會安心離開港城的。而你肚子裡的孩子,的確讓我很意外。看來,所有的事情都逼我把你留在王家,留在我身邊,也只有這樣,你會安心,我也會放心。”
說完,王子榮彎脣看向景芝,內斂的眸子裡滿是真切。
景芝的眼眶不由地紅了,“大哥,我好慚愧……”
“別說這樣的話!”王子榮打斷她,“我之所以現在才把這些話告訴你,是因爲不想你過來了還心存芥蒂。這個家,還是非常歡迎你的。希望你能把這裡真正當成自己的家,好好養胎,把孩子順順利利生下來,我父親在九泉之下也就欣慰了。”
孩子……如果王子榮說的都是真的,她還敢把一個不是王家的孩子生下來嗎?
“小芝,你剛纔不是說有事問我,想問什麼?”王子榮問她。
“哦。”景芝根據王子榮方纔那番話,迅速把想問的事情重新醞釀了一下,“大哥,我有個朋友,他說想幫我調查我爸爸公司破產的事,但是我不知道他靠譜不靠譜。”
“你是說J&J集團的副總經理裴江?”景芝話音剛落,王子榮便問出了口。
還好她早已經做好準備,知道王子榮已經知道了裴江的存在。
她點點頭,“是的,就是他,大哥對他了解嗎?”
王子榮笑道,“既然他是你的朋友,你不是應該比我更瞭解嗎?”
呃……
景芝有點啞口無言,垂眸笑了笑,“也不怕大哥笑話,我也是之前在應酬的場合上認識他的。覺得他這個人,嘻嘻哈哈的,能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少歡樂,所以纔跟他成爲了朋友。但是,對於他或者J&J,我是一點都不瞭解。大哥知道的,我這些年一直在外讀書,別說是裴江了,我之前連我們景氏的很多事情都不是很瞭解。現在想想,自己以前太沒心沒肺了。”
王子榮瞭然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我還以爲你跟裴江的關係匪淺。不過,我對這個J&J的副總也是最近才瞭解一些的,畢竟子晴的未婚夫蔣南生也是J&J的,他和裴江是很好的兄弟,兩人都是生長在美國的中國小夥子,如果只想瞭解能力的話,有裴江的幫忙,自然是有益無害的。”
王子榮的一番話,讓景芝突然清醒地回憶起在北京的那頓飯局……現在想想,莫非那晚的汪子夜是裴江?那汪子夜去哪了?
或者是,汪子夜冒充裴江帶她去請蔣南生吃飯,所以當晚的汪子夜說話語氣上模仿了裴江?
不對不對……她記得很清楚,蔣南生口口聲聲喚他“汪先生……”
景芝抑制住心中的各種疑慮,對王子榮說,“大哥,你能不能把你所知道的裴江的資料傳給我,我想了解一下他。我想,現在有了大哥出面調查,如果再加上裴江的話,應該會很快還景氏一個真相的。”
“可以!我讓李哲發到你郵箱一份。”王子榮瞧了一眼面上似乎有點急切的景芝,“小芝,你也不要着急,既然謀劃讓景氏破產的人花了很長的時間來做這件事,也不會很輕易讓我們查出什麼線索。裴江那裡,你可以繼續跟他保持來往,但切記,不要任何事都和盤托出。任何時候,給你自己留點後路。”
景芝點點頭,“謝謝大哥,我會的!”
王子榮輕輕點了點頭,拿出手機給李哲撥去了電話,“把裴江的資料傳給景芝一份,恩,現在就傳。”
“謝謝大哥。”景芝再次感謝。
王子榮收起電話,眸中含着寵愛的光笑道,“你今天說了太多的感謝了,我都聽膩了。走吧,回客廳,看子晴和南生他們來了沒。”
“好。”景芝應了一聲,走過去推着王子榮向客廳走去。
客廳裡,除了忙着把做好的菜往餐桌上擺弄的傭人,其他人都還沒到。
手機裡傳來一聲新信息的提示音,景芝琢磨着是李哲發來了裴江的資料,藉口去洗手間一個人躲着鎖上了門。
她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手機信箱。
果然是李哲發來的資料,有照片有文字有簡歷,整個資料五百多兆,相當詳盡,比她自己在網上搜索到的那些鳳毛麟角比起來,簡直就是應有盡有。
景芝像是得到了一份難得的寶貴信息,坐在馬桶上,快速閱覽起來。
資料顯示:裴江父母是華人,早些年隨外公出國定居,並在生意場上打下了一定基礎。裴江是生在紐約,長在紐約,三歲的時候和父母回國來祭拜了一次祖先,之後就再沒回過中國,直到一年多前,他在紐約任職的J&J總部,把他派到了中國分公司,協助總裁蔣南生一起管理美國總部設立在港城的中國市場總公司。
而裴江並非家裡的獨生子,上有一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都常年居住在紐約,從未在中國露過面。
在看到這些信息的時候,景芝心裡的疑惑越來越重。
王子榮查的資料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不管是真假或完整程度,都無須懷疑的。
那麼,裴江有個雙胞胎哥哥的這件事,就顯得非常蹊蹺了。裴江有姐有弟,家裡條件又好,父母沒有理由把他的雙胞胎哥哥送人啊。即便是丟失了,如今他們兄弟倆都相認了,不可能家裡人不知道……如果家人知道,媒體自然會知道。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說明一個問題:裴江的這個雙胞胎哥哥汪子夜,非常可疑。
但,裴江和汪子夜那兩張臉,又讓她無法解釋……那兩張臉啊,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樣,只有同卵雙胞胎纔可能這樣。
同卵雙胞胎?
對!
景芝突然眼睛一亮,如果能有機會爲裴江和汪子夜做個DNA親子鑑定,不是就可以知道他們倆的關係了?
如果結果顯示兩個人是親兄弟,那她無話可說,就當確認了汪子夜那個神秘的男人的身世了。而如果兩個人不是親兄弟……汪子夜,又會是誰?
念及此,景芝關上了手機屏幕,閉上眼睛,讓自己冷靜地把此刻面臨的局面認真的捋了捋。
王子榮今天的一番話可謂推心置腹,而且滴水不漏,讓她絲毫找不到破綻。但,汪子夜偏偏懷疑王家是陷害景氏的背後推手,而王家,目前最有能力的也只有王子榮了。
目前,只要她能確認汪子夜的真實身份,應該就可以推斷是誰在真的幫她了。
景芝收斂起所有的心事返回到客廳的時候,看到王家人已經圍坐在了餐桌邊。
王子榮坐主位,左右手兩側分別是王子晴、蔣南生兩人和王子朗、王子珍兄弟倆。
景芝走過去的方向,正好對着蔣南生和王子晴。王子晴今天穿了一套紅色的長袖套裙,把那本就嬌俏的一張小臉襯托得更加明豔。她依偎在蔣南生身邊,攙着他的胳膊嘻嘻地笑着,所有的幸福和甜蜜都寫在了臉上。
而脫掉了外套的蔣南生,只穿了一件休閒的藍色帶領毛衫,襯衣領上沒有釦子,一副居家休閒裝。此刻,似乎正在跟王子榮聊事情,彼此的臉上都是淡淡的客套的笑容。
而背對着景芝坐着的王子朗王子珍兄弟倆,不知在看手機裡什麼好玩的東西,搶着奪着看,笑得咯咯咯的。
看到這一家人幸福的樣子,景芝慢慢停下了腳步。她突然發現,自己像一個不受歡迎的闖入者,打擾了這一家人的天倫之樂。
很顯然,她坐在這裡的話,會讓這種溫暖的氣氛降低好幾個度數吧。
“小芝,快來。”王子榮先發現了她,招手指了指自己的對面,“你坐那邊。”
“小芝姐姐,快來!”王子珍跑過來,牽住景芝的手。
“哦,好。”景芝垂眸,慢慢走過去,坐了下來。
“景小姐,你好。”
剛坐定,蔣南生那低沉如大提琴般的聲音傳了過來,她忙擡眸看去,正好對上那人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蔣先生,你好。”
看到蔣南生,就再次想起裴江,想起裴江,汪子夜自然也一起想起。不知爲何,這三個男人的臉,聲音,和說話的神情,交替在她腦海裡出現。
她突然覺得有點眩暈,手扶着額頭坐了下來。
“喲,這是怎麼了?懷孕了就這麼嬌氣呀?”王子晴瞧着突然有點不對勁的景芝,撇撇嘴。
蔣南生放在桌上的手驟然一緊,正要起身,看到王子朗王子珍上去扶住了景芝,他又緩緩恢復了坐姿。
“小芝,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讓醫生過來?”王子榮控制輪椅走了過去。
景芝連忙擺擺手,“不用不用,我沒事,大哥,你別過來了,可能是餓了,血糖一低,就有點頭暈。”
王子晴不滿地看向她,“那你還不趕緊吃東西,餓着你了沒事,你可要把爸爸的最後一個孩子保護好!”
“怪我,”王子榮面上的緊張放鬆了一些,回到自己位置上,“是我和南生聊的太開心了,忘記開飯了,抱歉。子濤和江姨都不在,我們就這幾個人,開始吧!家庭聚餐,不用拘束!”
“小芝姐姐餓了,快吃飯快吃飯!”王子珍不顧那麼多,站起來挑了一隻最大的螃蟹就給景芝放進了盤裡,“大哥說這個是早上空運回來的,姐姐快吃。”
“謝謝子珍。”
“子珍。”蔣南生嘴角噙着笑,溫柔地喚了一聲王子珍。
“怎麼了?南生哥哥?”王子珍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看向蔣南生。
蔣南生溫和地笑道,“南生哥哥聽說你小芝姐姐懷孕了,但是好像懷孕了不能吃螃蟹,吃了螃蟹有流產的風險,你是不是應該把那隻給小芝姐姐的螃蟹給南生哥哥吃啊?”
“啊?”
一桌人,驚訝的不僅是王子珍,其他人也都恍然大悟,原來孕婦不能吃螃蟹啊。
“南生哥哥,流產是什麼啊?”王子珍好奇地問。
“流產就是……就是你小芝姐姐如果吃了螃蟹,肚子裡的小寶寶可能就沒了。”蔣南生極其有耐心地回答。
“南生,你怎麼知道啊?”王子晴又好奇又崇拜,又有點小嫉妒地問蔣南生。
嫉妒的,自然是他居然這麼關心景芝。
“一個兄弟的愛人也懷孕了,那天一起吃飯,他說的,我就無意間聽到了。”蔣南生淡淡地回答王子晴,那有幽深的眸子似有若無地掠過景芝的臉。
“哦,就說嘛!不過,你多知道一些這方面的只是也蠻好!我可記不住哦!”王子晴說完這句話,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不矜持了,臉上一紅,忙拿起了筷子去給蔣南生夾菜。
“不能吃不能吃,吃了就沒有小寶寶了。”王子珍連忙站起來,又從景芝的盤子裡拿回螃蟹,蹬蹬蹬跑過去,放進了蔣南生的盤子裡,“南生哥哥吃,哥哥不生寶寶。”
看着王子珍可愛的樣子,一家人都笑了起來。
景芝卻始終有點心事重重。
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景芝放下手裡的刀叉,“大哥,今天趁大家都在,我有個想法,想跟大家說一下。”
王子榮用餐巾優雅地擦了擦嘴,“哦?你說來聽聽。”
一桌人,都將探究的目光投了過來。
蔣南生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淺酌一口,表面看是在吃東西,可那眼角的餘光一直在景芝身上。
景芝輕呼一口氣,“首先,我替我和肚子裡的孩子感謝兄弟姐妹們對我的照顧,知道我懷孕後立刻把我接了過來。但是,我不喜歡每天無所事事地呆在家裡,如果大家信任我的話,我想去公司做點事情。”
“去公司?你都懷孕了,能去做什麼?”景芝的話音剛落,王子晴先表達了不同意,“再說,建樹集團一直以來聘請員工都是有規定的,從來不請孕婦。就算是你肚子裡懷的是父親的孩子,大哥也得一視同仁。”
“子晴,你怎麼這麼刻薄啊!小芝不過是不想閒着而已,我們應該鼓勵她。”王子朗始終站在景芝這邊。
景芝直接忽略了他們這素來意見不合的龍鳳胎兄妹倆,把期待的目光看向王子榮,“大哥,你覺得呢?”
王子榮勾脣笑道,“你想來,我當然歡迎。但是,你現在懷孕了,不適合出去工作,還是等把孩子生下來養好身體了再去吧。”
聽到前半句,景芝高興地差點把謝謝二字脫口而出了,王子榮後面那句話卻直接給她澆了一盆冷水下來。
“懷孕不影響……”
景芝想爲自己爭取的話還沒說完,王子榮打斷她的話,“而且,建樹集團目前也沒有適合你能做的工作,你暫時還是以休息爲主吧。”
景芝頹然地垂下眼眸。
這時,一直在幽幽地吃着菜的蔣南生,終於放下了手裡的刀叉,“景小姐,我們公司最近正在招聘服裝設計師。我聽子晴說你學的是這方面的專業,不知道有興趣到我們J&J來沒?”
剛垂下眉眼的景芝一怔,緩緩擡眸向那邊看過去。
與她那震驚和錯愕的眼神對上的,是蔣南生那波瀾不驚中帶了點興味的深眸。
“我……”一時間,她不知還如何回答。
汪子夜贏了……所有的事情發展,都是按照他的計劃在來。她提出了要去建樹集團,王子榮很堅決地反對,而蔣南生卻向她發出了邀請。
無疑,汪子夜,蔣南生,裴江,這三個男人根本就是沆瀣一氣的!
可是,爲什麼她偏偏查不到任何關於汪子夜的消息呢?
王子晴最先反應過來,不滿地衝蔣南生撅嘴,“南生,你怎麼不邀請我去你們公司啊,我可要吃醋了!”
“子晴你能不能不搗亂!我覺得南生哥的這個提議不錯,剛好是小芝的專業!”說這話的自然是王子朗。
“一邊去!”王子晴不屑地哼一聲。
王子榮看着景芝,又看看蔣南生,始終是一言不發,沉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看來景小姐看不上我這個小廟,還是想去建樹。”見景芝不回答,蔣南生自嘲地挑了挑眉。
景芝還沒回應,王子榮笑着看向景芝,開了口,“我倒是覺得南生的這個建議不錯,設計師的工作目前來看,只需動動筆就可以。小芝,如果你非要做點事的話,不如去南生的公司。你覺得呢?”
啊?這是什麼節奏?
景芝怔怔地看向王子榮,又看了眼蔣南生,更沒了主意。
王子榮不讓她去建樹,卻同意去J&J,汪子夜也叮囑她答應蔣南生……這些男人,到底都有什麼計劃?或說,有什麼陰謀陽謀?
王子晴滿臉的不高興,“大哥,你也跟着南生胡鬧!請一個孕婦去能做什麼啊!不行,如果景芝去J&J,我也要去!”
王子朗立刻接話道,“你去可以!老爸遺囑裡說了,你要離開建樹,一分錢別想帶走!”
“子朗,你到底跟誰親啊!”王子晴怒了,小臉上又氣又委屈。
怎麼這一家人都在替那個景芝說話,明明她纔是這個家的大小姐好不好!
“好了,你倆別鬧了!”
王子榮冷下臉發了話,王子朗王子晴終於停戰,卻都不甘地相互瞪一眼。
瞧了一眼格外不爽的王子晴,景芝挺直了背脊,“那我就聽大哥的建議,去做我能力範圍內可以勝任的工作。蔣先生,謝謝你。”
蔣南生勾了勾出,擡臂將王子晴的肩膀攬住,“不謝!你是子晴的家人,自然以後也是我的家人。”
這個動作,這句話,就像一劑猛烈的安慰藥,讓王子晴格外受用,剛剛因吃醋而生氣的臉上,瞬間陰轉晴,忍不住低頭嬌羞地咧嘴偷笑。
雖然南生不該讓景芝去J&J,因爲她會吃醋!但是,南生說了這樣一句話,不就是告訴大家,讓景芝去J&J,完全是看在她王子晴的面子上嘛!
王子榮舉起酒杯,面向蔣南生,“南生,我也替小芝謝謝你!不過,我也打算讓我們建樹集團建立起屬於自己的服裝品牌,到時候如果需要設計師了,我會把小芝搶回來的!”
“好啊!那我就先替大哥鑑定鑑定,景小姐的專業技術水平到底怎麼樣!”蔣南生也舉起了杯子。
“乾杯!太好了!”王子朗招呼大家都舉杯慶祝。
景芝端起裝着果汁的酒杯,跟大家碰杯,心裡卻一直在忐忑。
準備放下酒杯的時候,不經意擡眸,剛好與蔣南生的目光在空氣裡相匯。她還未來得及收回目光,蔣南生突然對她挑了挑眉,脣角勾起的弧度裡滿滿的興味。
她一怔,手裡的酒杯“啪”得從手裡滑落,倒在桌上,杯中的果汁全都流了出來。
蔣南生這個眼神,這個好整以暇看着她的神情,怎麼那麼奇怪,陌生又很熟悉。
陌生是因爲她印象裡的蔣南生不會如此眼神對她,而熟悉是因爲……是因爲有一個人,常常用這樣的神色對她。
“沒事吧,馮嫂,快來收一下。”王子朗眼疾手快,起身過去幫景芝收拾倒下來的酒杯和撒了滿桌的果汁。
馮嫂過來手忙腳亂地清理桌面,景芝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忙碌,一瞬間腦子裡再次把蔣南生、汪子夜、裴江三個人的臉、聲音以及說話時的神情動作過了一遍又一遍。
再次擡眸,睜大眼睛將王子晴身邊的男人看了又看,一個恐怖的,大膽的結論在她心裡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