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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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茫茫,四野寥廓,極目遠望,能看到那一片無邊無際的原野。
東北深秋的天空,格外的高闊。
天穹是湛藍湛藍的顏色,在穹頂極高的所在,漂浮着一縷縷細碎的白雲,懶洋洋的遊蕩着。
今天的太陽格外的好,煦暖的陽光鋪灑下來,爲大地籠罩上了一片金黃。
這會兒是深秋,四野裡已經是一片枯黃色,放眼望去,便生出一股淒涼來。
這是一條東北——西南走向道路,道路的質量頗爲的不錯,下面是黃土墊底兒夯實了,上面則是鋪着細碎的石子兒,大道足足有五十多步寬,道路的兩側還都種植了高大的樹木,這會兒往日深綠色的鬱鬱蔥蔥早已不見,樹葉已經是漸漸地轉黃,便枯。一陣風吹過來,樹葉便是被捲起來,在風中打着旋兒,落在地上,給道路鋪上了一地的金黃。
道路的左側是一片枯黃色的原野,上面沒有種莊稼,而遠處,還能隱隱的聽到一陣陣的波濤聲,那是松花江的浪濤聲在席捲。而道路的右側,原野上,無數已經變成了深綠色的玉米杆隨着一陣風來,便是一陣輕輕的波盪,宛如綠色的海洋。
這是極好的天氣,最是適合出遊不過,在關外,在蒙古大草原上,那些以遊牧爲生的民族勇士們,已經開始收割牧草,進山圍獵,爭取在入冬之前的最後一季,儲存下足夠他們已經他們的牲畜們度過這個寒冬的物資。
而這會兒,在這條道路上,一個隊伍正在向着東北的方向前進——這支隊伍規模極爲的龐大,足足有數十萬人之多,前後綿延了有上百里。整體是一個大隊伍,但是其中又是劃分成一塊兒一塊兒的。大約是萬餘人集中於一起,前後相隔着百餘米,饒是如此,也是把整個道路都給擠得滿滿當當的。無數的人頭在道路上攢動,遠遠看去,就像是一羣密密麻麻的蟲蟻。
這些人衣衫襤褸,不消說,他們自然就是那些從江浙遷移到這東北關外的賤民們了。
只是他們的衣衫雖然是依舊破爛,但是精神氣色卻還是都頗爲不錯,臉上也沒了之前的那面黃肌瘦。頗有菜色,而是普遍的面有油光,精神狀態也好了不少,顯然是這段日子過得很不錯。
臉上眼中少了許多木然,好奇的打量着周圍的一切——對於他們來說,這裡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新奇。
他們本來以爲東北是跟關內無法相比的苦寒之地,因此當得知自己這些人被遷到東北來之後,心裡其實都是極爲的不情願。在他們看來。在溫暖溼潤,氣候宜人的江南就算是沒有耕地,地位微賤。但是下河捉點兒魚兒,摸些蝦,甚至是一路乞討,也總不至於餓死。但是在東北,尼瑪這等窮破地界兒,是人能活的麼?
不過不管他們樂意不樂意的,官府也不會管他們怎麼想,也只得是乖乖的來了。
卻沒想到,嘿,來了一瞧。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
這東北地面兒,比起關內來,那是絲毫不差。
這等寬闊的官道,便是在關內也不多見,他們這一路走來,走的都是黃土路。卻沒想到,在這兒卻是鋪了石子兒!
而這關外,也並不像是想象中的那般荒涼,都是密林沼澤,千里無雞鳴,事實上,自從過了柱邦大城之後他們就發現,這裡富庶安寧的很,路邊隔着不遠就能看到一個個的村落,而地裡種的都是莊稼,一眼望不到邊。
對於玉米,他們是極好奇的,之前根本就沒有見過這些東西,一開始看到這些長的跟小樹一般的東西,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還以爲這是樹林子……
後來才知道,原來這玩意兒叫玉米,也是一種莊稼,而且產量極高,並且非常美味——當然,這最後一個結論是在他們瞧瞧的偷了幾個玉米棒子吃了之後的出來的。
而讓他們最爲欣喜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東北的富庶。
東北的富庶,當他們在柱邦大城呆的那一段時間就已經領略到了,根本不用種地,單單是靠着山林中的野獸,河湖中的魚蝦,這些獵物野物似乎是唾手可得一般,吃的比在關內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這樣讓他們對於在這邊能活下去產生了一絲希望。
自然精氣神兒也就好了許多,本就是賤民,在百餘年的痛苦傳承中,早已把本就沒有多少的棱角給磨沒了,只要能給他們些許的希望,就會老老實實的。
彭山虎在人羣中隨着走着,面色蠟黃,還是那副病懨懨的樣子,看上去很是萎靡。這會兒是深秋,還不是很冷,但是他已經披上了一件兒破破爛爛的棉襖,在後背上還破了個洞。
若是那不知情的,淡看這樣子,還以爲這漢子要病死了一般,不過若是細看,就會發現他的眸子精光閃現,銳利如電,又哪裡有一副病樣兒?而且他走路不丁不八,凝重如山,腳背微微弓起來,隨時能暴起發難,這些特徵都昭示着他的外功基礎極爲的紮實練達。他的太陽穴微微鼓起,印堂光亮,若是有內家功夫的練家子在此,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此人的內功也是很有根基。
內外兼修,這是不折不扣的高手。
彭山虎跟着人羣向前面緩慢的移動着。
一個身影從前面的人羣中七繞八繞的擠了過來,他身形很靈活,雖然是在這麼擁擠的隊伍中,又是逆流而上,但是卻行進非常之快,腳底下跟抹了油一般。
這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眼神兒溜滑溜滑的,很是靈動,他快步走到彭山虎身邊,裝作不經意的撞了他一下,壓低聲音道:“虎哥,都問清楚了,已經出了柱邦大城的邊界,再往北。就是可木衛地面兒了,原先咱們大明叫做可木衛地面。後來武毅伯爺改了編制,廢了地面這一級,咱們現在快要到弗提衛。距離喜申衛還有五百餘里。”
“都問清了?”彭山虎眼睛看向一邊。不動聲色道:“這邊兒百姓活路怎麼着?官府收的稅重不重?貪官污吏多不多?這些,都聞聽明白了?”
“都問了!”那年輕人道:“那些老百姓都說了,前兩年女真南侵,日子過得老苦,後來女真人走了,又是大大小小的軍頭割據,稱王稱霸。日子過得更苦,不過後來武毅軍來了就好過了。虎哥,那些武毅軍當真如傳言的一般,秋毫不犯,來了之後,把那些軍頭兒都給打殺了,重新分配土地,上頭的官兒們說什麼仿得是魏晉古制。每個男性壯丁發給田地七十畝,每個健壯婦女發給田地五十畝,家中有耕牛的人家。每頭耕牛另行發給田地五十畝。”
說到這裡,這年輕人很是振奮,道:“虎哥,這兒這麼多地,來到這兒,保不齊咱們也能分一塊兒?”
“做夢吶!”彭山虎還沒說話,旁邊的一個高壯漢子已經是冷哼一聲:“這地再多,也是官府的,不是咱們的!人家還是什麼?咱們是什麼?咱們是賤民,僞明開國的那個狗皇帝立下的金字詔書。咱們只能從事賤業,種地,你就做夢吧!”
說着,還在這年輕人的腦袋上敲了一記,引得年輕人對他怒目而視。
“方老三,少說兩句!生怕別人不知道怎麼身份麼?要是讓人聽到了。那就是大禍釀成!”彭山虎咳嗽一聲,低聲冷冷叱道,那方老三對他顯然極是畏懼,立刻閉嘴不再說話了。
彭山虎又對年輕人道:“小七,你接着說。”
那小七瞪了方老三一眼,繼續道:“地方上那些官兒們,都是武毅軍剛任命的,多是地方上的富紳,名聲倒是都還不錯。不過,這武毅軍收的稅是極高的,足足有三成!比咱們大明關內要不少,但是虎哥你說怪不怪,這麼高的稅,那些老百姓卻都是不說一句壞話!都誇武毅軍的好!這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兒?”
彭山虎默然片刻,輕輕嘆了口氣,道:“這武毅伯爺,不是一般人啊!”
那小七訝然道:“虎哥,這話咋說?”
彭山虎看了一眼小七,這個年輕人是自己着重培養的一個繼承人,爲人是極爲精乖的,很是懂事兒,上下關係處的也好,對自己也是很盡心,便給他詳細解釋道:“武毅軍收的稅是極高的,足有三成,但是你得看看,武毅軍這些官兒們,都是剛提上來的,政治很清明,而且武毅軍就這麼大的地盤兒,武毅軍儘可以盯着看的仔細,誰若是貪污,定是能揪出來。由此,武毅軍定下的規矩是收三成的稅,最後落在老百姓身上的,也就是三成半,但是咱們關內呢?這一路過來,你也瞧見了,僞明說是三十稅一。但是最後落在百姓身上的,足有六七成都交上去了!你看看,是不是這個理兒?”
小七恍然道:“原來如此,虎哥你當真高明,看的這麼透徹。”
彭山虎微微一笑,卻不搭腔,心中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一番道理,也是他這一路上琢磨出來的,自從那一日跟徐鴻儒一番深談之後,他就知道了自己在這方面的缺陷,那就是大局觀不夠,眼界太窄,因此這些時日都是着重的培養這一點,現在果然是感覺,看問題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但是這樣一來,就更難了啊!武毅軍統治如此清明,百姓生活的也不錯,怎麼才能拉人造反?
天下黎民,但凡能吃上一口飽飯,有幾個會跟着造反的?
“爲今之計,也就只有盼着那武毅軍對這些賤民狠厲冷酷了,這樣的話,總能從賤民中挑撥生事!”
瞭解了一番情況之後,彭山虎等人便繼續往前走,只是,隨着他們的前行,不斷有人加入進來,簇擁在彭山虎周圍,很快,便是形成了一個小圈子。
彭山虎掃了衆人一眼,皺了皺眉:“齊老四怎麼還沒回來?”
話音未落,一個矮小精瘦,大約三十來歲的漢子便是從人羣中擠了過來,他面貌相當之猥瑣,穿着一件兒破爛的黑襖。手裡卻還拎着一個不大的包袱。
“齊老四,怎麼回事兒?不是說好的午時初集合,怎地這麼晚纔過來?讓大夥兒都等你?”彭山虎低聲呵斥道。
“嘿嘿,虎哥。您先彆着急啊!我給兄弟們帶好東西回來了!”齊老四卻是知道這位虎哥面冷心熱,最是看重兄弟感情的,又怎麼會因爲這點兒事兒發火懲罰?
他一邊嬉皮笑臉兒的說着,一邊把那包袱解開,由於周圍人都擋住了,便只有他們幾個能看到,卻見那包袱裡面是十來個玉米棒子。還都是新鮮新鮮的,猶自包着青色的皮,頭兒上露出來蓬蓬的鬚子脈絡。
“玉米棒子?”十餘人又驚又喜道,彭山虎卻是臉色一沉。
這些賤民們都是謹小慎微慣了的,當初他們在老家的時候最怕的便是官府,以他們這等沒人權的羣體,沒犯事兒還能讓官府枷去給狠狠的收拾一頓呢,就更別說是犯了事兒了。因此哪怕他們行走其間的時候。因爲不能停下來而經常會捱餓,哪怕這路邊就是一片片無盡的玉米田,他們都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犯了事兒讓看管的兵丁一陣收拾。
而彭山虎更是極小心的性子,這一點從他的行事打扮上就能看得出來,生怕露出一點馬腳來壞了大事,是以不但傳教等都是在暗中進行,便是其他的事兒,也是叮囑手下人萬萬不敢輕舉妄動,胡作非爲。
卻沒想到,這齊老四竟然是公然違反,當下便要發作。
他還沒說話,齊老四便是知道他的心思。卻是面不改色,嘿嘿笑道:“虎哥,您先彆着急,這玉米棒子,可不是偷來的——來歷清白着呢!”
彭山虎知道齊老四性格,雖然輕浮奸猾了些。卻是不打妄語的,臉色稍稍和緩一些:“怎麼個清白法兒?不是偷的?能天上掉下來。”
“不是天上掉下來,是車上掉下來的。”齊老四指着前面遠處道:“就前頭,有武毅軍的官兒在收稅呢!喝,那好大的車,不知道幾百幾千輛,拉的滿滿的都是玉米棒子,一路往東,聽說是朝着宣城衛的方向去了。嘿嘿,那玉米棒子掉下來不少,人們都搶呢,那些押送的武毅軍的軍漢們也沒理財,俺這才大着膽子搶了幾個。”
聽他說完緣由,彭山虎纔算是臉色恢復如常,他拍了拍齊老四的肩膀,道:“是虎哥錯怪你了。”
齊老四趕緊道:“虎哥,你這是說哪裡話來?”
衆人便把那玉米棒子給分了,剝下外面青色的皮,露出了鮮嫩可愛的淡黃色玉米粒子,一摁似乎能掐出水來。大夥兒趕路一上午,押送的官兒也苛刻,不讓停下來,根本是水米未進,他們又是忙着傳教忙活,早就已經是嗓子生煙兒,這會兒哪裡還能忍得住,都是大口的啃了起來。
玉米棒子生吃味道很特殊,清香中夾帶着一絲絲的甜味,水分含量也不低,吃着甚是可口。
一邊吃彭山虎一邊問道:“大夥兒都說說今兒個上午的收穫吧!”
齊老四四下看了看,費力的嚥下嘴裡的食物,道:“俺先來吧!今兒上午,俺走了四個隊伍,發展了九十七個信徒,俺看裡頭有的二十一個是虔誠的,有些年頭兒,便讓他們摁了手印兒了。從裡頭選出來一個香主。”
說着,便是從懷裡掏出一塊血污斑斑的布來,這塊布髒的已經是看不出其原先的顏色了,齊老四一抖摟,便是一股子血腥夾雜着惡臭傳來,仔細一看,上面摁滿了血手印兒,在每個血手印兒的旁邊,還都寫着幾個小小的字。
這字兒,就是這血手印兒主人的名字了,字跡不很漂亮,卻很是工整,讓人想不到的竟是出自這個猥瑣的齊老四之手。其實彭山虎選拔心腹,都是有個要求,便是要識字兒才行,若不然的話,在傳教的過程中着實是會壞事的。
齊老四指着上面一些比較新的血手印兒道:“虎哥您瞧,算上這些,俺手底下一共有香主十三個,信徒一千八百六十七個了,摁了血手印兒的骨幹有二百四十個。”
彭山虎點點頭,讚道:“老四你這回差事幹得不錯。”
其它衆人也不甘示弱,紛紛拿出自己的布來,說了發展了多少信徒。
待衆人說完。彭山虎略略一統計下來,現下自己手底下一共十五個骨幹親信,每個骨幹親信手下都掌握了多則二十九個,少則十個的香主。手底下的信徒最多的是方老三,有三千多人,而信徒少的小七,也足足有一千出頭兒。
算下來,總共竟然已經有了三萬信徒了!
這讓彭山虎很是欣慰振奮,方纔因爲聞聽到武毅軍在這裡的清明統治而略有些沮喪的心境也平復過來,心中重又燃起了雄心壯志。要知道。這個隊伍,也不過是三十萬而已,而三萬,足足已經佔了總數的一成!這已然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數字。
不過彭山虎自然也不敢肆無忌憚的傳教,他們也留了個心眼兒,只說是叫人信佛,可絲毫也不敢提白蓮二字。
彭山虎自然是說了一番大夥兒幹得不錯,再接再厲之類勉勵的話。這時候,隊伍速度忽然減慢了下來,前面傳來一個兵丁的大喊:“齊大人開恩。讓你們這些賤民休息一會兒!”
彭山虎陰冷的眼神瞟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拳頭輕輕攥了一下,又是接着鬆開。
他長長地吐了口氣,掃了衆人一眼,見他們也都是頗爲的憤憤不平,只是輕聲說了一句:“小不忍則亂大謀!都忍着點兒!”
衆人自是應了。
又往前走了幾步,纔是坐下來休息,這時候,面前忽然是豁然開朗,一片開闊!
彭山虎正好是位於隊伍的右後方。視線卻是正好。
從他這個角度,便是能夠看到,右邊的玉米地陡然間似乎是消失了,其實並不是消失,而是道路右邊的大片大片的玉米地已經被伐倒了,露出了好大的空地。空地上,堆滿了被伐倒的玉米。一條同樣有數十步寬度的寬大道路筆直向東,把綿延不盡的玉米地分割開來,大道北邊兒的玉米地被伐倒了,而大道南邊兒的,卻是絲毫也未動。
一聽到原地休息的命令,大部分賤民都是呼啦啦的涌到了道路左邊的空地上坐下休息,彭山虎心中一動,使了個眼色,帶着大夥兒跟着大部隊往左邊兒走了走,便又隨着一羣看熱鬧的人涌向玉米地的邊緣,也裝作看熱鬧,細細打量。
離得近了一些,看的更清楚了,賤民中不時有人驚呼出聲,便是彭山虎這夥算是見多識廣的,也是倒抽了一口涼氣兒!
這是怎樣一副壯麗雄偉的景象啊!
衆人面前的玉米地已經是都被砍伐光了,露出了下面這廣袤的曠野,一直向東,向北綿延而去,不知道多少裡,只是甚至能在盡頭看到遠處那青黑色的山巒。
在這片無盡的田野上,玉米被斬斷之後的茬子已經失去了水分,變成了枯黃色,在這片黃色的似乎無窮無盡的大地上,砍下來的玉米堆成了一個個足足有兩丈來高,兩丈粗細的囤兒,這樣的囤兒,在這片大地上,不知道有多少個,幾千個?幾萬個?根本都數不清。
彭山虎聽到了一個響亮的聲音,那是許多人一起咽口水的聲音。
大夥兒都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得有多少糧食,能吃多少年啊?
這會兒在一邊靠着玉米田的路邊停了許多輛大車,連綿看不到頭兒,這些大車也是彭山虎等人未曾見過的,比一般的牛車要大不少,容量可見乃是極大,而且彭山虎注意到,這些大車裡的車軲轆上,都抱着一圈兒黑色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
此時玉米田裡正有不少人,忙忙碌碌的,一邊齊老四低聲道:“這些大車就是武毅軍的,武毅軍的官兒在地裡收糧食,收了直接就走那條路,往東去!”
彭山虎等人便湊過去看熱鬧。
這會兒旁邊的玉米田裡有大約十幾個人,其中有一個穿着綠袍官員打扮的年輕人,一個身材壯實,穿着軍裝,大約有三十一二歲的粗壯漢子,在這個粗壯漢子的身後,還站着四五個兵丁,都是一身兒大紅色的胖襖,腰間懸掛着腰刀。
彭山虎知道這些軍兵便是武毅軍了,趕緊定睛打量,看完之後,不由得暗暗心驚。
他發現這些武毅軍士卒都是二三十歲的壯棒漢子,神情很是彪悍,雖然這會兒並不是執行任務,但是他們腰板兒還是挺得筆直,身子不丁不八的,像是一杆標槍一般。
就這幾位,就已經比彭山虎從江南一路而來路上遇到的那些衛所軍兵們強了太多了,乃是非常精銳的。但是他轉念一想,若是精銳的,豈能派來執行這等監督收稅的任務?想必這幾個在武毅軍中也是屬於很弱的!
他心中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武毅軍竟然強到了如此程度?幾個很弱的軍兵也是有其它衛所精銳的程度,那武毅軍的精銳該要多強?
方老三湊到他身邊兒低聲道:“虎哥,這些兵,可挺橫!”‘
彭山虎陰沉着臉點點頭:“我曉得。”
而除了那個綠袍官兒和幾個軍兵軍官之外,場中還有幾個衙門雜役打扮的漢子和幾個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莊家人。
這幾個莊家人有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兩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還有兩個大約有十五六歲大小的少年,男女各一,以及一個四十來歲的農婦,很容易便能猜到是一大家子。他們恭謹的站在那綠袍官兒的面前,微微的哈着腰兒,臉上的神色甚是恭謹。
那綠袍官兒卻並沒有一般官僚那等倨傲拿大,他掃了一眼,指着一個玉米垛道:“王老實,這是你們家這畝地打下來的糧食?”
那中年漢子飽經風霜的憨厚老臉上皺紋如同溝壑一般,他身子更彎了一些,恭敬道:“回大老爺的話,都在這兒了,小民斷然不敢作假的。”
“我看也不像。”那官兒微微一笑:“轉了一圈兒,這些囤兒差不多一般大,看來是沒作假的。”
王老實憨厚一笑,卻不敢接話。他兒子女兒和婆娘都是沒見過世面的,這會兒見了官,見了大兵,都是嚇得瑟瑟發抖,躲在他後面低着頭連話都不敢說一句,王老實感受到了肩上那沉甸甸的膽子,看向這綠袍官兒的眼中多了幾分期許。
那官兒笑了笑,指着那玉米垛道:“劉三,去稱量稱量這些玉米有多少。”
“得嘞,張大人!”那幾個雜役中一個領頭兒的應了一聲,一哈腰,便是帶着幾個人過去,他們取出大秤放在一邊,然後便把那一屯玉米都扒拉下來,一一的放在秤上過重量。那大秤光是秤桿子就足有半丈長短,秤桿上刻着‘稱心如意’四個字,可以稱一百斤的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