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耶是從演習場一路狂奔回到基地主樓的。
那時夜色已深,身後是筆直跪着的,神色詫異的烏髮少年,即使慌不擇路地跑着也能感受到……那人追隨而來的目光。
好想回頭。
星空下,那張清冷的皎潔如月的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
只要回頭就可以看到他。
那張微笑時驚豔得讓人無法呼吸的臉,那脣角細小的弧度顯露出的溫柔,那觸到他耳朵時眼底的狡黠。
心跳太快,是奔跑的緣故麼?
好想,好想注視着他。
可是又忍不住逃離。
天國的媽媽,我果然徹底完蛋了吧?
羅迪衝過澡,捧着臉盆,頭上頂着毛巾,吹着口哨,心情頗好地往自己的宿舍溜達而去。
剛轉過一個拐角,自己對面那間宿舍門口卻出現了奇怪的人形物體,披着冬天纔會用到的禦寒斗篷,縮成一團蹲着,眼神發直地盯着前方,臉色詭異地泛紅。
羅迪看了眼那熟悉的金髮,好奇得走上前站定,“薩耶……你蹲自己宿舍門口乾什麼?”
金髮少年眼神恍惚地擡眸,羅迪被那通紅的一張臉嚇了一大跳,趕忙伸手摸他額頭,納悶道,“好像不燙啊,你怎麼臉紅成這樣?”
“羅迪……我完了。”少年眼神清明瞭幾分,小聲嘟噥,聲調裡帶着些絕望和對自身的厭棄。
羅迪一聽這話更是滿頭霧水,“怎麼了這是?不是跑去看愛絲特爾了麼?”
不提這個名字還好,一提這名字少年炸毛般跳起來,朝他漲紅了臉吼過去,“不許你提他!”
羅迪被嚇了一跳,心想我就說了人家名字而已你怎麼就這麼激動。
再看少年通紅的臉,彆扭又複雜的小眼神,心裡一動,慢吞吞道,“他不是對你做了什麼吧?”
“……”金髮少年憋紅了臉,緊閉着嘴脣不吭聲。
“果然被做了什麼啊。”羅迪斷定。
“纔沒有!”
“這會兒傲嬌也沒用,說吧,到底被做了什麼纔會魂不守舍到蹲在自己宿舍門口?”
薩耶囁嚅半天,揪緊斗篷瞪對面的人,“你保證不笑?”
羅迪攬過少年肩膀,“來,這種私密話我們進屋說。”推開自己那間屋的大門,把東西都放下後,棕發少年坐到牀上一本正經看過去,“好了,說吧。”
“你先保證不笑。”
“好。”
薩耶眼神閃爍,低着頭紅着臉,“本大爺……被摸耳朵了。”
似乎回憶起那人手指的觸感,敏感的尖耳朵突然又顫了一顫。
羅迪一愣,“然後呢,你變身把他咬了,這會兒在門口蹲着懺悔?”
薩耶攥緊拳頭,臉頰紅着,屋裡的燈光落在那碧綠色的眼眸裡,一晃晃得彷彿漾起層層水波,“本大爺倒希望是咬了他……”
“你是說……”羅迪震驚地張大嘴,手指擡起抖個不停,“你是第二種反應?”
薩耶不吭聲了,餘光瞥見羅迪從震驚到憐憫的神情變化,心情一沉,往地上一蹲,“我果然完了吧。”
羅迪湊上前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嘛,反正現在男男愛也很多啊,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掌下的肩膀又僵硬了幾分,羅迪琢磨着到底怎麼才能把話說得好聽些,“而且那什麼,咱們基地這塊就好多那一陣營的,這其中對愛絲特爾有意思的可不少,所以多你一個不多……”
這話還沒說完,原本低頭鬱悶的少年卻猛地擡起頭,瞪圓了眼睛,“對他有意思的……可不少?”
羅迪抽了下嘴角,敢情我安慰的話都白說了,怎麼只聽到那一句啊?果然是喜歡上了吧。
“是啊,那傢伙不是這一屆畢業生中最強的殺戮者麼,長得又好看,這要能力有能力,要容貌有容貌的……薩耶啊,遇到這麼好的就趕緊嫁了吧。”
“去死!”薩耶站起身就踹了羅迪一腳,又羞又惱,“大爺我是男人,嫁個屁!”
才說完眼神就是一閃,嘟嘟噥噥地補充,“就算要嫁,也是那傢伙嫁給我纔對……”
羅迪噴笑,“我看不成。”
薩耶瞪回去,“爲什麼?”
羅迪從上到下地打量他,看得薩耶莫名發冷,“喂,你那詭異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薩耶,我問你一個問題。”
金髮少年莫名其妙地看他,“什麼?”
“知道什麼是攻受嗎?”
“啊?公……獸?雄性的獸類?”
羅迪嘆口氣,“果然不知道啊,咳咳……攻嘛,在男男裡就是強勢主導的一方,表現在牀事上就是在上面的那個,受則相反。”
薩耶臉上立刻浮起紅暈,慌慌張張,“什,什麼牀事啊喂,突然說什麼下流的話啊!”
“我是想說,薩耶你一看就是被壓的那一方嘛。”
薩耶腦海裡電光火石般閃過可怕的畫面,臉色紅紅白白的,“本大爺纔不要被壓!”
羅迪攤手,“這就要問你們家那一位的意見咯。”
“誰是我家的……愛絲特爾那傢伙次纔不是。”
心口不一的金髮少年心口不一地撇過臉去,卻悄悄彎起了嘴角,明明因爲“你們家”這樣的稱呼而隱隱歡喜卻又故意裝作嫌棄的樣子。
羅迪翻了個白眼,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眼睛發亮,蹲下身就從牀底拉出一個紙箱,翻了好半天才揀出一張光碟來,吹掉上面的塵土,欣慰地嘆聲道,“總算派上用場了。”
薩耶湊過去,才瞅到那紙盒的封面就驚得滿面紅暈。軍裝的強壯男人坐在華麗典雅的沙發椅上,懷裡那人柔弱無骨地靠着他,衣衫半敞,露一抹雪白肌膚。
可那分明是個胸前坦蕩蕩的男人!
“羅迪你竟然看這種?”薩耶嘴脣發抖,難以置信。
羅迪一臉嫌棄地看他,“誰看這種,有一次去淘碟的時候混進來的,這不一直壓在箱底麼。這下好了,正好給你。”
薩耶一愣,連退三步,像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臉色發白,“我不要!”
羅迪好笑地看他,“總得了解吧……除非……”他眼珠子一轉,“除非你壓根兒沒想過要跟愛絲特爾繼續發展下去?純潔的柏拉圖之戀也很棒,我支持你哦。”
薩耶僵住,腦海裡有一張清冷的臉,總是沒什麼表情,卻偶爾地露出溫柔到讓人心醉的笑。
手指好像不受控制一般緩慢地伸了出去,少年漲紅臉低低道,“拿來。”
羅迪悶笑,將那張碟拋出去,被少年輕巧接住。
“我,我只是想增加一下自己的知識而已!”少年紅着臉辯解,“跟那傢伙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羅迪只是曖昧地笑,“知道了知道了,薩耶你最正直了。”
接下來大半夜,羅迪無限懊悔自己的“善意之舉”。從對門傳來的乾嘔聲持續了很久很久,實在擾人好夢。
同一時刻,演練場上跪着的連笙擡起頭看向天空,厚重的烏雲遮蔽了原本璀璨的星空,見不到星光時沒有光源的演練場陷入了寂靜的漆黑中。
“要下雨了麼……”低低呢喃,連笙才收回視線,滴答,有水滴墜落打在了身旁的沙地上,迅速地滲入沙塵。
雨點落得很快,迅速地演變成初秋的冷雨。
“又不是在拍苦情戲,偏在我受罰的時候下雨。”連笙嘲諷般彎了嘴角,擡起左手,手心向上,雨滴落在掌心上,一滴,兩滴。
落在背後的傷口上先是冰涼的感覺,隨即緩慢地像要滲透到皮肉裡,疼痛漸次放大。
要咬緊牙關才能不被擊倒,要攥緊雙拳才能抵抗疼痛。
“真他爺爺得疼啊……”連笙扯着嘴角笑,眯起眼睛,挺直的背僵着,終於還是忍不住彎折了幾分。
雨下大了,雨滴早已數不清。不知過了多久,衣服溼透,髮梢也開始滴水。
連笙擡起手抹了把臉上滑落的雨水,忽然,雨水不再落下。耳畔響起了雨水敲打在物體上的清脆聲響。
低下頭,身旁垂落在腳邊的白袍沾了泥土和雨滴,如此長的下襬,只有位階最高的聖者纔有資格穿。
“神祗”的軍服無論男女都偏歐式,女性聖者是簡約的白裙,男性聖者理應着剪裁利落的白色制服。
唯有一人例外,他來自異界,又是純種雪精靈,習慣穿異界服裝。寬鬆白袍用淡青色腰帶束着,手足纖長,素衣白髮,頗有仙風道骨的韻味。
作者有話要說:每次寫到薩耶和他好基友我就不會卡文,哈哈。羅迪是神助攻。
.感嘆號親(噗)提出了很多珍貴意見,在這裡一併謝過。
有些地方自己腦子裡比較清楚,可能寫出來就沒表達清,前幾章的回憶大家可能看得不是很明白。
現在列出時間軸:
八年前,以賽亞(連笙的爸爸,純種魔族)從異界帶回了離殤(20歲),與連笙相識(10歲);
七年前,連笙父母在戰爭中死亡,離殤尋死,被連笙阻止;
同年,11歲的連笙被淵馳(30歲)收養;
六年前,離殤被強行帶離療養院,寄宿在淵馳家中,與連笙(12歲)相處一年。
五年前,連笙(13)進入斯坦圖,比同齡新生大一歲。
年齡差:
連笙比薩耶(17)大一歲,比藍弦(15)大三歲,比離殤小10歲,比淵馳小19歲。
感謝各位留言的親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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