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乘風去復來,隻身東海挾春雷!忍看圖畫移顏色?肯使江山付劫灰!濁酒不銷憂國淚,救時應仗出羣才!拚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揚帆破浪的戰艦上,一個錦衣玉服的少年正坐在甲板的高處迎着海風縱聲長吟。
“楊兄好文采!”
艙門打開,一個濃眉大眼樸實無華卻處處透着厚重沉穩的少年一邊走過來,一邊由衷的讚道。
“雲兄過獎了,文晟!”
身爲聖龍帝國海外貿易第一家的楊家少東,楊文晟顯然很願意利用一切機會和七海龍王的部下拉近關係。
“喂,你們別這麼酸好不好,沒勁死了!”
可惜,原本似乎應該是英雄重英雄的場面,卻被一道銀鈴般動聽,卻又帶着小貓般懶洋洋的聲音給破壞了。
楊文晟和雲笑天同時心有慼慼的互望了一眼。
就在七海龍王應承風雨在西南半島和印月半島的海域之間竭力破壞麥堅人的商業貿易同時,雲笑天卻奉命統率一支由十三艘大小戰艦組成的艦隊前往聖龍帝國的東南海域襲擊安宇人,楊文晟從戚兒口中聞訊之後,也自告奮勇的帶領家族的兩艘護航戰艦加入其中。
不過讓兩人都沒有想到的是,艦隊之中竟然意外的多出了一個不速之客——七海龍王的寶貝孫女戚兒。
“在總寨太無聊了,想看看笑天哥哥怎麼打安宇海賊的,還想看看某個平日裡賣弄口舌的傢伙會不會嚇得屁滾尿流!”
輕描淡寫的理由,讓雲笑天和楊文晟不由面面相覷,然而此刻艦隊已經駛離總寨,將令如山,總不能再行返回,只好一路上好言好語的伺候着這位小姑奶奶,暗自的頭疼簡直比如和同安宇人作戰還要勝過三分。
“怎麼還沒有仗打啊?”
無聊的小貓此刻又發出了不耐的埋怨,楚楚可憐的眼神讓人都忍不住因此而自責。
“呵呵,快了,等我們在汩羅灣和東南海域的兄弟們會合之後,便要大幹一場了,到時候自然有好戲給你看!”
雲笑天苦笑着安慰道,他可不敢惹惱這個小姑娘,不僅僅因爲她是七海龍王的寶貝孫女,更因爲她在所有一生大半時間裡兩腿佔不了陸地的水手眼中,不蒂是值得用生命來保衛和呵護的仙子。
“雲兄,以你之見,接下來我們該如何作戰?”
相比起雲笑天,楊文晟對付小姑娘的方法似乎高出一籌,一方面他畢竟不是七海龍王的部下,另一方面富可敵國的楊家大少爺兜裡,似乎總由着拿也拿不完的新鮮玩藝,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再加上楊大少爺滔滔不絕的口才,自然很容易在關鍵的時刻哄得小姑娘轉怒爲喜,破涕而笑,因此此刻並沒有理會戚兒的吵鬧,反而很酷的轉入正題。
“笑天以爲,敵我力量相差太過懸殊,還是應該一如既往的進行一擊即返的游擊戰術爲秒,不知楊兄以爲如何?”
感激的看了一眼楊文晟,雲笑天暗暗鬆了一口氣——戚兒有一個十分令人滿意的優點,那就是真的在談論正事的時候,她是絕對不會來無理取鬧的,當然這口冷落她戚兒大小姐的氣日後如何連本帶利的討回,便是楊大公子的事情了,反正和他雲笑天無關,因此當楊文晟轉入正題之後,雲笑天急忙也一本正經的開始討論起來。
“哼,你們這般壯志如雲的過來,原來還是雷聲大雨點小啊!”
果然,戚兒見兩人談起了正事,便嘴裡低聲的咕嚕了一句之後,便乖乖的坐到一邊噘起小嘴鼓着腮幫看天上飄動的雲來。
雲笑天莞爾一笑,正待說話,卻見楊文晟聽了戚兒的話之後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心中一動,皺眉問道:
“楊兄莫非有什麼高見?”
“高見?高見自然談不上,楊某隻是一個生意人,此次追隨雲兄,不過是盡一個熱血聖龍男兒的本分而已!”
楊文晟很快便恢復了原先嬉皮笑臉的模樣,聳了聳肩說道:
“在下只是迷惑,風雨大人這般神秘的調兵遣將,難道在他的佈局之中,這一切都僅僅是騷擾一下麥堅和安宇而已嗎?雲兄,七海龍王他老人家可還有什麼吩咐?”
“這個……,七海龍王倒是交給了我一封信,不過當初嚴格叮囑在下一定要在和汩羅灣的兄弟會合之後方纔能夠拆看,所以……”
雲笑天撓了撓頭,爲難的說道。一方面他非常敬畏七海龍王,自然不願意採用任何違揹他老人家的行爲,另一方面卻又不得不同意楊文晟所言有理,風雨在印月在西南半島的陸地和海洋發動如此規模的反擊,又讓自己襲擊安宇的戰船,目的當然不可能僅僅是騷擾而已,但是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卻顯然任何一個戰線都不可能獲取決定性的勝利,這也就讓人實在無法揣測那位年輕的帝國宰相究竟在想些什麼。
“不可能是對付麥堅,他們的艦隊實在太強大了,這樣的反擊雖然絢麗,但是並不能夠動搖對方的根本,事實上如果聖龍沒有神來之筆般的後續,那麼很快就應該輪到帝國頭疼對手的反擊了!”
楊文晟自言自語的說道:
“莫非宰相是準備藉此機會吸引麥堅人的注意,一舉剷除安宇人?”
“不太可能吧?”
聽到楊文晟的話,雲笑天先是眼睛一亮,繼而泄氣的說道。
儘管現在風雨的反擊確實將麥堅艦隊的力量牽制在了其他的地方,但是安宇是一個島國,他在麥堅的扶植之下戰艦的力量也絕對不容小窺,和安宇人長期的交鋒,雲笑天尚未自大到單單憑藉七海龍王的力量便可以單獨擊敗安宇人的份,更何況如今自己統率着的這支艦隊如果再集合聖龍海域四散遊擊的同伴,就數量而言雖然已經相當於七海龍王總體力量的一半以上,可見此次行動的重視程度,但是如果和安宇人精銳的艦隊比較起來,這支更多是小船和商船改造的艦隊根本無力和對手正面交鋒。
“是啊,力量不足,即便調動了麥堅人,我們也無法有效的利用這個機會!”
楊文晟無奈的點頭,作爲一個商人他對於燒殺挼略無惡不作的安宇海盜自然也是義憤填膺,因此在意識到似乎不可能在短期內驅逐這羣惡狼之後便多少有些沮喪,不由垂頭喪氣的繼續分析道:
“風雨軍的力量中心在涼州,和江南相隔萬里,對於解決安宇人即沒有利益上的急迫需要,也沒有力量上的絕對把握……”
說到這裡,楊文晟把最後一個理由嚥了回去——那位在西北起家的名將似乎對於武林勢力不是一般的厭惡,和天池堅宗的爭鬥便是一個明證,如今和差不多是海洋上的地下君王七海龍王的合作,縱然沒有心存惡意,似乎也不太可能會有多少情願讓這支聖龍海盜的力量坐大吧,因此單純借用七海龍王的力量來消滅安宇海賊,姑且不論就現實而言是否可行,僅僅是從情感和權力平衡的角度看,也可以看出應該不是風雨的首選。
除非……
楊文晟突然雙眼微微眯起,一個看來十分可笑,甚至可以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的可能莫名的涌上心頭。
“遇敵……遇敵……”
正當楊文晟猶豫着是否要將這個可能提出來探討的時候,高高的瞭望塔上便已經響起了戰鬥的警報。
遠眺東方,在太陽升起的地方,正影影綽綽的出現了幾點黑影。
“戰鬥戒備!”
雲笑天斷然大喝一聲,常年海上的航行和作戰,早就讓他擁有了豐富的經驗,因此在面臨戰鬥警報之際,表現的十分冷靜而且老練,整個人瞬間變煥發出戰斗的英姿。
“好啊,終於有趣的來了!”
而一旁賭氣的戚兒,此刻竟然也沒有半點的害怕,反而拍着手跳了起來,真讓人不知道是該苦笑她的神經粗大,還是該敬佩七海龍王一脈的大膽和進取。
的確,是好戲開場了!
微微泛起了嘲弄的冷笑,楊文晟不自覺中將手按在了自己的劍柄上。
“東北二十里,七點鐘方向,安宇二十八艘戰艦全力向我駛來!”
從桅杆上的瞭望塔,很快便傳來了詳細的戰報。
“該死,安宇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雲笑天有些頭疼的嘟囔。
海洋不同於陸地,撇開補給的問題,寬闊的海域如果要想存心避開對方的話,完全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因此即便在安宇海盜如此猖獗的情況下,無論是七海龍王還是長袖善舞的楊家,都有着自己安全的秘密航線,用以遠離安宇人一般出沒的海域,避免接觸而發生激烈的戰鬥。
“事情不妙啊!”
一旁的楊文晟在觀察到對方的實力之後也倒抽了一口涼氣。
不僅僅是因爲二十八比十五的數量懸殊,更重要的是安宇人的二十八艘戰艦竟是由七艘安宅船,九艘樓船和十一艘關船所組成,全都是戰鬥力極強的戰艦,其中安宅船配備了麥堅人提供的魔法炮,火力十分強悍;樓船則船體寬大,又有高達兩米的樓塔,無論是弓弩的遠射還是接弦的近戰,都具有天然的優勢;而關船雖然在攻擊力和船體方面略遜於前面的兩類戰船,但是機動靈活,恰恰是保衛大船的最好艦隻,因此眼前的這安宇人的二十八艘戰艦數量雖然並不算太多,但是絕對是安宇艦隊的主力精銳,一般而言即便是一百艘這種海賊的艦隊中也未必見得有這樣強大而且適宜的搭配,顯而易見這一次自己等人算是撞上大運了,必定是不當心和擔負了特殊使命的安宇艦隊不期而遇,這在茫茫的大海之上,還真是萬分無一的機會啊!
楊文晟苦笑着。
幸好這一次雲笑天統率的艦隊本就是擔負着襲擊安宇人的戰鬥任務,因此也同樣是海賊中的精銳,分別是由兩艘高麗龜船、三艘聖龍鉅艦,十艘聖龍大帆船組成。那高麗龜船在甲板上鋪有鐵塊,原本便是對付安宇人的利器,曾經在高麗海上大敗過安宇海賊,如今又配備了遠距離的投石車、弓弩甚至還有三門不知道七海龍王從哪裡弄來的魔法炮,絕對令人期望;
聖龍鉅艦的來歷也同樣不凡,當年聖龍人駕駛着如此鉅艦遠洋之際,麥堅固然根本就不存在,即便是麥堅發源的源頭西大陸,其最好的艦船也難及鉅艦的一個零頭,如今聖龍水師雖然日漸式微,但是聖龍鉅艦所到之處,依然是不可輕視的戰力,更何況這三艘聖龍鉅艦之上還分別配備了風雨贈送的五門火炮,在此刻即將到來的海戰中無疑如虎添翼;至於聖龍大帆船同樣攻守皆備,具有裝載量大、近海調度靈活、遠海抗風浪性能也不差的優點,再加上充實這些戰艦的,都是擁有着豐富戰鬥經驗的海盜,因此縱然打不過,逃總能夠逃吧?
楊家大少爺暗暗的揣摩。
“全艦迎上,前隊迂迴,兩翼包抄!”
然而,讓楊文晟差點一個踉蹌的卻是雲笑天的命令。
“你瘋了嗎?”
低沉的聲音可以說是從摩擦的牙縫中迸出。
開什麼玩笑?
本來就勢孤力單,如今不單不想辦法避免這場力量懸殊的戰鬥,居然還要迎上之後採用被正統兵家所不屑的混戰法——不同於正規的前隊對前隊、中央對中央、後衛對後衛的正統海戰,混戰法乃是採取了大膽穿插的戰法,允許分艦隊指揮官和戰艦指揮官可率領戰艦離開編隊,發揮他們的創造性和積極主動精神,通過集中攻擊來擊敗敵艦。不過這種戰法顯然受到了主流派們的摒棄,因爲這對於船長們的軍事素質和進取精神都有着更爲嚴格的要求,也不利於艦隊指揮官的統一指揮。
“兩軍相遇勇者勝!”
不同於楊文晟低聲的質問,雲笑天的回答與其是說給楊文晟,倒不如說是說給全體的水手們。
“我們是海盜,兇猛的海盜——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捧着財寶;我們是海盜,有本領的海盜——美麗的姑娘們,請你來到我的懷抱;我們是海盜,自由自在的海盜——在骷髏旗的指引下,爲了生存而辛勞;我們是海盜,沒有明天的海盜——永遠沒有終點,在七大洋上飄蕩的海盜……”
在雲笑天的激勵之下,沒有組織沒有起頭,不約而同的,一首古老的海盜之歌便從水手們的口中飄出,從一個人的低吟,到全船乃至全艦隊的合唱。
海盜是沒有國界的,七海龍王這些年來收攏了不少來自各個國家各個大陸的水手,他們沒有家鄉沒有未來,語言不同膚色不同習慣也不同,但是他們擁有着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嚮往自由崇尚力量,“鮮紅的夕陽、漆黑的骷髏旗、沾滿血污的戰刀以及成堆的讓人睜不開眼的黃金”,成爲了海盜們令人嚮往的傳說。
而不知從哪裡起源的海盜之歌,便也成爲了海盜們心聲的共鳴,每當遼闊的大洋之上飄過這充滿着自信、昂揚、快樂的歌聲時,便也就意味着激烈的戰鬥即將到來,鮮血和生命將成爲了冒險的祭奠。
“前進!”
此刻,在昂揚的歌聲中,雲笑天繼續發出冷靜的幾乎不帶半點感情的命令,目光緊緊的逼迫着前方的敵人。
採取這般不要命的打法,雲笑天也完全是迫於無奈。
雖然不遠處的汩羅灣確實有自己的同伴,但是雲笑天很清楚,那些在海洋上轉揀軟柿子捏的海盜們無論裝備還是戰鬥力都遠遠不如自己如今統率的這支精銳艦隊,再加上那些奉命集合的同伴此刻肯定並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因此自己如果向那邊撤退的話,姑且不論憑藉自己的海上機動力是否如願,即便成功會合也不見得能夠給戰局帶來決定性的轉機,倒反而會讓那些烏合之衆連累了艦隊的戰鬥力,同時也把這些擅長於遊擊而非硬拚的同伴們捲入無謂的危險之中。
與其這樣,倒不如拼死一搏。海盜們本就擅長渾水摸魚,遊擊中的審時度勢和隨機應變的能力恰恰是他們的擅長,尤其是如今力量懸殊的情況下,正統的戰法不過是自取滅亡,火中取栗的冒險卻還有一線成功的希望。
年輕的指揮官,在片刻之間進行了極其複雜而且周密的考慮,終於果斷的做出了自己的抉擇。
對於雲笑天來說,此刻他最爲慶幸的是那位腰纏萬貫的大少爺恰好和自己在一條船上,也就不怕他的兩艘護衛戰艦爲了自保而逃離,這對於兵力本就處於劣勢的艦隊來說,實在是還算不錯的運氣——在大洋上拚搏的海盜,顯然對於那個平日裡慷慨激昂吟詩頌詞的傢伙,並沒有太大的期望。
至於被人如此小看的對象,楊家大少爺卻沒有半點這樣的自覺。
儘管有些吃驚雲笑天的決定,但是楊文晟很快便被即將展開的海戰所吸引。
波瀾壯闊的海洋,乘風破浪的戰艦,鬥志昂揚的水手,整齊排列的弓弩、投石車和大炮,慷慨激昂的戰歌,視死如歸的面容,榮譽和犧牲,生存與死亡,硝煙和海浪,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商場和書齋所能夠體驗的,怎能不讓自詡才華橫溢立志要治國平天下開創聖龍新世紀的年輕人心血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