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傑坐在醫院的走廊裡,眼窩深陷蓬頭垢面,與以往陽光健康的形象大相徑庭,跟個瘋子沒兩樣。
齊宇和劉浩被推進手術室已經好幾個小時了。齊宇在進手術室前突然睜開眼,應該是沒有意識,但死死抓着醫生的手求他救劉浩,他當時就跟在手術車後面,聽到他的聲音,先是興奮地差點絆一跟頭,聽到他說什麼之後,就真的絆了一跟頭。他趴在地上,姿勢顯得很搞笑。
剛剛團裡幾個手下告訴他三刀等人已經在搶救,二黃重傷不治,現場還有個保安也死了。七疤最先清醒過來,說宇少掌握了劉浩傷龍哥的證據,證據就在那個保安手裡,結果劉浩死不認賬,突然發狂傷了幾個弟兄,二黃慘遭毒手,還殺了保安滅口,本來宇少也想拿下他,兩人打了很長時間,宇少身上的傷都是劉浩留的,結果在最後關頭,不知道是不是念了舊情,突然想幫他逃脫,匆匆忙忙的,最後在路上出了車禍,還有個劉浩同夥逃了,不知去向。
團裡還有個小弟說,有天下午他在新城市中心跟馬子約會時,看到齊宇和劉浩在一起喝咖啡,後面的話小弟不敢說,表情閃閃爍爍,徐世傑怒得把手邊水杯砸在他腳邊,叫道,“有話快說!”
小弟嚇得跳了起來,一點也不敢隱瞞,“聽人說,兩人拉拉扯扯,手牽手,關係很親密。”
徐世傑愣了,難怪那天他打電話沒人接,難怪齊宇那麼主動要跟他一起沐浴,這根本都是算計好了,要堵住他的嘴。他搞不懂這兩人到底什麼關係,怎麼劉浩在車裡讓他先救齊宇,現在齊宇又要救劉浩,兩人都是把對方看得比自己重。他知道這兩人一起長大,傳說中關係很好,他以前覺得只是傳說的,沒那麼真實,因爲老見他們打架,見面了連話都說不上兩句。可現在他們的表現,他已經覺得不是關係很好那麼簡單。
徐世傑雙手抱頭,心裡很痛苦。其實,哪怕他死都不想往這方面想,但,事實擺在眼前,說這兩人像兄弟,可從彼此的重視程度來說,兄弟算個卵。他不瞭解劉浩,但瞭解齊宇。這人骨子裡冷漠得要命,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但又積極爭取,看一樣東西,永遠都是從對自己有利與否出發,有利的,不顧一切掌握,不利的,面無表情毀掉,徐世傑想象不出來這人愛上別人是什麼樣子,他當初表白的時候,齊宇會答應,他花了好幾天纔敢相信這是真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齊宇不會愛自己,這種人除了自己不會愛別人,但徐世傑堅信自己對他是不一樣的,就像他每天都會吃飯,吃各種各樣的東西,他沒有最愛吃的,但自己是他最合口的。
他也不介意齊宇不愛自己,只要自己愛他就行了,這不算大事,兩個人的關係,要想維持好,一定有個人做出犧牲,徐世傑一點都不介意犧牲的那一方是自己,只要自己一直是他最合口味的,他做什麼都願意。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的多離譜,也許齊宇一直都有最愛的那樣菜,可惜因爲永遠吃不到,所以只能吃最合口味的。
所以他現在才明白,爲什麼齊宇會突然對龍騰團感興趣,爲什麼一定要調查龍哥這件事,爲什麼一定要洗白劉浩,以前他以爲是因爲自己是他男朋友,現在才知道因爲這裡面的主角是劉浩。
徐世傑不敢再往深處想,越想越覺得自己傻透了,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還他媽自以爲是自作多情。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是照顧徐媽媽的小護理打來的,徐世傑接下電話。
“徐先生,夫人醒了,有話要對你說,你快過來。”
到徐媽媽病房裡,徐媽媽正靠在牀上,失神地看着窗外發呆,徐世傑走過去,在牀邊坐下,拉起他媽的手放到臉上,問,“媽,怎麼了?”
徐媽媽恍然回神,看到徐世傑愣了一下,隨即捏了捏他的臉心疼地問,“出什麼事了,憔悴成這樣?”
“沒事,”徐世傑輕輕搖頭,“小迪說你有話對我說,要說什麼?”
“世傑,”徐媽媽一臉憂鬱,“你知道我爲什麼突然來新城?”
徐世傑搖頭。
“因爲我收到一條短信,本來這種太假的詐騙短信是不會理會的,可是這條……”徐媽媽欲言又止,拿出手機放到徐世傑手裡,“你自己看。”
徐世傑疑惑地看了他媽一眼,打開手機,看到他媽說的那條短信赫然就在第一條,是沒有備註的號碼,但那號碼很眼熟,眼熟到只要對照一下就知道是誰的。
短信是這樣寫的:速度來新城,否則讓你那個喜歡男人的變態兒子死無葬身之地,齊宇是我的,徐世傑沒資格。
“很幼稚,”徐媽媽看他已經看完了,把手機收起來,隨口說道,“但因爲你們兩個的名字都出現了,所以就來看看情況,我讓小龍來接我,後來在路上的時候被人襲擊。”
“襲擊你們的是誰?幾個人?記住模樣了沒有?”徐世傑用力握住徐媽媽的手。
徐媽媽緩緩搖頭,“當時很亂,我和小龍都受了傷,小龍把我推上車,我先開車逃了。”
徐世傑想到那個號碼,咬牙切齒,“就算你沒看見兇手模樣,但多半是給你發短信的人做的。”
徐媽媽點頭道,“除了他,沒人知道我來新城。”
徐世傑又拿起徐媽媽的手機,調出號碼,再拿自己的手機對比了一下,確定了那個名字,頓時怒火中燒,幾乎把手機捏碎,惡狠狠緩緩咬牙吐出兩個字——劉浩。
七疤這時候出現在病房門口,他是三四五們當中受傷最輕的,頭上裹着白紗布,伸手敲了敲門,恭敬地站着,“小少,鑑定結果出來了。”
徐媽媽擡起頭,看到七疤臉色一變,扭過頭,看向窗外。徐世傑捏了捏他媽的手,“媽,我先出去一下。”
他說着站起來,徐媽媽突然一把拉住他,看着他,張了張嘴吧,欲言又止,最後拍了拍他的手背說,“去吧,小心點。”
徐世傑和七疤來到一傢俬人機構,這個機構表面上是診所,實際上做的是幫龍騰團裡弟兄治傷的工作,大部分兄弟或者受的傷沒法在正規醫院裡治,這裡就是容納傷員的地方。診所不大,但五臟俱全,大廳裡來來往往有好幾個年輕女護士。
七疤一踏進這裡,立即有個醫師,一言不發地把他迎到了二樓的鑑定室。
一個身穿白大褂,戴一副銀白鏡框的眼鏡的男人從玻璃房裡走出來,把一份報告放到徐世傑面前,一邊摘口罩一邊翻開鑑定報告,指着上面的項目指標說,“二黃的致命傷就是被鈍器重擊頭部,導致顱內大出血最終死亡,還有那個保安,也是一樣,而且已經鑑定,兇器就是這根鋼管。”男人手指了指一旁試驗檯上被透明塑料袋包裹的鋼管,“在那上面發現了三人指紋,分別是劉浩、宇少、五賴,其中宇少和五賴的指紋數量極少。兇器上的汗液基本都是來自於劉浩,所以,基本可以斷定,兇手就是劉浩。”
徐世傑拿起那份報告,沉默不語地起身離開,臉色陰鬱。七疤跟在身後想說什麼又不敢說,最後一跺腳,目光狠戾,在上車前衝到他身邊,“小少,爲什麼要這麼麻煩?兇手是劉浩肯定不會有錯,直接叫兄弟逮住他,砍掉手腳祭小龍,砍頭祭二黃,不是很快?”
徐世傑捏着報告的手緊緊攥成拳頭,看着街上的車來車往,眼神深邃。他不會讓劉浩這麼死,齊宇會怪他,他會用更好的辦法讓劉浩消失,一可以爲兄弟報仇,二也算斷了齊宇的念頭。
“去看看二黃和龍哥。”
回到醫院,龍哥和二黃的屍體還在醫院太平間,是徐世傑執意放在這裡,按照團裡的規矩,早就可以送去火化了,但徐世傑沒答應,還沒抓住兇手,他就不打算毀屍滅跡。
徐世傑到達太平間門口時,一個男孩在門口哭得撕心裂肺,幾乎要昏死過去,幾個小護士圍在一旁,小聲地談論着,說這個男孩真可憐,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這麼去了。
徐世傑聽到後多看了兩眼這個男孩,年紀跟他差不多大,長得很清秀,鼻尖紅紅的,眼睛腫的像核桃,眼淚源源不絕地流出來。七疤見徐世傑對他感興趣,湊到他耳邊小聲說,“被劉浩打死的保安是這孩子的親哥。”
徐世傑一怔,轉頭看了眼七疤,七疤立即低下頭。他若有所思地回過頭,走到男孩身邊,在凳子上坐下來,眼睛看着太平間的門,問,“你叫什麼名字?”
突然有人跟自己說話,男孩愣了一下,轉頭瞥了眼徐世傑,沒有搭理他。
徐世傑不急不惱,淡淡地說,“我兩個兄弟死了,可能跟殺死你哥的兇手是一個人。你想報仇嗎?我可以幫你。”
男孩渾身一顫,一下子撲到徐世傑身上,揪住他的衣服失控地叫道,“是誰?告訴我是誰?!”
七疤迅速走過來,拉起男孩就要揍他,被徐世傑攔下,徐世傑擡起眼盯着男孩的臉,面無表情,“告訴我想不想報仇。”
“想!”男孩咬牙切齒,眼神盡是殺氣,“我做夢都想把兇手碎屍萬段。”
徐世傑露出滿意地笑容,拍了拍他的臉,“那好,只要按照我說的做,一定會讓你報仇。”
這時男孩冷靜下來,抹掉臉上的淚水,“你說你知道兇手,證據呢?聽你的可以,但是我不會做違法的事。”
徐世傑冷笑,“就是不想做違法的事才需要你,放心吧,證據會送到你手上。”
說完徐世傑站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男孩看着他的背影,猶豫片刻,突然提起腳步猛地追上他,“我叫白薛,我哥叫白大濤,如果你真能讓兇手落網,讓我做什麼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