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旺看着自家的十幾畝桑園,再次重重的嘆口氣,沮喪的搖了搖頭。家中的看門狗不知道主人心情惡劣,湊到腳邊嗅來嗅去,被樑旺用力一腳踢在身上,慘叫着夾着尾巴溜到一邊。樑旺仍舊有些不解氣,抓起一塊石頭扔了過去,嘴裡還不停的咒罵,那隻狗嚇了一大跳,趕緊跳起來向遠處跑去。
樑旺祖籍揚州,父親去世之後留下了十幾畝桑園,一家人的日子過得很不錯。特別是最近兩年,絲綢價格不要命的上漲,樑旺每年的收入增加了十倍有餘。對樑旺一家來說,桑園就是一隻會生金蛋的母雞,是一家人的命根子。
前陣子有人出出三千兩貞觀寶鈔,想要買下這十幾畝桑園,雖然在兩年前,這十幾畝桑園最多賣五十兩,不過樑旺還是斷然拒絕出售。沒想到朝廷忽然強制下調絲綢價格,一下子引起了恐慌,短短几天時間,絲綢價格已經不足以前的四成!而且看樣子還會不停的下跌。
樑旺算了筆賬,如果按照現在的價格,今年的收入僅僅只有去年的兩成。前幾天小舅子傳來消息,據說一種能獲取巨大利潤的新布匹即將面世,建議他賣掉桑園,轉而做新布匹的生意。樑旺的小舅子在漕幫跑腿,歷來見多識廣多,聽了他的勸告,樑旺就準備將桑園脫手。可惜此時不比往日,那些曾經上門出大價錢收購桑園的大商人,如今卻對樑旺不屑一顧,即使價格已經壓倒八百兩,仍然無人問津。樑旺無可奈何,只好委託小舅子繼續去尋找買家。
“姐夫!姐夫!”正在樑旺沮喪間,從小路上跑來一個少年,一臉的興奮,正是他的小舅子。
難道找到買家了?樑旺眼睛一亮,趕緊走了過去。
“多少錢?”
“什麼多少錢?”小舅子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你是說桑園啊?你不知道吧?現在的價格比以前還高!”
“真的?”樑旺大喜,“買主在哪裡?我馬上帶契約過去。”
“急什麼!”小舅子瞪了他一眼,“我們漕幫已經開始大量收購桑園茶園,以及庫存的茶葉和絲綢,有多少要多少!你再等等,說不定價格會衝到四千兩!”
“老天保佑!”樑旺拍拍胸脯,長長地吐了口氣,“既然是這樣,我當然不賣了,先等等再說!”
“嘿嘿,姐夫,可別忘了我的功勞啊!”
“沒問題!走,城裡吃酒去!”
小舅子哈哈一笑,和樑旺勾肩搭揹走出了桑園。
類似的場景不停的上演,揚州、蘇州、湖州……所有的地方都已經知道,漕幫開始暗中收購貨物和資源,價格比起以前竟然還上漲了一些。礙於朝廷對價格的嚴令,漕幫收購的時候,對外宣佈的價格和朝廷規定的一樣,不過誰都知道這是掩耳盜鈴罷了。
四月二十七日午時,漕幫總壇。
苗影看完賬目,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將賬目抵還給身前的計無智。
計無智雙手接過賬目,低聲道:“幫主,可否馬上實行下一步計劃?”
“再等等!”苗影略微思索了下,“聲勢雖然造起來了,不過很多人還在觀望,試圖等待更高的價格。哼!真是貪得無厭!你放下話去,我們再提高三成收購價格!”
“幫主,三成是不是太多了?”計無智提出了疑問,“這兩天,崔氏商會也四處出手,收購的只比我們略微多一點,如果價格太高,會不會嚇跑他們?”
苗影胸有成竹:“放心吧!你只管去做!相公早上來了信,說皇宮內府也已經出手了,崔伯顏肯定知道這個消息!等到他做出應對,我們馬上進行下一步計劃!”
計無智笑着點了點頭,有皇宮內府再燒一把火,崔伯顏不上當纔怪!
“屬下這就去安排。”計無智躬身準備退下。
“有崔氏商會的消息,隨時稟報!”
計無智答應一聲,匆匆走了出去。
苗影將視線轉向城東,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當初衆學子衝擊皇城,張煥差點遇襲身亡,崔氏爲首的世家是最大的幕後黑手,對於那些人,苗影心中充滿了痛恨。這次有機會全面打擊世家門閥,苗影自然不會有絲毫心軟。
未時,崔氏商會,崔世裕書房。
“怎麼才這一點?”崔伯顏看着報上來的賬目,很是不滿的詢問崔世裕。
崔世裕有些無奈:“父親,漕幫畢竟是地頭蛇,消息也靈通的多,價錢差不多的時候,那些賤民更願意將東西賣給他們。”
“地頭蛇?嘿嘿!”崔伯顏冷笑一聲,“老夫這次就要將這條蛇一棍子打死!徹底杜絕皇上將漕幫做工具的想法!”
“父親,剛剛得到消息,漕幫商會放出風聲,從現在起,提高三成收購價格。我們要不要跟進?”
崔伯顏沉思許久,擡起頭道:“不跟進!不但不跟進,還要拋售我們手中的東西,不過量不可過大!”
崔世裕馬上就明白過來:“父親是要再試探一下?”
“沒錯!”崔伯顏捻鬚冷笑,“別忘了,除了漕幫商會,掌管皇上私產的皇宮內府到現在都沒有出手!老夫確信他們會像上次一樣全力合作!”
“父親,對李氏、盧氏幾家的回信怎麼寫?”
崔伯顏笑道:“回信告訴他們,就一句話,等着數錢吧!”
崔伯顏素來自命高雅,從來不把阿堵物放在嘴上,此時竟然直接說出‘數錢’這個詞,顯然是因爲勝券在握而心情極佳。被崔伯顏的樂觀情緒感染,崔世裕也信心大增起來。
四月二十八日,雖然漕幫提高了收購價格,不過大多數人還在等待更高的價錢,都保持了觀望態度。因爲這個緣故,即使漕幫在各地全面出手,卻並沒收購到多少東西。
直到未時,崔氏商會忽然在各地開始拋售手中的資源,雖然數量不大,卻很快引起了跟風。漕幫商會來者不拒,有多少承接多少,小小的拋售風潮很快就平息下來,更多的人繼續保持觀望。
當天黃昏時分,從各地的皇宮內府分理處忽然傳出消息,鑑於各地的絲綢和茶葉價格極其不穩定,爲了響應朝廷降價的詔令,皇宮內府從明天開始會拋售手中的資源。
皇宮內府出手的消息,在第一時間傳到了崔世裕耳中,情知事情重大,崔世裕不敢做任何決定,趕緊去向崔伯顏稟報。
“是不是皇宮內府出手了?”崔伯顏正在池塘邊觀魚,見到行色匆匆的崔世裕,馬上出言詢問。
“父親所料不差!”崔世裕擦擦額頭的汗水,“皇宮內府傳出消息……”
“等等!”崔伯顏揮手打斷了崔世裕,“讓老夫猜猜,他們是不是準備拋售?”
“父親真是料事如神!”崔世裕由衷趕到欽佩,“看來這果真是個圈套,我們幸虧沒有出手跟進!”
崔伯顏將手中的魚食全都扔進池塘,拍拍手淡淡道:“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漕幫商會擡價收購,皇宮內府卻唱反調,目的是什麼?皇宮內府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幫助漕幫商會打壓價格,讓漕幫商會收購更多的資源!老夫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需要確認,今天我們拋售的賬目報上來了沒有?”
“父親,已經報上來了。”崔世裕從袖中取出一張紙看了看,“各地一共拋售絲綢五千匹,茶葉五千斤,桑園茶園一共三萬畝。”
崔伯顏淡淡一笑:“是不是漕幫商會購買的?”
“根據報上來的情況,那些買主似乎和漕幫商會沒有任何關係!”
“欲蓋彌彰!哈哈!”崔伯顏放聲大笑,“老夫問你,除了漕幫商會和皇宮內府,有誰能承接這麼多的拋售?”
崔世裕恍然大悟,用力拍拍自己的腦袋,很是欽佩的看着崔伯顏。
“終於想明白了?”崔伯顏瞥了一眼兒子,語氣很不滿意。
崔世裕低下頭:“孩兒愚鈍!”
“唉!”崔伯顏嘆息着搖搖頭,“這次事成之後,老夫也沒有精力操持家務了!世裕啊,凡事多動動腦子吧!”
崔世裕腦袋彎得更低,絲毫不敢辯解。
“你去做兩手準備。”崔伯顏瞪了一眼兒子,“一,調集所有的資金;二,將我們手中的資源全部整理出來。”
崔世裕有些不解:“父親,孩兒有個疑問。”
崔伯顏淡淡道:“可是第二條?”
“正是!”
“老夫還想最後確認一件事!明天漕幫肯定會有新的舉措!”崔伯顏說到這裡,見崔世裕還是一臉迷糊,再次嘆了口氣,“至於老夫爲什麼做兩手準備,你自己想想吧。”
崔世裕不敢再問,趕緊按照吩咐去做準備。
次日一早,漕幫商會果然傳出新的消息:漕幫商會要跟隨皇宮內府,開始拋售手頭的資源和貨物。
消息迅速傳了開來,剛剛大幅回升的價格再次猛跌。短短半天時間,就有大批小商人跟着拋售,再次形成了拋售風潮。
“父親!漕幫開始拋售了!”一得到消息,崔世裕就馬不停蹄向崔伯顏稟報。
“哈哈!引誘不成,又開始打壓,逼迫我們也跟着拋售?”崔伯顏聽到消息,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張煥啊張煥,這次老夫一定要你損失慘重!世裕,傳令下去,對方拋售多少,我們就承接多少!”
“父親!”崔世裕還是有些猶豫,“萬一對方是個陷阱怎麼辦?”
“陷阱?”崔伯顏搖搖頭,“這是計中計!老夫早說了,他們的目的還是完全掌控茶葉絲綢市場!既然是這樣,老夫就讓他們偷雞不成倒蝕把米!即使是個陷阱,所有的資源掌握在我們手中,難道不好嗎?”
第二天一早,得到崔伯顏的命令之後,各地的崔氏商會分理處開始全力出手,將所有的拋售全部接了下來。
到了五月三日,漕幫商會和皇宮內府已經拋售了二百萬畝桑園、一百九十萬畝茶園,以及六十萬匹絲綢、二十萬斤茶葉。
漕幫商會和皇宮內府手中,僅僅剩下了三成資源,而且還在不斷的拋售,而崔氏商會也在繼續全力買進。
短短几天時間,涉及的金額已經多達四億六千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