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停息後又行走了半日,連笙和拉蒂爾抵達了支援隊臨時駐紮的伊塞尼亞湖。
在走出山谷後立刻聯繫了淵馳,得知雷納德已經被提前帶過來後連笙鬆了口氣。
“阿笙,今天的支援作戰還沒有結束,你先行休息,預計過四天左右異界裂縫會出現在高德谷地,我們會有大規模的作戰。”
連笙沒想到自己竟錯過了前期的作戰,直接進入了終戰前夕。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這次支援前線的機密任務暴露了。
簡單的派遣任務竟然是死亡率極高的支援作戰。不知是誰泄露出去的,如今基地裡已經無人不知,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連笙申請了軍用帳篷將累極睡着的拉蒂爾安頓好便坐在湖邊,一邊吃着發放的統一晚餐——麪包和飲用水,一邊聽着周圍士兵們的閒話。
“誰知道呢,聽說今天早上全基地都轟動了。”
“我媽一聽立刻就哭了,用微電腦給我一連打了十來個視頻電話,哭着嚷着要我回去呢。”
“可是這任務一旦中途放棄,別說一枚金幣了,銅幣都別想拿。”
“是啊,好不容易跟着長官過了迷霧山谷,明天的大規模作戰後估計也不需要我們支援隊了,這會兒放棄我可不幹。”
周圍都是點頭贊同的人,連笙卻起身,漠然離開。
身後追來嘈雜的議論聲。
“那不是愛絲特爾麼?晚了三天才走出迷霧山谷呢……”
“那小子也算厲害的了,這會兒山谷裡的暴風雪兇着呢。咱們是幸運跟了長官才早早走了出來,別的隊死了不少人呢,全葬在那山谷裡了!”
“跟她搭檔的雷納德-洛呢?好像沒見在一起啊。”
“雷納德-洛那傢伙早上被長官給帶回來的,這兩人看來也失散了吧,好在只是凍得厲害了在發燒而已。”
連笙走得遠了,議論聲在身後漸漸消散。
伊塞尼亞湖非常大,連笙繞到對岸,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打算用微電腦聯繫基地的那幾位。
如今任務的消息暴露了,不知道他們幾個是什麼反應。希望不要做出什麼讓她擔心的事來。
眼皮在跳。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首先聯繫了最容易衝動行事的傲嬌少年。鏈接後發出了許久的等待音,連笙坐立不安,罕見地流露出焦躁的情緒來。
聽到少年的嗓音時心才微微安定下來。
金髮少年板着臉,撇着嘴,臉側到一邊,聲音不冷不熱的,“喲,還知道打過來麼?瞞着我們去做那麼危險的任務……”
少年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臉來對連笙怒目而視,“連笙-愛絲特爾你這混蛋!”
許久沒被這麼稱呼的連笙僵了僵,放軟了神色,勉強牽起嘴角來,“不是故意隱瞞的,這種強制的任務我沒辦法拒絕,否則會直接被派到邊境的部隊去……薩耶,你要理解。”
金髮少年炸毛了一般抖着耳朵,“我不理解!一點兒也不理解!我寧願跟你去鳥不拉屎的邊境,也不要你去做這種危險的任務!”
連笙無奈地抿了抿脣,纔要開口,少年卻又出聲打斷他,恨恨地說,“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我代表另外兩個人說的。”
連笙立刻警覺起來,“你跟他們倆在一起?”
“沒錯。”
“薩耶,告訴我你們在哪兒?”
少年抱着雙臂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去找你的路上。”
“薩耶!立刻給我回去!”連笙話語裡透露出的緊張和怒意似乎隔着千里都能傳遞過去。
薩耶下意識縮了縮,卻又怒上心頭,“憑什麼!我不要,我要去找你!”
“聽話!”
“不!”
“薩耶……”少女低沉的聲線裡揉進了哀求,薩耶一怔,心頭便軟了。
她這樣強大驕傲的人從來不會放低身段求人。
如今卻……猶豫了一瞬,少年卻還是固執地堅持,“不行,連笙,我們放心不下你。就算,就算是死……也一定要一起。”
連笙心頭沉了下去。
換了笑臉,故作輕鬆地調侃,“聽我說,我可不是沒用到會死在這種地方的人。還沒讓你生個可愛的金髮寶寶呢……”
薩耶突然紅了臉,眼神閃爍着,“這種時候還調戲我……告訴你沒用!”
“乖啊薩耶,幫我勸勸另外兩位,趕緊回基地去,別讓我擔心。”
“不用多說了。”屏幕那頭出現了素衣白髮的絕美男子,神色冷淡,眉間有隱忍的情緒。
“阿殤……”
“只要你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會死,我也不會獨活。讓我在基地等你的消息,沒有一刻能安心麼?我寧願在你身邊,時時刻刻看着你。”
“我也是。”小人魚在那頭皺起了眉頭,白嫩的手握在一起。
“對不起,連笙,說好了要等你回來的,果然我也放心不下,必須見到你才安心。”
“你們堅持要來麼?不管我說什麼都沒用?”
薩耶,離殤和藍弦齊齊點頭。
連笙低下頭久久不語。
三人在屏幕那頭突然感覺到了令人窒息的壓抑。片刻後,連笙擡起頭,三人同時瑟縮了一下。
那紫色的瞳眸如黑暗的深淵,吸入了所有的光芒。
“來吧,平安地來到我身邊。哪怕有一人受傷,你們三個……我都會狠狠地懲罰,一個都不放過。”
切斷通訊,連笙悄然攥緊拳頭,低下頭,如今長了幾寸的頭髮散下來遮了眉眼。
“這些不聽話的笨蛋。”
低沉溫柔的話音裡交織着絲絲縷縷的疼惜和擔憂。
連笙起身,離開。
走到雷納德-洛所在的帳篷前時恰好有人走出來,一身白色制服的女性聖者臉上明顯有焦灼無奈的神色。
連笙與她打了個照面,微微點頭致意。
“你好,我是隨軍聖者瑟蕾娜。”
“連笙-愛絲特爾,雷納德的搭檔。”
瑟蕾娜安靜地打量着連笙,面前的少年神色淡漠,眉眼間卻隱約可以窺見一絲憂慮。
“你最好去看看他,高燒了一天還沒有退的跡象。這很不正常,通常通過聖者的治療最多半日就會恢復正常纔對。”
連笙眼底飛速掠過一抹暗沉,點頭便要往帳篷裡走,身後的聖者卻出聲喊住了她。
“你知道他契約的主人麼?”
連笙不動聲色地回頭,“爲什麼這麼問?”
“如果是已經契約了的半獸族,受傷時只通過外在的治療是沒有效果的。我猜測他已經有了主人,這種情況就需要主人的神力了。”
連笙沒有再說話,只頷首表示明白便入了帳篷。
茶色的髮絲凌亂不堪,額前垂落的幾縷也被汗水浸透了。
從連笙的角度看去,躺臥的男人昏迷中仍然處於苦痛之中。眉頭緊緊皺着,嘴脣乾燥,面頰呈現病態的紅暈。
從來凌厲的,琥珀色的眼如今閉合着,因爲病容而顯得脆弱的男子與平日極不相同。
連笙走到他身邊席地而坐,探過身將他漏在外面的手臂重新放到被子裡。
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果然燙得厲害。
從空間裡取出之前在山谷裡採摘儲存的野果,連笙習慣性地注入了些許神力,然後將那枚膨脹了一倍不止的綠色果實送到男人嘴邊。
停頓了片刻,連笙面無表情地移開。
扶額。
這怎麼餵食神力?
自己張嘴咬了一口,咬下的一小口果實重新放到男人嘴脣上。
皺了皺眉,掰開他的脣,撬開牙關放進去。
昏迷中的男人當然不會自行咀嚼吞嚥。就那麼含了一會兒也沒見燒退下,連笙抓了抓頭髮把那小塊果實又取了出來丟到一邊。
神力如果能注入液體裡就好了——連笙惆悵地想着,躺着的男人卻突然發出低低的囁嚅聲。
聲音模糊又微弱,連笙不得不伏□把耳朵貼到他嘴邊去聽。
聽到了。在昏迷中,陷在夢魘中,念念不忘地呼喚着的話語。
“我主……連笙……”
連笙僵了片刻,緩慢地挺起身時貼着耳朵的嘴脣又動了動,這回帶了更多的迫切和懇求。
“不要……有事……”
連笙直起身,盤着腿看這個面容俊秀明朗的青年。
眸色裡透出幾分複雜的思緒,連笙默不作聲地用肘支在膝蓋上,偏着頭陷入了沉思。
半晌,像電影裡的慢動作般,連笙一點點俯□,單手撐在青年的臉側,面容一寸寸貼近。
嘴脣終於貼到了那微微滾燙的,乾燥的脣瓣上。
雷納德-洛在黑暗的空間裡奔跑着,這迷宮一般,沒有盡頭的世界讓他急躁又恐慌。
孤身一人。
八歲時父親的離世,母親緊跟其後的追隨。
只剩他一人了。
在進入斯坦圖前他被專門收容戰場孤兒的機構收留。
腦海裡又響起兒時噩夢般的聲音,嘈雜地刮過耳膜。
“你跟我們不一樣,是最低等的新人類!我們纔不要跟你一起玩……”
“對對,而且他還會變成野獸,萬一咬傷我們怎麼辦,快走吧……”
半獸族不管在雅利安還是異界都是可悲的存在。既不完全屬於人類,也不是野獸的同類。
這種模棱兩可的存在註定得不到認同。
尤其受到人類的鄙視和輕賤。因爲他們自詡高於野獸,脫離了獸性。
他們是尊貴的,而仍然有一半血統是獸類的半獸族則是低等的生物。
即使在異界,半獸族也是悲慘的。因爲必須認主才能活下去,他們依附於他人,甚至無法建立強大的國度。
異界的半獸族大多以部落的方式存在,遊走於各國。而認主的半獸族更加失去了自由,他們必須一生追隨自己的主人。
雷納德被濃重的黑暗壓得喘不過氣來。
只能不斷地往前奔跑,哪怕是奔向死亡。
有溫柔的觸感。
從那一點開始源源不斷地注入力量。
雷納德驚疑不定地看着黑暗像被貫穿了一樣,慢慢地四分五裂。
“早點好起來啊,雷納德。”
內心抽動了一下。雷納德根本不用思考就知道這是屬於誰的聲音。
這隱藏在淡漠中的溫柔,獨屬於一個人。
他的主人。誓死追隨的人。
讓他脫離了孤單,甘願臣服腳下的少女。
連笙。
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裡首先映入深色的帳篷頂部。
往四周慌亂地看去,雷納德只來得及看到少女即將消失的背影。
帳篷的一角被掀開,而她閃身而出。
白皙的指尖落下,烏髮一晃而過。
番外想了半天不知寫什麼,再加上提不起興致,所以應該不會寫番外了。
有的話,那就是天上掉餡餅的驚喜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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