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接着。”篝火對面的少年突然發出聲音,低低的,沙啞的,在寂靜的夜裡有種動人心絃的磁性。
雷納德一怔,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一卷潔白的紗布砸中了胸膛。
手上的傷口……被看到了?
眼神閃了閃,臉色依然冷漠,雷納德毫不客氣地將紗布丟了回去,“我不需要。”
連笙單手接住被丟回來的紗布,面無表情地再次丟過去,不忘擡起另一隻手上的烤魚斯文地咬一口,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明天要穿過那片茂密的林子,裡面還不知道有什麼魔物,萬一又是帶毒的,你暴露着傷口是想尋死麼?”
雷納德揚了揚眉,攥着紗布的手緊了幾分,正猶豫着是否要再次丟回去,徹底拒絕他的好意,對面的少年又慢悠悠,冷淡地補充了一句,“尋死可以,但至少要等我們不再是搭檔。我不喜歡看到有人死在我眼前。”
這是什麼意思?原來並不是出於關心,只是不想看見他死在面前,髒了他的眼睛麼?
做出這樣的猜想後,雷納德胸口像被什麼狠狠紮了一下,從被戳破的那個口子不斷溢出積累許久的怒氣。
紗布差一點就砸到了連笙臉上,迅速避開後連笙眼裡也罕見地流露出怒意來,還未發作,對面的人便突然如同豹子般撲了過來。
那從火上躍動而來的身影有流暢的肌肉線條,幾乎像真正的豹子一般,行動迅捷,一瞬間就能咬破獵物的喉嚨。
連笙自然瞭解過這位搭檔的信息。有着異界獸族的血統,但是並不清楚具體是什麼形態的生物,因爲不知爲何,雷納德從未在戰鬥中使用過自己的獸類形態。
在被撲倒時,連笙卻能夠確定了。豹子。一隻毛皮油亮順滑,體格魁梧健壯,有着琥珀色瞳眸的豹子。
摁在肩膀上的爪子尖銳得幾乎要戳破堅固的戰鬥服,連笙感覺到了極大的壓迫感。豹子身後高高揚起的尾巴和大開露出尖利牙齒的嘴都昭示着主人的怒意。
連笙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擡手一拳揍到豹子的下顎上。用了極大的力度,讓身上的豹子一瞬摔飛出去。
連笙身影再動,在豹子跌落的瞬間便躍過去,正要扼住豹子的咽喉,一片白光突然亮起。
眼睛眯了一下,再睜開時身下卻出現半裸的男人,肌肉噴張,健碩的胸肌因爲急促喘息而上下起伏。
戰鬥服早已在變身時撕裂,碎裂的衣衫搭在衣服上,顯得狼狽又滑稽。
連笙的手只遲疑了兩秒,身下人霍然出擊,不偏不倚將拳頭落在連笙嘴角。
重拳。臉頰疼痛,嘴角溢出血絲來,疼得讓人面色發白。
連笙扯了扯嘴角,更用力制住身下的人,同樣還之以重拳。
“發什麼瘋?”連笙沉冷的話音隨着拳頭落下。
雷納德被打得側過臉去,重重喘了兩口,用力掙扎着要翻身反擊,卻被強大的力道壓制着,眼睛被怒意薰得通紅。
“老子本來就看不慣你,憑什麼有人出生就註定比別人命好?憑什麼你不需要努力就有得天獨厚的強大力量?憑什麼啊混賬!”
這個一直對自己冷漠設防的人終於道出了心聲。
連笙不曾想到他痛恨自己竟是因爲這種理由,覺得可笑之餘心底又泛起幾分蒼涼之意。
嘴角緩慢地勾起,連笙眸中冷然一片,“憑什麼?我也想知道,你憑什麼因爲我自身無法改變的事實而對我懷有惡意?你又憑什麼……覺得我的命比別人好?”
雷納德捕捉到了少年眼中一閃而逝的蒼涼,微怔之際壓在身上的人又狠狠給他肚子上來了一拳,咚得悶響,痛得幾乎要弓起背來。
那點兒恍惚立刻消失,雷納德胸腔裡的怨恨和不平通通爆發,情緒失控之際再次變身成原始的豹子形態。
才轉換了形態就張嘴朝着身上的人咬去,連笙猝不及防被咬住了受傷的胳膊,悶哼一聲鬆了力度。
身下的人立刻掙脫,變回人形後兩人又開始了一次次的廝打。
你一拳我一拳,互不相讓,一時間除了潺潺的溪水聲和篝火劈啪作響的聲音,林間空地裡充斥着惡狠狠的拳頭與肉體撞擊的聲音,偶爾傳出兩聲悶哼來。
打到後來兩人都有些累了,雷納德被一腳踹開後再也爬不起來,伏在溪邊,左手的胳膊都浸到了溪水裡,急促地喘息着,臉上胸膛上片片瘀傷。
連笙也好不到哪裡去。
雷納德是發了狠的,將以往積累的怒意和近來莫名其妙的惱怒都發泄了出來。連笙一張白淨的臉上開了花,嘴角流血,臉頰擦破,額頭淤青。
疼得嘶嘶抽氣。
這混蛋。連笙暗暗罵了一聲,平躺在篝火邊休息了會兒就緩過勁來,再去看溪邊那人,卻只見一隻花斑豹了無生氣地躺在那兒。
不知爲何,那樣傷痛的背影讓連笙生出些許柔軟的情緒來,起身走過去,在溪邊挨着那頭豹子坐下。
出乎意料的是,那隻豹子並沒有立刻厭惡地躲開,甚至連一絲動作都無。
連笙猜想他大概沒力氣了,於是眼裡浮現出狡黠的光,視線雖淡漠地投向遠處幽深的樹林,左手卻悄悄地伸過去,一點點在空氣中摸索,終於,落在毛茸茸的獸耳上。
手下的耳朵顫動了兩下。連笙聽到豹子喉嚨裡發出抗議般的嚕嚕聲,卻沒有頂開她的手。
擡起頭,漆黑夜空裡有璀璨的繁星。連笙輕輕笑起來。
雷納德實在是累得動彈不得,又要支撐結界,又來回變了幾次身,神力都耗了大半,此時實在沒力氣將落在自己耳朵上的手拍開。
懨懨地擡眼皮看去,突然怔住,琥珀色的眼裡映入少年罕見的笑臉。
那樣一張精緻美好的臉,一旦將冷漠收斂,笑起來時竟是這樣奪人魂魄的。
那雙淺紫色的眼瞳好像把漫天繁星的光輝都吸了進去,璀璨得讓人目眩神迷。
雷納德多看了兩眼,鼻孔裡噴出一口熱氣,帶點兒鄙夷的意思,耷拉了眼皮子將下巴磕到自己的前爪上休憩。
才閉了會兒眼睛就被耳朵上的動靜吵得心煩,雷納德晃了晃腦袋,擡起頭朝旁邊的烏髮少年齜牙,喉嚨裡發出了人類的聲音,“喂,有完沒完?”
連笙戀戀不捨地擡起手,被用譴責的眼神盯視後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輕咳了兩聲,“抱歉,我只是覺得你這種形態……很柔軟,毛茸茸的。”
雷納德嘴角抽搐,像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東西一般瞪大眼睛,呆滯地看了看連笙微紅的側臉,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仍不忘嘲諷。
“長得娘也就算了,竟然還跟女人一樣喜歡毛茸茸的東西?連笙-愛絲特爾,看來我也不需要太嫉妒你。”
話音剛落腦袋上又捱了一拳,頭暈眼花之際恍惚看到面前人扯起嘴角笑得格外可惡,“我有這種女人般的喜好還真是對不起啊。”
接下來的一整天,或許是終於向對方敞開了心扉(纔怪)的關係,兩人的相處模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再是互不理睬,而是——互相嘲諷打擊。
因爲武力值有差異的關係,總是毒舌激怒連笙的雷納德被修理了不少次,饒是如此,他依然堅定地在與連笙作對的路上不斷前行。
呃……大家能留言就留言吧,都潛水還真讓人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