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春平把殯儀館的詳細地址告訴了齊宇。
齊宇抓起鑰匙往外奔, 白薛正好洗完澡出來,看到齊宇臉色比下午還要恐怖,頓時意識到不好, 隨手撈起一件衣服跟上去。
兩人一言不發坐上車, 白薛想問齊宇發生了什麼, 最終迫於他周身駭人的低氣壓而不敢開口。
但當車一路駛往殯儀館的方向時, 白薛開始坐立不安了, 三更半夜往這個地方跑,能有什麼好事?
車在殯儀館門前停下,齊宇急急忙忙往裡面走, 白薛緊跟其後,剛一進門, 齊宇陡然停住腳步, 白薛在後面猝不及防, 一頭撞在他的後背上。
“幹什麼……”白薛不滿地嘟囔了一句,結果看到齊宇蒼白的臉色和不住顫慄的身體時, 猛地住了口。
殯儀館大廳裡站着很多身穿制服的警察,齊宇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的劉息力,劉浩他媽手裡拿着手絹靠在劉息力的肩膀上小聲啜泣。
齊宇立在門口一動不動,這一刻,他特別害怕面對, 之前在路上的時候還想着是誰在跟他開玩笑, 他明明都跟劉叔說好了這禮拜來看劉浩, 這混蛋怎麼可能連自己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就死了?他怎麼可能甘心就這麼死了?
可看到面如死灰的劉息力, 齊宇心裡逞強一樣的自信消失的一乾二淨……他現在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生怕看到他一輩子都無法接受的場景。
劉息力聽到門口的動靜,擡起頭來, 齊宇看到這個樂觀向上的男人眼睛裡佈滿血絲,一向注意保養的他耳鬢居然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花白一片,眼神裡是茫茫無涯的絕望。他看着齊宇擡起手,指了指他右手邊的房間,又把頭垂下去了。
齊宇腿一軟,白薛忙扶住他,擔憂地看着他,張嘴想說安慰的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齊宇深吸一口氣,推開白薛,整了整衣服,走向劉息力指的那個房間。
房間不大,四周牆壁一片雪白,只在中央擺了一張牀,牀上鋪着雪白的牀單,牀單下面隱隱能看出一個人形。
齊宇扶着門把手,再也邁不動半步。他太熟悉劉浩了,熟悉到劉浩只要躺在那裡,他就知道那就是他。而且他能從牀單勾勒出的體型看出,劉浩這些天在監獄裡一定吃了很多苦,都瘦了。
齊宇突然笑了起來,大踏步走進去,一邊走一邊笑。
後面的白薛嚇壞了,以爲齊宇受太大刺激瘋了,他小心地扯了扯齊宇的衣角,卻被齊宇一下子打開。
齊宇笑着來到牀邊,大力掀開牀單,大笑道,“別鬧了劉浩,快起來!”
牀單嘩啦一聲響,劉浩英俊的臉龐籠罩了一層青灰色,以前他不說話不笑的時候總帶給人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感覺,現在他全身冰涼的躺在那裡,還穿着囚服,是真的冷冰冰。他的左手還裹着紗布,那是當初被切掉又接起來的手指,無名指短了一截,那是因爲軟骨受了損傷,沒有接上。
齊宇突然看到這樣的劉浩,笑容一下子僵在脣邊,高高舉起的手頓時無措起來。
白薛看到劉浩心裡也難過起來,劉浩變成這樣與他脫不了干係,是他咬定劉浩是兇手,並藉助徐世傑的力量,把人一步步逼到了這裡。
白薛緊緊攥住齊宇的胳膊,擔憂地輕聲喊道,“齊宇……”
齊宇掙開白薛,慢慢走到劉浩身邊,彎下腰,湊近劉浩的臉,輕輕拍在他的臉上,不死心地溫柔喊道,“浩浩,別睡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浩浩,你在生我的氣?”
“浩浩,我不跟徐世傑交往了,你快起來。”
“浩浩,不要嚇我了好不好?我真的被你嚇到了……”
房間裡一直只有齊宇的聲音,他就像平常聊天一樣跟劉浩說着話,白薛看他那樣心裡,之前那種憋屈的感覺又來了,這次連帶着心臟都堵得慌。
齊宇見劉浩一直沒反應,突然拉住劉浩的手,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一邊想把他扛起來一邊喃喃道,“在這裡睡覺不吉利,我們回家睡覺。”
白薛終於意識到齊宇的不正常,連忙趕過來把劉浩往下奪,同時對齊宇大吼,“齊宇!你別這樣!他已經死了!”
齊宇像失心瘋一樣聽不到白薛說的什麼,只一心要把劉浩帶離這個地方。外面的劉息力聽到動靜衝進來,見齊宇那樣誰的話都不聽,索性在他脖子上的穴位上重重按了一下,把他打暈了。
齊宇昏睡了三天,中間醒過來一次,看到白薛的臉之後又睡過去了。三天後醒來,不知道怎麼搞的,又發起了高燒,40度不退,一直在說胡話,白薛把他送醫院,醫生用盡了藥也沒讓他退燒,裡裡外外檢查了好幾遍,也檢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連續高燒一個禮拜之後,醫生說再燒下去要下病危通知書,白薛得到這個消息時,傻了,慌得不行得用齊宇的手機要給他媽打電話。
結果電話沒通。白薛一直守在齊宇的病牀前,握着他的手,閉着眼睛一個勁的爲他祈禱,到了下午,齊宇的高燒居然不可思議地開始往下退,等到晚上他就醒了過來。
第二天一早,齊宇就只剩一點低燒,醫生又給他檢查了身體,還是沒什麼毛病,醫生疑惑地不停搖頭,實在搞不明白怎麼一個人無緣無故高燒又無緣無故地好了。
在醫院裡繼續住了幾天,白薛兢兢業業地照顧着他,直到他身體恢復得差不多,辦了出院手續。
因爲這頓燒,齊宇嗓子變得沙啞,一張口就像破音,他嫌自己的聲音難聽,不願意開口了。白薛覺得本來話就不多的齊宇,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
齊宇跟着白薛回到了他家,白薛家在新城的市中心,一套不大的老式房子,看得出來是他爸媽留下來的。房子裡的傢俱都不算新的,但打掃得很乾淨。
客廳的牆壁上掛着很多老照片,有一對穿着老式衣服笑得很靦腆的年輕男女,看長相,女人跟白薛有幾分相似,而男人跟白大濤像得更多一點。
白薛見齊宇看照片看得很出神,把水杯交給他,指着牆上的那對年輕男女介紹說,“這是我爸媽,我剛出生他們就去世了。”
齊宇點點頭,突然回過頭看着白薛的臉,用毀了的嗓子說,“你媽很漂亮,你長得像你媽。”
白薛聽這話,高興地要命。他是學跳舞的,性格好賣相好,在學校被稱爲舞蹈小王子,無數的女生跟他表白過,更有無數的人稱讚過他長得帥氣,但沒有哪一次比這次更讓他高興。
“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飯去。”白薛一擄袖子,興高采烈,期待地看着他,大有大幹一場的勢頭。
“隨便。”齊宇輕呷一口茶,捧着水杯走到窗戶邊上看風景,看到樓下有幾個小孩在嬉戲,他看着他們鬧,慢慢揚起嘴角。
白薛看着這個角度的齊宇,柔和安詳與世無爭的模樣,心情非常好,微笑着走進廚房。
晚飯白薛做了三菜一湯,都是家常小菜,色香味俱全,還爲齊宇熬了一鍋粥,適合他身體剛痊癒的時候吃。
齊宇吃的津津有味,面帶微笑地誇獎白薛好手藝,白薛興奮地忘乎所以,誇下海口道,“只要你想吃的,沒有我不會做的,明天想吃什麼,你說,我做給你吃!”
晚上睡覺,齊宇躺在白薛爲他鋪好的牀上,手機響了起來,他慢吞吞拿起來一看,是張德利打來的。
“齊宇,兩人已經招了,除了你指出的那些人之外,他們兩個還說了一個名字。” 張德利這些天一直都在忙這些事。
齊宇問,“什麼名字?”
“章老大,章澄聲。”
齊宇眼角猛地一跳,嘴角露出笑容,“終於肯招了。”
張德利問,“接下來你想怎麼做?”
齊宇閉上眼睛,劉浩清灰色的臉便出現在腦海裡,“那就麻煩張哥把他們供出來的那些人帶來,後天我在西郊垃圾場那裡等你們。對了,順便把他們的口供寄給龍騰團的當家徐小少。”
“嗯,我明白了,”張德利說,“你嗓子怎麼了?”
“上火。”
白薛起來上廁所,正巧聽到齊宇說話,等他電話掛斷後,站在門前猶豫片刻,敲了敲房門。
“進來。”
白薛走進房間,看着齊宇的臉,躊躇道,“後天我跟你一起去吧?”
齊宇點點頭,“隨你。”
第二天一早,白薛起牀買早點,齊宇沒多久後也起來,洗漱完畢,跟着小區裡的老大爺去公園裡晨練,學老大爺練太極,還學得挺有模有樣。
他現在只有做這種特別具有生活氣息特別平靜的事情才能讓自己不去想劉浩,才能讓自己也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