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平壤城西邊山林。
夕陽散發出最後的熱烈,透過稀疏的枯葉照射在一座山頭上,給這清冷的秋日帶來了一些淡淡的暖意。山頭上的樹林裡,李德祿帶着數十名暗刺正時刻不停地向着天空張望,好幾個人臉上已經有了焦急不耐之意。紇幹承基坐在稍下面一點的一棵大樹下,用懶洋洋的目光看向遠處的平壤城城牆,偶爾也擡起頭看看天空,看不出來有絲毫焦急之意。
“紇幹承基大人,已經三個時辰了,不會是出什麼岔子了吧?剛纔多次發現有鳥兒經過,卻都不是我們的鴿子!”又等了盞茶時間依舊沒有任何發現,李德祿抹了把汗水,忍不住走過來詢問紇幹承基。
“這次公子爲了協助泉男生,幾乎放出了所有的鴿子,此舉必然會引起高句麗人的警覺!李掌櫃他們想要傳出消息,肯定會需要更多的時間。讓兄弟們慢慢等着吧,不要放鬆注意,也許過會兒就會有動靜,萬一因爲疏忽錯過了鴿子,我等將無法向公子交待。”
“大人這點請放心,絕對不會出問題!”李德祿話語中充滿了自信,“爲了確保萬無一失,在下在城四周的各處山頭上都安排了人,每一撥人都帶着幾名大唐通信所的士卒,他們都是積年老手,又攜帶了許多鴿哨,若是鴿子出現肯定不會錯過。”
紇幹承基點點頭不再說話,從腰間取出水囊喝了幾口,收好水囊微微閉起眼睛養起神來。
李德祿抱了抱拳也沒說話,轉身就向剛纔的位置走去,走出幾步開外忽然回過頭來問道:“以大人看來,還需要多久才能攻佔平壤城?”
“嗯?”紇幹承基張開眼睛,帶着疑問看着李德祿,平時李德祿從來都是隻管做事,絕對不會詢問其他事情的。
“嘿嘿,昨天收到了家信,在下的娘子生了個男嬰,在下十分想要儘早見到他!只是如今大軍囤積城下卻不攻城,在下難免心裡有些疑惑。”
“皇上體恤將士性命,這纔沒有正式發起攻城,準備先等等泉男生的消息,否則的話我等如今已經在平壤城了!既然你問起來了,某就給你透漏點消息,皇上只給了三天期限,三天後如果泉男生沒有成功,就會馬上發起攻城!因此你不必再着急,最多再過一個月你就能回到長安,還能趕得和家人過個年。”
“在下明白了,多謝大人相告!”李德祿一下子精神抖擻起來,腳步輕快的走到同伴中間,大聲呵斥讓大家不可懈怠,鴿子一出現就要立刻吹響鴿哨云云。
紇幹承基眼中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依舊閉起了眼睛養神。
“大夥兒快看,那邊又有鳥兒來了,是從東邊來的!”大概又過了將近半個時辰,一人忽然指着東邊的天空喊了起來。
紇幹承基聞聽瞬間睜開眼睛,順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只見在三四里開外的天空上,一個小黑點正急速向這邊而來,黑點越來越大,很快就到了山頭前方不遠處,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出是一隻鴿子。紇幹承基一躍而起,動作迅速的走到李德祿等人身側,哪還有半點懶洋洋的模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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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祿這時也從喜悅中驚醒過來反應過來,趕緊大聲喊道:“快吹鴿哨!快吹鴿哨!”
其實沒等到李德祿喊叫,倆名大唐通信所的士卒已經吹響了鴿哨,急促刺耳的哨聲迅速傳到了很遠開外。
天空中那隻鴿子顯然聽見了哨聲,飛行的速度一下子減慢了下來,到了山頭上面不再向前繼續飛,緩緩盤旋幾圈之後,收起翅膀降落下來,穩穩地停在一名大唐通信所的士卒手臂上面。
衆人都鬆了口氣,齊齊看向那名士卒。這名士卒熟練地從鴿子腳上取下一隻小竹筒,把竹筒遞給紇幹承基,然後把鴿子放進籠中,麻利的取出食物和水加以餵養。
“我親自去給公子送信,你帶着兄弟們繼續留在這裡,說不定還有鴿子從這個方向回來!”紇幹承基對李德祿交代一句,也不等對方答應就快步奔下山頭,從山腳下的一棵樹解下繮繩,翻身上馬飛速向唐軍營寨奔去。
“兄弟們,打起精神啊,回到長安我請大家去家裡喝酒!”看着紇幹承基逐漸遠去,李德祿笑着喊了一句。
“老李,你也太不厚道了,嫂夫人給你生了兒子,這是何等大的喜事,僅僅在家裡請一頓酒就完事了?”
“是啊是啊,王虎兒說的沒錯,最少也要去擁翠樓喝頓花酒!”
“一頓怎麼夠!最少三頓!”
“是極是極!理當如此!”
衆人七嘴八舌打趣起了李德祿,直說的李德祿臉色通紅,對衆人的要求全盤答應這才作罷。
紇幹承基自然不知道身後衆人在打趣李德祿,只顧着策馬飛奔,很快就回到了大營外面。守衛大門的士卒都認得紇幹承基,趕緊打開門準備放他進來。不等大門完全打開,紇幹承基就從門縫隙中策馬而入,隨即翻身下馬,大踏步向張煥的營帳走去。
張煥正在和薛仁貴、程處默、柴令武以及房遺愛四人閒聊,衆人談笑風生,氣氛十分的輕鬆。衆人正說起回到長安後的打算時,外面有人通報了一聲,緊接着紇幹承基快步走了進來,先向衆人點了點頭,然後走到張煥身前,躬身遞上了那隻小竹筒。
薛仁貴等人齊齊精神一振,都把目光投向張煥手中的小竹筒。
“到現在就收到這一封信?”張煥並沒急着打開,先詢問了一句。
“回公子,可能是城裡的動靜鬧騰的太大,因此到現在只收到這一封信。估計黃昏時分,纔會有更多信件送回來。”
“也許是這樣!你不必再去李德祿那邊了,就在大營門口等着,若是有新的信件送回來,馬上拿來給我看。”
“喏!”紇幹承基抱拳行了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程處默急不可待道:“叔珩兄,快看看信裡說了什麼!”
張煥笑着點點頭,輕車熟路的打開竹筒,從裡面取出一個小紙卷,展開後掃了幾眼,對衆人笑道:“這封信是李掌櫃手書,裡面說泉蓋蘇文已經答應讓泉男生抓捕‘大唐奸細’,泉男生認爲時機已到,準備在明天晚上就發動。李掌櫃請求皇上定下確切的計劃,依舊用鴿子送回去,然後再由錢衡轉告泉男生。此外,爲了確保鴿子能順利傳遞信件,泉男生已經暗中派出了數百心腹手下,把我們的人嚴密保護了起來,此舉還順帶着提防附近的高句麗人發現鴿子前去報官。”
程處默聽完後,揎拳擄袖大笑道:“如此說來,明晚就可以大幹一場了!叔珩兄,這次你可千萬要給俺一個露臉的機會啊!”
柴令武馬上笑着開了口:“程大郎,你已經露臉好幾次了,這次機會不如就讓給房俊吧?房二郎自從出征以來,一直沒有多少立功的機會,這次就讓他一次可好?”
“不行!”程處默馬上紅了臉,梗着脖子斷然拒絕,“其他什麼都可以讓他,只有這事不行!出征之前俺也在公主面前誇了海口,一定要立個大大的功勞回去,此行雖然露了幾次臉,卻根本算不上大功,哪裡拿得出手?這次攻佔平壤城可是最後的機會了,若是還不能立下足夠的功勞,回去如何面見公主?”
柴令武十分不悅:“程大郎,當真不讓?”
程處默撥斜着眼看着柴令武,撇撇嘴道:“當然不讓!柴大郎,人家房二郎自己都沒說什麼,你何必跳出來找事?”說完似乎覺得不該對柴令武如此說話,又看向張煥莫名其妙來了句:“柴大郎,你要怪就怪你的妹夫吧!若不是他,俺也不必急着立功。”
張煥更加莫名其妙,瞠目道:“管我什麼事?我可是一句話都沒說。”
柴令武等人也都有些莫名其妙,都看向程處默等他解釋。
程處默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清河公主老是說高陽公主的駙馬起於微末,卻屢立大功名聲顯赫,俺出生公府之家卻功勞不顯,若是這次征伐高句麗再沒有顯赫功勞,回京後就別再上她的牀了!房二郎又沒成婚,卻沒得這般煩惱,又何必和俺爭功?”
“哈哈……哈哈哈!”
程處默說完後,張煥幾人同時大笑了起來,就連剛纔還十分惱火的柴令武也笑得前仰後翻,一下子忘記了剛纔的不快。柴令武名利心很淡,聽人稱讚張煥不但不妒忌生氣,反而對有張煥這個才能出衆的妹夫十分自豪喜悅。房遺愛生性憨厚,也不善於和人爭執,這時只顧得大笑,根本懶得開口和程處默爭立功的機會。
程處默攤了攤手,很是無奈道:“你們說,這事兒是不是該怪叔珩兄?”
“行了,我纔不和你胡扯八道!我現在去見皇上,定下計劃後再做決定。”張煥懶得和程處默瞎扯,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出了營帳。
“別啊,什麼叫‘定下計劃再做決定’?這事兒就交給俺老程不行啊!”程處默大急,站起身就想追回張煥。
“且住!”柴令武一把拉住程處默,“叔珩說的沒錯,先等皇上定下計劃再說吧!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由我們左武衛做這件事,何必發生爭執?話說回來了,若真的讓我們左武衛擔任奪城重任,你想做主將也不夠格吧?且別說叔珩,就算是薛禮也比你夠格吧?”
程處默想了想,一下子泄了氣,悶聲道:“這話倒在理!柴大郎,你這人詭計多端,可有什麼法子讓俺老程大大露臉?”
柴令武嘿嘿一笑,反而不再開口說話,而是看了看身前空着的茶杯。
程處默無奈的走過來,提起茶壺替柴令武滿了一杯茶,悻悻然退在一邊,等待柴令武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