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聞聲看過去,見是魏徵。魏徵一臉正氣,正看着李世民。李世民很是鬱悶,我話還沒說完,你反對什麼?奇怪了,魏徵今天似乎在等着自己,剛一開口就被他堵了回來。
魏徵接道:“臣常聞聖君以德治天下,如今皇上後宮佳麗衆多,再召民間女子入宮,實非明君所爲!皇上三思!”
房玄齡緊跟着起身道:“玄成兄所言極是,皇上此舉甚是不妥!”
見他倆人起了頭,衆大臣紛紛出言附和,請李世民收回主意。妙玉起先心中擔憂,見這麼多人反對,也就放下心來。
李世民見兕子也一臉不樂看着自己,哭笑不得道:“諸位愛卿誤會了,朕是想讓妙玉姑娘留在宮裡,將這場戲修改一下再演給晉陽公主看,僅此而已。”
魏徵看了一眼孔穎達和房玄齡,臉色有些尷尬:“是臣等誤解了陛下,請陛下治罪。”
李世民笑道:“諸卿何罪之有?只是魏愛卿,下次再要反駁朕,能否等朕把話說完?”
魏徵抱拳行了一禮,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衆大臣一臉笑意,也都回到座位坐下。
兕子在雯兒耳邊說了幾句話,雯兒點點頭,輕聲道:“父皇,妙玉姑娘才藝雙絕,我很是敬佩。還請父皇答應,讓妙玉姑娘居住在我的毓秀宮中。”
兕子的小動作,李世民自然看到了,當下笑着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妙玉姑娘你居住在毓秀宮,還望今早將這部戲改變出來,給兕子看看。”
既然不是進入後宮,妙玉也不再抗拒,躬身答應了下來。兕子咧嘴一笑,拉着她和自己站在一起。妙玉十分奇怪,這小公主似乎對自己很親近。
李世民慈愛的看了兕子一眼,笑着對衆大臣道:“那張煥所做的詩詞,朕前者也看過了。只是沒想到,當時沒怎麼注意,沒想到演唱出來之後,竟然令人如此傷感。”
房玄齡起身道:“陛下所言極是,張煥的詩詞,首首精彩絕倫。特別是那幾首詞,感人肺腑的很!張煥才情確實不凡,不枉曹憲大夫的教導。”
聽他說了這句話,妙玉眼中異色一閃。
孔穎達起身道:“房相此言,老夫有些不同看法。”
房玄齡道:“未請教。”
孔穎達道:“衆所周知,老夫和曹大夫都是儒家弟子,關係匪淺。不過老夫就事論事,張煥才情雖高,卻有些沉溺於詩餘小令,和聖人之道相悖啊!”
房玄齡反駁道:“孔大人此言差矣,南樑時,詞就已經產生了,據老夫考證,詞,乃是從《詩經》中演化而來。難道孔大人認爲,《詩經》也是小道?”
孔穎達一時語塞,旁邊長孫無忌起身道:“房相淵博衆所周知,因此詞是從《詩經》演化而來,我等絕對相信。只是《詩經》乃是集大成於一身的詩歌總彙,其中,風、雅、頌三者各佔千秋。詞,諸君也都知道,大多是些相思之音,雖出自於《詩經》,竊以爲,難等大雅之堂!”
魏徵素日和房玄齡相交莫逆,此時卻也起身反對道:“老夫附和孔大人和長孫大人所言。我等讀書人,自當勤於聖人之學。詩餘小令盡皆纏綿之音,怕是會令人沉溺於相思而不可自拔。”
李世民聽着衆臣議論,心裡也在反覆思量。張煥的詞確實不錯,不過長孫無忌等人所言也十分有理,當下看了一眼房玄齡,欲言又止。
大臣中支持房玄齡的也有很多,不過分量明顯不足,被孔穎達等重臣引經據典,很快就敗下陣來。房玄齡嘆息一聲,看了眼妙玉,眼中一片歉意,妙玉卻立刻別過臉去。
“父皇,我有話要說!”雯兒公主忽然起身,對李世民說道。
李世民一愣,平時大臣們爭論,雯兒雖然才情高絕,卻從不插言。今兒竟然準備參加討論,李世民趕緊點點頭。
雯兒看了眼衆臣,沉聲道:“魏大人適才說,詞,盡皆纏綿之音,本宮認爲大謬。”
魏徵也不生氣,抱拳道:“還請公主賜教。”
雯兒看着妙玉道:“妙玉姑娘,不妨將那首《破陣子》當場歌唱一次。”
妙玉看見小癡,心裡已經有數,也不驚訝雯兒如何得知那首《破陣子》。當下取了琵琶來,走到場中,輕輕撥了一下弦,就開始彈唱起來。
這首《破陣子》慷慨激昂,全篇都是忠君愛國之意。李世民最是激動,因爲這首詞的曲調就是他親自編導的《秦王破陣樂》。聽完之後,李世民瞬間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金戈鐵馬的年月。
“這首詞,也是張煥所作?”魏徵率先詢問。
妙玉點點頭,退回到兕子身邊。
長孫無忌捻鬚道:“這首詞確實令人振奮,只是僅此一首,似乎不能說明什麼。”
雯兒淡然道:“自然不止一首!來人。”
聞聲上來幾個高大漢子,都是一身武將打扮。
李世民認識這幾人,是毓秀宮的侍衛,心裡有些驚訝:“雯兒,這是做什麼?”
雯兒輕聲道:“父皇稍安,一聽便知。取大鼓來!”
震耳的鼓聲中,一名大漢高聲唱道:“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西域亂,猶未平,臣子志,豈可休!……待來日,生擒韃虜百萬,朝天闕!”
此時大唐雖然強盛,但是西域一帶時常起紛亂。在吐蕃人的操縱下,吐谷渾朝秦暮楚,高昌王屢次拒絕朝覲。就連西突厥殘部,也蠢蠢欲動。如今在西域,大唐的控制力十分低下。
剛纔文臣們辯論,一羣武將卻悠然自得的看熱鬧。這首《滿江紅》一出,一羣武將個個倆眼放光,恨不得背插雙翼飛到西域去大殺一氣。
程知節率先跳出來道:“好詞啊好詞!皇上,給臣十萬兵馬,勢必踏平西域!”
尉遲敬德一臉鄙視:“皇上,臣只需五萬兵,就可橫掃西域。不像那些沒膽子的,竟然還要十萬兵馬!”
程知節大怒:“老黑,你敢和老子叫板?”挽起袖子,上前揪住了尉遲敬德。尉遲敬德哪裡肯讓步,一掌劈向程知節的手臂。程知節一鬆手,一拳打了過來。
妙玉等人目瞪口呆,這倆人都是當朝大將軍,竟然當着皇上說打就打。李世民和衆大臣卻早習慣了,也不勸阻只是笑着觀看。武將們大都在齊聲加油助威,李績和段志玄竟然開始打賭,看誰獲勝。
倆人拳來腳往,半晌分不出勝負。
李靖輕咳一聲道:“今日是在討論詩詞,你們倆個莽夫還不住手!”
這倆人天不怕地不怕,即使是李世民也不一定勸得住。唯獨敬畏李靖,見他發話了,才悻悻的分開來,互相怒視一眼,各自落座。
李世民好容易才忍住笑,朗聲道:“今日不談西域之事,二位將軍一片忠心,朕心甚慰。”
一羣武將眼睛一亮,‘今日不談西域之事’,豈不是說改日就要商討征伐西域了?衆將軍都望向李靖,個個一臉求戰之意。李靖微閉雙目,視而不見。
李世民接道:“雯兒,這首詞也是張煥所作?”
雯兒點點頭:“正是張煥新作!”
妙玉聞聽,心裡有些酸溜溜的,張煥的新作自己都不知道,這位公主竟然先看到了。
李世民嘆道:“張煥這首詞,令朕都心胸澎湃啊!嘿嘿,西域!”
衆大臣聽見李世民這般語氣,心裡明鏡一般,皇上肯定即將對西域用兵了。
雯兒又說道:“張煥還對詩詞說了一番自己的看法,父皇要不要聽聽?”
李世民一臉興趣道:“說來聽聽。”
雯兒朗聲道:“張煥說,詩和詞地位各有千秋。《禮記》曾說過,‘詩,言其志也。’《尚書》裡也有同樣的話,詩的作用就是反映世間萬物以及抒發感情,其目的在於教益。和詞比起來,詩出身就高貴許多,因而在大多數人心中,詩的低位自然高了很多。”
“然而他認爲,這種說法其實很不公平。眼下各種詞牌,大都是由曲名而來,比如‘西江月’就是教坊司演唱的曲名。因爲由來不同,詞所表達的意思自然有侷限性,不免多了些纏綿悱惻,故而爲士林所不屑。但是,如果將詞加以引導,讓詞不再侷限於風花雪月,那麼,詞,遲早會如同詩一樣,成爲一種主流文學。”
雯兒這倆段話,正是張煥當日在馬車上對曹憲所說。前日在給雯兒的信中,將原話抄錄在了上面。張煥這番話,並沒有直接爲詞歌功頌德,而是實事求是的從詩詞的來源渠道分析,又有自己的幾首大作證明,更加容易被人接受。
孔穎達等人也都是飽學之士,聽完這倆段話仔細思索之後,也不得不承認張煥此言十分有理。
李世民忽然想起,曹憲信中對詞的將來十分看好,似乎隱約暗示過自己,只是一時疏忽了沒留意。李世民進而一想就明白了,曹憲心裡對詞應該是肯定的,因而想借自己的手將詞推廣開來。
這時孔穎達起身道:“陛下,臣有一想法。不妨將詩詞之論昭告天下,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詞的將來如何,不妨交給士林決斷。”
孔穎達此言甚爲公道,因此魏徵和房玄齡等人齊聲支持。
李世民正色道:“既然諸卿都這樣認爲,明日早朝朕就昭告天下,集思廣益討論這個問題。”
衆大臣齊聲道:“陛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