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建仁一行人走進屋子,發現幾面牆上都點着油燈,不過窗戶是用黑色的布幔蒙了起來的,因此在外面看不見絲毫燈光。從外面看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房間,然而進來後才發現,這間屋子和旁邊許多房間都是打通了的,因此裡面的空間很大,偌大的空間裡空無一人,僅僅在幾個角落七零八落堆放着一些破舊的東西。
樸建仁的手下中有人沒來過這裡,看見眼前這一幕很是奇怪,當下就有幾個人湊在一起咬着耳朵嘀咕。樸建仁卻面色如常,看了一眼矇住窗戶的黑色布幔,轉頭看向了成老鼠。
成老鼠捻捻鬍鬚,微微一笑道:“這兩天一到天黑,唐軍的拋石機就會專挑有燈火的地方下手,老夫就讓兒郎們把所有的窗戶都蒙了起來,慶幸的是此舉還是有些效果的。樸統領,請!”成老鼠做了個請的手勢,率先向左側走去。
“上次不是從那邊進去的嗎?”樸建仁皺皺眉,指了指右側一面牆壁。
成老鼠嘿嘿一笑:“我等見不得光,因而行事難免會小心一些,還望樸統領勿要見怪。”
樸建仁冷哼一聲,跟着走了過去。
成老鼠走出十幾步開外,差不多走過了四五間屋子,纔在一面牆壁前停下來,雙手抓住牆上的一盞油燈用力一扭。隨着一陣沉悶的扎扎聲,牆壁上露出了一個三尺見方的暗門,暗門後面是一個傾斜向下的階梯,這條階梯和暗門差不多寬,倆邊牆壁上每隔一丈多距離都點着一盞油燈,因此可以清楚地看見階梯一直向下延伸,不過卻看不見階梯到底有多長。
“樸統領,請!”成老鼠轉過身子,對着樸建仁伸出右手延請。
樸建仁面無表情的走過來,卻並沒先下去,而是對大溪使了個眼色。大溪點點頭,帶着三個人走下階梯,樸建仁隨後纔跟着走下階梯,走出幾步後轉頭看了一眼成老鼠,成老鼠笑了笑踏步跟了上去,身後侍衛們也都魚貫而入。人都下來後,成老鼠留在屋子裡的人把外面牆上的油燈扭了幾下,暗門再次響起一陣扎扎聲,隨之緊緊關閉了起來。猛然間見到身後的門被關閉,樸建仁幾名不知內情的手下都是一陣緊張,不由自主把手摸向了腰間的兵器。
不過接下來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行人安然無恙的走到了階梯盡頭,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兩三丈方圓的大廳,裡面點起了四盞油燈,兩個穿着對襟襖的漢子顯然早就聽見了腳步聲,正垂手站在一邊恭候着。樸建仁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階梯,粗略估計了下,差不多已經到了地下三四丈深處。
“樸統領,不知可有疑慮之處?”成老鼠見樸建仁駐足不動,摸摸鬍鬚微笑着詢問。
“上次和泉七過來的時候,似乎沒到這麼深的地方。難道你們又向下挖過?”
“並非如此!最近城中十分不太平,老夫只是讓兒郎們動了動位置,卻並沒再次動工挖土。樸統領也知道,這一片本來是安原王的舊居,安藏王被刺之後,安原王登基後覺得性命很不安全,拒絕在王宮居住而是就居住在此地,同時還秘密下令在地下大肆開挖地道,以防有人心懷不軌時從地道逃逸。安原王雖然沒有用過這些地道,然而在他在位數十年間,卻一直沒停止過挖掘,因此老夫二十幾年前來到這裡的時候,地道早已經四通八達,老夫這些年只是不時加以修復罷了。”
成老鼠口中的安原王,是高句麗的第二十三代王。
安原王十分膽小謹慎,其弟安藏王遇刺之後被迫登上王位,當時的朝局十分混亂不堪,安原王的王叔實力極其強大,一直對王位虎視眈眈,和安原王的一直明爭暗鬥不休。安原王爲了自保不得不裝起膽子加以對抗,不過因爲擔心自身安危,一直拒絕去王宮居住,而是三番五次加固府邸,同時在地下大肆開挖地道。
安原王最終花費了十幾年時間,把那位王叔一脈斬盡殺絕,不過他依舊很少在王宮居住,大多數時間還是居住在這處府邸,而且不知道什麼緣故,在他有生之年,這一片區域的地道挖掘很少停止,到安原王死的時候,這數十畝區域地下的地道已經四通八達。
經過數百年變遷,安原王昔年的府邸早已消失不見,這一片變成了普通百姓的居住區域。二十幾年前,平壤城最大的青皮頭目成老鼠佔據了這裡,此人心狠手辣,據稱是盜墓賊出身,十分精於挖掘地道。成老鼠佔據這裡之後,屢次對地道加以修復擴建,最終讓這裡成爲了平壤城的一個地下小王國,這裡不但可以吃喝嫖賭,也成了平壤城最大的惡徒集聚地,平壤城十成案件中有八成都和這裡有關。
十幾年前,守備府衙門多次想要追剿成老鼠這夥人,最多的時候甚至調動了兩三千人前來追剿。不過這裡地下通道四通八達,成老鼠的手下倚仗地利,多次擊敗了守備府衙門的兵丁,最後官府無奈之下,默認了成老鼠這片區域的存在,同時和他達成了某些協議,反而使得平壤城中的案件大大減少,後來歷任守備府知府也都對這件事睜隻眼閉隻眼了。
樸建仁聽了成老鼠的話,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接着問道:“其他幾個傢伙在裡面嗎?”
成老鼠點頭道:“泉七此前傳了話,所以老夫把他們都找來了。”
樸建仁也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成當家的頭前帶路吧。”聽了他的話,大溪等人才閃在一邊,給成老鼠讓開路來。
剛纔下階梯的時候,樸建仁有意無意讓成老鼠走在中間就有些防備的意思,只是見對方並沒什麼異動才略微放下心來。再者此時到了人家的老巢,身邊區區十幾個人也沒什麼作用,因此樸建仁索性顯得大方一些。
成老鼠似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率先向大廳後面走去,樸建仁等人迅速跟了上去。大廳後面又是一個彎曲的甬道,一行人剛拐過甬道的第一個彎就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喧鬧聲,聽上去似乎人還少,越向前走喧鬧聲越大,和此前的安靜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樸建仁跟在成老鼠身後走了一百多步,才走完這段彎曲的甬道,呈現在眼前的又是一個大廳。
這座大廳方圓足足有二十餘丈,裡面點起了很多燈籠,把整座大廳映照得猶如白晝。大廳裡擺滿了賭桌,差不多有百餘賭徒揎拳擄袖,吆五喝六玩得正熱鬧,猛然見到樸建仁等人進來,這些賭徒們愣了一下迅速安靜下來,都把目光投到了成老鼠身上。
成老鼠拱手笑道:“這幾位侍衛大人找老夫有點事,不關諸位的事,諸位繼續玩個開心就是。若是手氣不順,不妨去後面找個姑娘換換手氣。”
賭徒們轟然一笑,果然不再懼怕樸建仁等人,繼續圍在一起賭起錢來,不過喧譁聲顯然小了很多。也有些人一邊賭錢,一邊依舊提着小心,把目光投到樸建仁等人身上,直到樸建仁一行跟着成老鼠越過大廳才徹底放下心來。
穿過這座喧鬧的大廳,樸建仁停住腳步,語氣很不耐煩的詢問:“成當家的,還要走多久?”
成老鼠回頭笑道:“馬上就到了,張虎頭他們幾個在街面上也有些身份,老夫自然要把他們安排在後面。請!”
樸建仁一邊跟在後面,一邊四處張望,只見這裡十分寬敞,若是不看頭頂的話,會覺得這裡簡直和地面上沒什麼區別,就連房間的房門也和外面一模一樣。樸建仁和手下都是第一次來這裡,心裡無不讚嘆不已,再看向成老鼠的眼光中已經有了不少敬佩之意。這次果然沒走多遠,僅僅拐過兩個彎道,成老鼠就在一個相對較大的房門前停了下來,拉開門先向裡面的人點了點頭,然後對樸建仁做了個請的手勢。
樸建仁對大溪使個眼色,舉步向裡面走去,大溪和其他手下並未跟進去,四散在房門附近守着。
成老鼠等樸建仁進去後,纔跟着進去,不過並未關上房門。房間裡也擺了一張賭桌,上面散落着幾隻骰子,周圍坐了四個漢子,看樣子剛纔這四人正在賭錢。他們身側都坐着一個濃妝豔抹的姑娘,此時也都垂着頭,輕輕走出去關上了門。
“見過樸統領!”門關上後,四個漢子走過來,齊齊向樸建仁躬身行禮。
樸建仁淡然點點頭,也不和幾人打招呼,徑直走到主位坐了下來。
左側一名粗壯矮小的漢子眼中閃過不悅,轉頭看了看成老鼠,成老鼠卻只是微微一笑,跟着走過去坐在樸建仁下首。這漢子皺皺眉,和身側一個精瘦漢子對個眼色,也都走過去坐了下來。另外兩人看相貌似乎是兄弟,臉上都帶着幾道淺淺的刀疤,等幾人都坐下了才坐在粗壯漢子下首。
樸建仁目光左右掃了一圈,沉聲道:“本統領奉大公子之命來向各位傳達命令,既然人都齊了,本統領就長話短說了。”
四個漢子都沒說話,依舊都把目光投向了成老鼠。
成老鼠捻捻鬍鬚,慢條斯理道:“既然是大公子的命令,樸統領且說來聽聽。”
成老鼠並沒滿口答應會遵照命令行事,樸建仁自然聽得出來他語氣中的推託之意。不過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樸建仁心裡反而有些喜悅之意,只是轉瞬間又想到泉男生和權西建對自己的情誼,樸建仁有猶豫不決起來,許久都沒開口說話。他不說話,成老鼠等人也不好詢問,房間裡一時之間變得鴉雀無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