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四 松花江南岸的劇變
當連子寧接到封他爲松花江將軍,節制松花江以南數十個衛所的聖旨的時候,已經是正德五十一年的八月二十五了。
這些時日,很是發生了不少事情。
當日大戰完畢,女真人撤走之後,第二日,福餘衛的騎兵自然也是退走。臨走之前,哈不出又是親自和連子寧談了一番,兩個人談成了一筆大生意,連子寧這邊用一千口鐵鍋,一千根鐵針,一千匹綢緞,一千斤茶磚換取兩千匹上好的蒙古馬。
交付的日期是兩個月之後,和連子寧這一次從福餘衛借兵的酬勞一起交付。
對於雙方來說,這是雙贏的結果,對於哈不出來說,戰馬不值錢,值錢的是自己沒有的。而兩千匹蒙古馬如果運到關內的話,所能購買的物資是連子寧付出的三倍以上,更何況,現在一支機動化的騎兵隊伍是他所急需的。
兩方勢力全都撤走,喜申衛重新恢復了安靜,接下來的事情,自然就是整頓防務,休養生息,等待朝廷的處置意見。
說起來,連子寧心中還是非常忐忑的,畢竟這一次,整個北征軍序列大敗,他也算在是北征軍之列,也是不折不扣的敗軍之將中的一員。雖然說這喜申衛保衛戰大獲全勝,但是卻不知道朝廷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
把這件事兒定性爲戴罪立功或是的一場煊赫的大勝,性質是截然不同的。
他自認對正德的性格比較瞭解,但是在這件事兒上也不敢說自己想的就是完全正確的,畢竟簡在帝心,聖上一念之間,可在雲端,一念之間,又能讓你如墜地獄。
不單單是連子寧,便是陳大康、孫績等軍官也都是心情忐忑,只能靜靜等待。
戰後兩天,傷亡統計結果也出來了。
這一次的損失,只能用慘重來形容。
武毅軍序列步卒九千人,騎兵八百人,軍器局一千餘人,其中騎兵軍器局毫髮無損,步卒戰死兩千四百六十人,重傷七百六十三人,其中傷殘者三百一十人,輕傷兩千三百餘人。
神武右衛序列五千六百人,戰死三千七百五十人,重傷一百四十三人,餘者幾乎人人帶傷。
京衛更慘,本身就是傷兵居多,又是被危亡的慘烈情勢逼得不得不上戰場,因此損失極爲慘重,兩萬多出頭兒的隊伍,現如今只剩下六千七百多人。
各部都在休養生息,所幸喜申衛中糧草甚多,大戰之前就已經夠吃一年的了,而現在就更是足夠這些剩下的人吃用數年的,而且喜申衛城池西北是松花江,東南是阿速江,東北就是兩江匯合之後的黑龍江,魚類資源極爲豐富,周圍十餘里之外就是密林長草,裡面野獸衆多,所以根本不用怕食物短缺的問題。
花了差不多十天的時間,剩下的士卒進山砍伐大木,製作棺槨。
八月初四,喜申衛城南,全軍披麻衣,祭奠戰死的袍澤。
連子寧在喜申衛城南二十里的阿速江西岸,選了一處依山傍水的高地,所有戰死的數萬名士卒,每人一副棺槨,就埋葬在的松花江畔這一片青山綠水之中。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死後能有如此風光大葬,能在一個風水寶地容身,能有一副實打實的棺材,已經是極爲幸福的事情了。
這些日子,喜申衛平靜無波,而松花江南岸,面積達到了差不多有一個山東布政使司大小的松花江將軍轄地卻已經是一片兵荒馬亂。
上一任松花江將軍現在正關在詔獄裡頭數螞蟻等死,而寫着現任松花江將軍連子寧的名字的詔書此時還在路上,整個松花江南岸,阿速江以西,柱邦大城以東,遼北將軍轄地以北這千里沃野,已經是變成一片沒有統治者的真空地帶。
究其根本原因,還是因爲沒有軍隊駐紮。
第一次女真大軍在阿敏、濟爾哈朗、額勒和澤等海西三傑的率領下南侵,猝不及防之下,松花江將軍下屬的邊軍被打的大敗虧輸,十餘萬大軍傷亡過半,只剩下了不到五萬人的殘兵敗將。而這剩下的五萬人,跟隨徐鵬舉北征,在松花江北岸大敗,這五萬人也沒剩下幾個逃回來。
所以說,雖然現在松花江將軍麾下名義上依舊是有十幾個衛,數十個所,但是實際剩下的兵丁,只有在柱邦大城的五千人。
其它的地方,地方衛所的軍營都還在,但是裡面已經是沒人了。
其實,現在的松花江將軍轄地並不是沒有軍隊,實際上,此時松花江將軍轄地內士兵並不少,足足有數萬之數,但是他們已經不屬於大明朝的軍隊序列,儘管他們十多天之前還是。
八月三日,原松花江將軍麾下可木衛指揮使何雲雁率領殘兵三千餘人佔據乞勒尼衛,殺盡派駐當地的大明官員,佔據當地數十里,向當地百姓徵收賦稅,由此獨霸一方。
同日,原阿速江將軍麾下從二品副將軍洪朝刈佔領莽吉塔城及藥乞站。
八月初五,原遼北將軍麾下正三品法因河衛指揮使曹忭率領殘兵六千人,佔據考郎兀衛。
這些殘兵敗將,他們久在軍中,自然知道大明朝對於不戰而逃的士卒是如何處置的,心中自然是驚恐無比,知道如果自己老老實實的回到駐地的話,等待自己的就是一紙詔令。對於這些軍官們來說腦袋掉了可不僅僅是碗口大小的一個疤,這輩子的榮華富貴也都沒了。
他們和京衛不一樣,京衛都是關內招募的士卒,家庭根基都在關內,如果不回去的話,肯定會牽連家人,所以都是在各自長官的帶領下老老實實的回京等待處置。但是邊軍不一樣,他們都是當地出身,少了許多顧忌,而且久在關外打混,對這裡很是瞭解,佔了這許多原因,他們此刻的舉動便是很容易理解了。
畢竟,引頸就戮,沒幾個人做得到,尤其是當他們沒什麼顧忌的時候。
八月十五日,可木衛五品同知桑託趁衆官員團聚中秋之機,殺可木衛知府,通判、推官、經歷、知事、照磨、檢校、司獄等朝廷官員。桑託本是建州女真一個大部族的大酋長,後來歸順大明,族人被遷移到可木衛附近,他本人也被任命爲正五品的可木衛同知,但是在這等關鍵時刻,他更是用血的教訓告訴了朝廷什麼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桑託聯合當地的女真十幾個部族一共大約三萬人,重新打出了建州女真瓜爾佳氏的旗號,自稱大酋長,佔據了可木衛周圍數百里範圍。
可木衛周圍地面是整個松花江將軍轄地最爲富庶的所在,當地有漢民數十萬,漢民開墾了數十萬畝肥田沃土,糧食年年豐收,生活的很是富庶。而這些歸屬的女真人也就是熟女真不擅長農耕,漁獵又不像是他們沒開化的那些同族野女真那麼熟手,所以生活的很是拮据。
人不患寡而患不公,有了比較,看見別人活得好,自個兒生活的壞,他們自然就眼紅。但是當地佔統治地位的是漢人,而當地的官員也基本上都是漢人充任,大漢族主義甚是嚴重,但凡有個民族爭端,女真和漢人產生了糾紛,基本上都是偏着漢人。
陡然間星移斗轉,女真人佔了上風,於是,就像是數百年後在印尼的那一幕,在可木衛上演了。
無數的女真人衝進漢人的村莊,肆意的搶劫他們的財富,燒燬他們的房屋,把他們趕出來,隨意的殺戮,就在男人們面前,姦淫他們的妻女。
漢人雖然整體勢大,但是卻住的分散,一時間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而且女真人上馬便是精銳戰士,也不是他們能抵擋的。
當次亂局之下,各地的馬賊土匪也是紛紛跳了出來,趁火打劫,屠戮村莊。而那些有些勢力的漢族豪強,則是紛紛高築牆,廣積糧,深挖溝,把村莊打造成一個個堅固的堡壘,抵擋馬賊和女真人。
如此,松花江以南,便成爲了一片混亂不堪的局面。
駐紮在柱邦大城的五千餘兵丁自保尚且不暇,如何還能平亂?
喜申衛諸軍也是元氣大傷,而且就算是行有餘力,這無名無分的,自己尚且是個戴罪之身,如何能夠出面平亂?
總體來說,現在松花江將軍轄地一共有四種勢力同時存在着。
當地歸降的女真族以及漢族的豪強地主、土匪馬賊、還有就是北征軍敗退下來的亂兵。
松花江將軍轄地,被大明政府分爲四個地面——喜申衛地面、可木衛地面、柱邦大城地面、虎林地面。
這四個地面,地面的級別大致就相當於是大明朝關內的府這一級別,不過由於關外地廣人稀的原因,這府一級別的地面面積要比關內的府大上很多,每個地面大約有數十萬不到百萬人。每個地面下面有若干的縣級別的行政區,地面級別有知府,縣級別有知縣,大明朝花費了幾十年的時間纔在這裡構建起來的統治體系,一瞬間就變得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