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京避難

“帶他們進京?”懷王靠在牀上,一雙鳳眼頗爲意外地看着鍾凌,“何時變得這麼心軟了?”

兩人回京之路不定還會遇到什麼危險,他竟然還想帶一大一小兩個弱姑娘?

鍾凌提出這個計劃,也不全是爲了幫柳家姐妹,坦然道:“我想過了,對方派出那麼多刺客,必定下了決心不許你我活着回京,那麼一路重要關卡渡頭肯定都埋伏了暗哨。如此柳家姐妹北上投奔親戚,咱們喬裝假扮僕人,更便於隱瞞身份,矇混過去。”

藏到別的北上車隊船隊裡,搭夥的人不好掌控,換成柳家姐妹,便沒了這層顧慮。

懷王沉思片刻,點頭道:“確實是個不錯的法子,只是,你不會真的要帶她們進京吧?”柳家並沒有親戚在北邊。

鍾凌怎麼會帶一個與他親表妹容貌酷似的姑娘回京?

“我在天津有一處宅子,到了天津,將他們安置在那裡,咱們二人回京。”

懷王眯了眯眼睛,“安頓在你的莊子?”

能招惹一個知縣明招暗招都用上了,那位柳家大姑娘必定是個美人,看柳汐音的容貌也知道,向來不近女色的堂弟突然如此好心,就算是爲了掩飾他們的行蹤,肯定有五分也是爲了救柳家姐妹,莫非真有了花花心思?

鍾凌一聽他語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嗤道:“收起你那些胡思亂想,那只是一處三進的小宅子,我總不至於還跟她們一對兒孤女要錢吧?到了天津,她跟秦風便是夫妻了,以後安安分分守在內宅,應該不會再出事,出了事也與你我無關。咱們挾持她們在先,救了她們在後,兩清了。”

他一本正經,確實不像有金屋藏嬌的歪心思,懷王也就不再打趣他,“去吧,早點告訴她們,哭哭啼啼的,我聽着也煩。”方纔姐妹倆在廂房門外哭,他都聽到了。

鍾凌就去了上房。

柳念真剛剛幫妹妹洗了臉,聽到他來了,她哄妹妹留在屋裡,她與田嬤嬤一起走了出去,腫着一雙杏眼哀求地望着鍾凌,“公子,您答應帶我妹妹走了嗎?”作勢就要跪下去。

“我帶你們姐妹一起走。”鍾凌厭煩地皺眉,趁她怔住忘了跪,他快速解釋道:“我會想辦法讓知縣放了秦叔一家,屆時你們假作北上尋親,以後長住北方也好,避過風頭再回老家也好,全憑你們做主。”

田嬤嬤大喜,握住柳念真手道:“姑娘有救了!”

柳念真也高興得忘了哭,只是她想的比田嬤嬤多,轉瞬又愁上心頭,“公子打算如何勸說知縣大人?他真會放我們走嗎?我們若是隨兩位公子逃走,他會不會遷怒柳家一衆下人?”

“不用你管。”

鍾凌沒有耐性一一回答她,冷聲道:“明日事情便會有結果,你安心吩咐下人準備行囊,等令尊出了頭七,我們便出發進京,走水路,記得派人去定船,船要中等,別太打眼也別太寒酸。”

他態度冷淡,話裡信心十足,柳念真莫名地相信他是真有辦法,趕緊都應了。

鍾凌轉身前最後說了一句,“你們姐妹喜歡哭私底下哭,別再來我們面前哭,也別再跪拜,再有一次,之前救你們的話就當我沒說。”

柳念真愣住,呆呆地望着他高大冷漠的背影。

田嬤嬤瞅瞅廂房門口,笑着道:“姑娘別怕,我看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是看不得兩位姑娘哭呢,說不出安撫的話,就這樣冷冰冰訓斥一樣,其實話裡頭還不是爲了姑娘着想?幸好現在雨過天晴了,姑娘快重新振作起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姑娘儘管安心北上,嬤嬤幫你看宅子,等沈家走了,我再遞信兒給姑娘。”

柳念真點點頭。

其實她還沒想那麼遠,她只慶幸她們姐妹可以逃出生天了,又擔心事情有變。

黃昏時衙門那邊傳來消息,秦叔一家拒不認罪,王介休並沒有用刑,暫且將四人連同那個門房收監,明日蒐集更多人證物證再審。

柳念真暗暗鬆了口氣。

“姐姐,你在看什麼?”柳汐音見姐姐一直守在窗子前,頻頻往外望,走過來,也朝那邊伸脖子。

柳念真臉一紅。

她在看廂房的人何時出門呢,既然說了明日就能解決,肯定得在今天出門吧?可是眼看天都黑了那邊還沒動靜,莫非是打算晚上行動?晚上……該不會是學話本里那些劫富濟貧的俠士,去威脅知縣大人吧?

“姐姐?”柳汐音又催了聲。

柳念真回神,不知如何解釋,瞧見妹妹瘦下去的小臉,柳念真心疼極了,摸摸妹妹腦袋道:“晚上想吃什麼?姐姐給你做。”

既然有了希望,就不能再失魂落魄下去,爹爹雖然去了,但他肯定跟孃親團聚了,爹爹那麼想孃親,她再不捨,也該替爹爹高興,而她要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妹妹,爹爹孃親在天上看了,纔會安心。

說到吃的,柳汐音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她看看姐姐,又垂下眼簾,乖乖道:“我想喝粥。”

她想吃肉,但是爹爹死了,姐姐說過,接下來三年她們都不能吃肉。

柳念真太瞭解自己的妹妹了,想了想,柔聲哄道:“姐姐給你做糖醋排骨,柳汐音喜歡嗎?”

柳汐音眼睛亮了起來,吞嚥着口水問:“姐姐不是說不能吃肉嗎?”

小丫頭興奮地臉都紅了,看着妹妹期待歡快的小臉,柳念真突然明白那人爲何不愛看她們哭了。確實,她也喜歡妹妹高興的樣子,妹妹高興了,她看着心裡也舒服。

“妹妹乖乖等着,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姐姐保證你肯定愛吃。”

有好吃的,柳汐音乖乖點頭。

紫鵑不在,柳念真讓綠珠陪妹妹,她去了廚房。

田嬤嬤正在給鍾凌二人燉雞湯,懷王傷勢嚴重失血過多,鍾凌給了柳家一張百兩銀票,要求廚房好吃好喝伺候,就算出了喪事,田嬤嬤也沒敢擅自給他們也換成素食。

這事她跟柳念真商量過的,此時見柳念真來了,田嬤嬤沒有遮掩,好奇地問:“姑娘怎麼來了?”

柳念真熟練地繫上圍裙,細聲道:“妹妹這兩日瘦了不少,我給她做兩道好吃的,嬤嬤,我記得家裡還有油條呢吧?”

田嬤嬤連連點頭,“有,還有十來根呢,姑娘要做什麼?”

柳念真挑了兩個芋頭,邊洗邊道:“糖醋素排骨,妹妹饞嘴了。”

田嬤嬤跟着咽口水,由衷佩服道:“姑娘真是蕙質蘭心,天生一雙巧手,姑娘那本食譜我也看過,怎麼學都做不出姑娘的手藝來。”

夫人早早沒了,姑娘領着妹妹在後院,針線有駱家的董氏提點,廚藝一開始求她教的,後來姑娘從老爺書房翻到一本食譜,就來了興致,隔幾天搗鼓一次,每次嘗試兩三次就能做出讓人流口水的美味來。

可惜這樣好的姑娘,要便宜秦風那大字不識幾個的糙小子了。

柳念真並不知她心中所想,熟練地將芋頭切成拇指來寬的長條,再把油條切成小段,中間用筷子挖空,芋頭條塞進去就成了排骨模樣。鍋已經燒好了,添油燒熱,將素排骨放進去炸至酥脆,瀝乾油撈出來暫且擺在盤子裡。

菜譜上說要放姜的,妹妹倆都不愛吃薑,柳念真就只切了酸梨、圓蔥塊兒加蠶豆拌炒,最後放入素排骨,撒些調料,煮開了便是一道糖醋素排骨,色澤紅潤,淡淡的酸梨香與芋頭甜混合在一起,讓人聞之就饞。

柳念真喜歡做菜,做了一道就有點收不住手了,看看天色,又做了一道簡單的南瓜豆腐羹。

因爲感激鍾凌二人,柳念真將他們的那份也做了,洗手時輕聲叮囑田嬤嬤:“端過去就好,如果他們問起,嬤嬤就說是你做的。”

田嬤嬤明白她的避諱,笑着應下。

柳念真解開圍裙,走出廚房時,又朝那邊廂房看去。

廂房門緊緊關着。

柳念真抿抿脣,去找妹妹了。

卻不知她的一舉一動也被鍾凌看在了眼裡。

懷王見他躲在窗前偷窺,納悶詢問:“你在那兒看什麼呢?”

鍾凌離開窗前,面無表情道:“聽到點動靜,是下人送菜去廚房了。”

懷王不疑有他,對着牀頂抱怨,“整天躺在牀上真是遭罪,明日你把柳汐音喊過來吧,那丫頭挺好玩的,逗逗她總比干躺着強。”

鍾凌沒有搭理他。

過了會兒,廚房把晚飯端來了。

懷王慢慢撐了起來,靠在牀頭,瞧見竟然有兩個湯,奇了,“除了雞湯,那個是紅薯豆腐?還有糖醋排骨啊?聞着味道不太對啊。”

田嬤嬤笑道:“是南瓜豆腐,這個是糖醋素排骨,給兩位姑娘做的,多做了一份,請兩位公子嚐嚐鮮。”

“你做的?”鍾凌對着那兩道素菜問。

田嬤嬤毫不心虛地應是,答完話退了下去。

鍾凌將飯菜挪到牀前,跟懷王一起用。

懷王頭一次吃素排骨,夾起一塊兒嚐嚐,皺着眉頭道:“外面的是油條,裡面是什麼?”

面面的,口味奇怪。

“芋頭。”鍾凌解釋道,“在福建吃過的。”

懷王想起來了,當時廚子端上來,他不喜歡,以後廚房就沒再送。

“你吃吧,我吃雞肉。”懷王對那個南瓜湯也沒興趣,專吃自己喜歡的葷菜。

鍾凌愛吃甜的,將兩道菜都吃了個乾乾淨淨。

懷王傻了眼,“你今天胃口不錯啊?”

鍾凌淡淡道:“晚上要辦事,多吃點纔有力氣。”

那邊上房裡,柳汐音也吃得飽飽,滿足地放下湯勺,“真好吃,姐姐做飯最好吃了。”

她小臉紅紅,柳念真看了欣慰,拿起帕子幫妹妹擦擦嘴角,讓綠珠領妹妹去院子裡散步消食。

“姐姐不去嗎?”柳汐音不解地問,以前都是姐姐陪她的。

柳念真搖搖頭,“姐姐有點困了,不想動,妹妹自己去吧,繞兩圈就回來。”院子裡有外男住着,她沒事不好總往外面跑,出了一個知縣大人,柳念真不想再招惹廂房裡面那個可能也好色的受傷男人。

看着妹妹出去了,柳念真去了窗前,繼續留意廂房那邊的動靜。

看到田嬤嬤領着小丫鬟去收拾碗筷,黑衣男人出來,站在門口喚妹妹。

柳念真不禁攥住衣襟。

柳汐音一回來,柳念真就迎出了內室,低聲問她,“他跟你說了什麼?”

柳汐音仰頭道:“他讓我今晚搬回廂房住,還說接下來幾日他有事出門,我都得守在大哥哥身邊。姐姐,我搬過去行嗎?”

柳念真明白,男人既然說了,肯定不會允許她拒絕的。

“妹妹去吧,記得要聽話,別惹大哥哥生氣。”聽妹妹的描述,受傷的男人脾氣很好,也沒有欺負過妹妹,柳念真還是比較放心的,而黑衣男人出去辦事,怕柳家對他的同伴下手,才命妹妹繼續去當人質的吧?

送走妹妹,柳念真熄了燈,假裝睡下,實則守在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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