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江南大捷!陛下親征,軍民士氣高昂,武林各派攜手效力,大軍三日內連連告捷,收復泉、漳十餘城,殲滅安宇賊寇三萬餘人!”
仰賴聖龍帝國發達的驛站通訊,遠在河北督師北伐並和呼蘭人對峙在幽州城外的風雨,很快便在軍營中得到了江南大捷的戰報。
不過此刻更讓帝國宰相高興的,卻是擺置在大捷的戰報之上的血衣衛密報——昨日夜晚天牢失火,一切行動順利完成!
“恭喜主公,那天子得了咱們這麼多好處,想必對於這一次明月姑娘順利脫險,也不會再多說什麼了!”
察言觀色,金岑不失時機的討好道。
“那是當然!”
風雨自信的微笑。
這一次爲了營救雲明月,自己還真是下了不小的功夫。
首先是讓最爲關心雲明月的雲濟離開京城,接着自己也借送燕南天靈柩去河北壓制燕家軍動亂的契機離開,從而不給他人留下任何的口實;然後,又苦心安排了蕭劍秋親征安宇的勝利,以此作爲天子壓制中央派及其他大臣不借雲明月的案件來對付自己的交換條件;當一切都進行妥當之後,便是血衣衛出馬將雲明月秘密救離的行動了,而在即成的現實面前,只要蕭劍秋不搗亂,那麼剩餘的反對力量勢孤力單,不管燕南天遇刺的真相如何,都勢必會淹沒在歷史的塵煙之中——風雨已經失去了追查真相的耐心,熟悉權力鬥爭的他很明白,所謂的真相永遠都無法和權利相抗爭,更多的則是利益的犧牲品,所以着令血衣衛、刑部的追查更多的是一種政治上的表態,私下裡風雨從一開始便爲雲明月的這一天脫險而做準備。
所有這一切滴水不漏、環環相扣,堪稱經典,讓風雨也不得不佩服起自己來,如果說唯一遺憾的是,征服安宇在計劃中原本是應該自己來進行的,如今把榮譽和功勞都讓給了蕭劍秋,非但可惜,而且此消彼長,對於自己的權位也很不利。
想到這裡,風雨突然心中一動,仔細的拿起那份來自江南的戰報看了一變,頓時臉色難看了起來,呆了半響狠狠的摔在了案幾之上,怒罵了一聲:
“愚蠢!”
“主公……”
丈二和尚莫不着頭腦的金岑,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哼,蕭劍秋真是聰明瞭過頭,就憑他這點肚量也敢宣稱自己要中興聖龍?”
風雨怒氣未消的怒喝道:
“水師,水師呢?我當初囑咐再三,要他一定等候水師一起協調行動,安宇人說穿了便是一個大海賊,如果不能夠摧毀他的水面力量,陸地的勝利再多又有何用,到時候還不是今天從這裡趕下海,明天又不知道在哪裡登陸了?”
也難怪風雨生氣,他煞費苦心的在印月和西南半島不計血本的發動進攻來牽制住麥堅人;又以和天池劍宗作對爲掩護,讓武林人馬在外人看來似乎要對付風雨的假象中集結開拔江南協助在陸路上蕭劍秋,從而確保了一支足夠強大的快速反應力量的存在——這在以往恰恰是安宇人的強項;還大度得默許了蕭劍秋獲得令狐家族水師的控制權;並且過早的動用原本準備隱藏的七海龍王的力量;自己更是冒着風險隻身前往河北擺出似乎要進攻幽燕的假象……,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徹底剷除安宇人對江南的騷擾,如果成功的話,即便讓蕭劍秋白白的獲取巨大的榮譽並且擁有了兵權,但是隻要能夠讓江南這個富裕之鄉從此安全,那麼也就完全值得了。
卻沒有想到,蕭劍秋如此急着獲取勝利,沒等到令狐智和七海龍王的艦隊會合,便已經發動攻擊,雖然在武林人物的相助之下,又是本土作戰,勝利是可以預料的,但是卻已經打草驚蛇,勢必會影響到自己原本偷襲安宇水師的計劃——而在同安宇水面力量懸殊的情況下,這是根除安宇人唯一的勝算。
“主公也不必太過於憂慮了,畢竟陛下已經獲取大捷,那麼至少明月姑娘的事情應該可以告一段落了。至於安宇人,不過是在麥堅人的相助下爲虎作倀罷了,憑藉宰相大人的才略,又何愁不能夠平滅這等賊寇?”
金岑趕緊安慰道。
有這麼簡單嗎?
風雨暗自冷笑。
突然,他明白了蕭劍秋的用意——也許在他看來,只要安宇人一日不除,那麼聖龍東部四個環環相扣的結便不能夠解除,也就意味着自己不能夠憑藉着涼州壓倒性的軍事力量爲所欲爲,只好默許他蕭劍秋繼續控制江南並且以此爲契機擴大自身的實力。
可是,身爲一國之君,挾外邦以自重,蕭劍秋啊蕭劍秋,你不覺得自己很悲哀嗎?
風雨嘆息了一聲,當下決定暫時不再理會安宇的事情。
既然蕭劍秋心存不軌,那麼帝國宰相就不得不考慮自身的安全。
形勢似乎對風雨十分不利,擁有了戰功和軍隊的天子,似乎打破了曾經的權力平衡,而深陷在東部安宇——龐勳——燕家軍——呼蘭四個潛在威脅的牽制之中的自己,卻似乎非但沒有因爲主掌相位而實力增強,反而因此削弱了原本雄居涼州的巨大軍事優勢,處於四面作戰四面受困的窘境。
“也許,這就是你蕭劍秋想要的結果吧?”
風雨不得不暗歎蕭劍秋對於權力鬥爭的嫺熟,單單是利用一個燕南天遇刺案件,根本不用出面,便迫使自己放棄了原本先爭取和平鞏固權力的計劃,處處被動,處處受迫,還得主動製造讓對方實力壯大的機會。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權力平衡格局的打破,天子實力的壯大,都意味着自己原本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憲政體系將遭遇毀滅性的打擊,更有可能導致自己將在正義的討伐中,以一個藐視皇室的權雄而身敗名裂,就象燕南天那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不,不能夠這樣!
風雨狠狠的搖了搖頭。
雖然現在風雨打心底裡沒有什麼要做皇帝之類的想法,更不想這麼快的對付蕭劍秋——在風雨看來保留這位年輕的君王還是很有利於自己的相位和聖龍的安定的,但是這並不意味着面對危機的時候,自己不作自衛的反擊。
希望不要把我逼到最後的份上!
——風雨的內心暗自警告着遠在千里之外的年輕天子。
“主公,城內的呼蘭人似乎出現了異動!”
正在此刻,卻見金岑接過了帳外傳來的一份戰報之後,略嫌慌張的稟告道。
“慌什麼!”
正心情很不爽的風雨,惱怒的呵斥了一聲,繼而下令道:
“請張大人和都尉以上的將領到我這裡來一趟!”
“是!”
在風雨下令之後,金岑立刻應聲而去,多年輝煌的戰績讓追隨在風雨身邊的幕僚毫不懷疑的相信只要風雨做出了反應,那麼即便是天大的災難,也一定會在這位年輕的帝國宰相猶如天神一般的運籌帷幄中消除於無形。
“真是這樣嗎?”
目送着部下的離去,風雨略略苦笑得自嘲。
很辛辣的,這一次風雨比任何時候都虔誠的祈禱着張仲堅真的很聰明很能幹,因爲年輕的帝國宰相雖然還保留着解決帝國和自身危機的最後殺手鐗,但是成功與否卻絕對需要呼蘭大國師的配合,而且必須是天縱其才、老奸巨猾的呼蘭大國師的配合。
想到這裡,風雨自己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顧夜色已經開始籠罩大地,嗚咽的號角四處此起彼伏,震天的擂鼓響徹雲霄。
風雨不動聲色的注視着營帳之外呼蘭人突然於黃昏時分大張旗鼓的進攻。
“宰相大人,先前的情報有誤,呼蘭人在幽州部署的兵力並非只有原先的十五萬守軍,呼蘭大國師早在半月之前便已經調動了三十萬大軍南援,再加上其他各城的兵馬,如今幽州境內共有敵軍五十萬,此刻正以扇形鋪開,向我軍合圍而來。”
一身風塵僕僕的公孫飛揚飛馳於帳前,落馬之後尚未來得及喘一口氣,便匆忙向風雨稟告了自己獲悉的軍情。
“五十萬?”
帳內的將領們紛紛暗自震驚,只是震懾於風雨嚴厲的軍紀,方纔不敢大聲的喧譁。
風雨自己也是暗自嚇了一跳。
這一次,二十萬燕家軍,再加上卞州的上官明鏡、韓陵的朱全、晉陽的章鳳祥等北方十幾路諸侯以及風雨麾下風天華統領的北伐先遣軍,雜七雜八湊足了三十五萬兵馬突然出擊,一路倒也算得上所向披靡,最終再次匯聚於幽州城下。雖然原本也沒有指望就此拿下幽州,不過聽說張仲堅居然已經料敵機先,早已經部署了五十萬大軍專等着自己進入口袋,還是讓風雨即驚且佩。
果然不愧是呼蘭大國師,看來這一次還真是賭大了!
風雨清楚,張仲堅一定是在獲悉江南大捷之後,意識到被自己在幽州的虛張聲勢所迷惑,因此迫不及待的發動攻勢,目的很明顯——
不願意再配合風雨的步奏,此次出擊雖然並非呼蘭大軍最願意做的事情,但是如果能夠擊敗聖龍聯軍固然最好,即便是擊退了來犯的敵人,那麼聖龍帝國在天子大獲全勝和宰相勞師無功的消長之下,也必然會打破權力的平衡,出現有利於呼蘭帝國的局面,由此可見張仲堅的反應和決斷確實無愧於呼蘭帝國大國師的桂冠。
而最讓風雨惱火的是,蕭劍秋存心不良的過早發動陸地的攻擊,不僅破壞了風雨對付安宇的全盤計劃,更麻煩的是提前了呼蘭人的應對,着實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看來設計的整個棋局太過於龐雜了,風雨啊風雨,你小看了天下的英雄,也高估了自己的控盤能力了!
所有的思付都在片刻間完成,暗中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之後,風雨的神色卻依舊平靜如初,威嚴的掃視了一邊麾下來自各方勢力的諸將,方纔冷冷的喝令道:
“莫要吵,一切均在本相預料之中,留下五萬精銳交替掩護大軍後退,其餘各路兵馬只需按照先前我制定行軍即可!”
“且慢,或許宰相大人自有神機妙算,不過末將愚鈍,還請問大人將留下哪路兵馬來做掩護?”
風雨話音剛落,便見一名資深的燕家軍將領出列質問道。
他所說的也恰是帳內諸將的疑問,其他各路兵馬還好,燕家軍一直以來都對風雨心中存疑,原本就不滿風雨草率出兵,出兵後又紮營于堅城之下毫無攻城的打算,等到江南傳來大捷,更是心中有了風雨是拿燕家軍虛張聲勢掩護江南作戰的定見,因此不滿日盛,如今聽了風雨的號令,由於風雨自己的部下這一次帶來的不過區區萬餘人,所以那五萬兵馬可想而見必定是其他諸侯的,因此急忙開口,意在先行阻止風雨調動燕家軍以免己方莫名其妙的被這個狡猾的宰相給借呼蘭人之刀而白白消耗兵力。
“哼!”
冷哼中,風雨強行掩飾住了自己內心騰起了一絲殺機,以極度不屑的目光瞥了一眼跳出來的傢伙,倘若這裡是自己的地盤,風雨毫不猶豫一定要斬殺了這個膽大妄爲的傢伙,不過此刻卻唯有以大局爲重,根本不理會此人的挑釁,傲然的說道:
“此次撤退由智庵兄主持大局,至於本帥則親自斷後,各位還有什麼意見嗎?”
“不可,萬萬不可!”
就在挑釁者面紅耳赤,其他各路諸侯有心想勸阻卻又害怕風雨恰好藉此機會讓自己留下斷後之際,張兆卻第一時間站了出來:
“宰相大人主掌神州,豈可親身涉險,張兆不才願代宰相斷後!”
“智庵還真是個老實人啊!”
風雨的心裡驀然涌起了一股暖流,有些意外的看了看這位曾經是燕家第一智囊如今更獨自一人默默承擔着燕家興衰的燕家軍統帥,這段時日的接觸,雖然彼此站在不同的陣營,確實存在着很多的利益衝突,不過給風雨最深印象的倒不是張兆在突發事件上表現出來的才略,而是他對大局敏銳的把握和理智的剋制。
一個有大智慧的人!
想到張兆在燕南天落敗之後,爲了顧全大局聯合蕭劍秋、阻止燕家軍和風雨軍的衝突等種種努力,雖然表面看起來遠沒有燕南天主持大局時那般痛快淋漓讓人敬畏有加,甚至還有一種窩囊的感覺,但是仔細想來卻更務實的把握住了燕家軍衰弱的現狀,在收縮原本無法支撐的戰線同時最大程度的維護了燕家的利益,這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
“宰相,張大人,若是信得過,還有讓飛揚來吧!”
正當風雨思緒之際,卻聽見公孫飛揚出列,冷靜的說道。
“請宰相三思!”
跟在公孫飛揚之後,其餘諸侯藩鎮也樂得藉此機會討好一下聖龍帝國的第一強者。
“不必多說了!
風雨揮手阻止了部下們的請戰和勸阻,傲然的說道:
“既然是本相將各位帶到此地,本相自然也有責任將各位帶出險境,張兆大人,請接兵符,一切都按照原先商議的進行,我希望各位能夠如聽從本相一般聽從張大人的號令,奮勇殺敵勿要令祖先蒙羞!如有違令者,張兆,你可持我金劍,殺無赦!”
“是!”
眼見風雨殺氣騰騰的掃視自己,衆將急忙聽令表示順從。
“哈哈,飛揚,天華,你們可有膽量與我一起會一會呼蘭的鐵騎?”
風雨在大笑中滿意的看了看這些至少表面臣服的部將,隨即將目光投到了公孫飛揚和風天華的身上。
“是!”
身爲風雨直屬部下的風天華只是非常沉穩的應聲遵令。
“哈哈,能夠和宰相大人一同躍馬橫槍,力戰敵寇,乃公孫飛揚之幸也!”
相對而言,近年來在戰場上活躍異常,早已經名揚天下的公孫飛揚人如其名,劍眉飛揚之際,說不出的慷慨豪情。
“好!果然不愧是公孫家族的虎子!”
風雨讚許的點了點頭,猛地騰身站起,傲然道:
“各軍遵照前令行動,飛揚,天華,我們先去衝殺一陣!”
“是!”
同樣是才華橫溢,同樣是年少大膽,公孫飛揚和風天華彼此互望了一眼,只覺得能夠追隨在名將風雨左右,以弱勢的兵力主動出擊素有天下無敵軍團的呼蘭鐵騎,無論怎麼說,都是足以快慰平生令人熱血沸騰的快事。
當下,聖龍帝國的大營,便在張兆的指揮下開始不動聲色的緩緩轉移,而另一方面,成千上萬的戰馬卻如同離弦的利箭,飛馳出了聖龍帝國的軍營,戰馬之上的勇士不時發出威懾的呼喝,揮舞着在夕陽殘照之下依舊耀眼的兵刃,殺向了呼蘭人的大營。
塵土飛揚遮迷了眼睛,刀光四瀉飛揚了熱血。
根本沒有料到聖龍人會在此刻發動反擊的呼蘭人,一時之間措手不及,人仰馬翻之下前鋒在瞬間便被衝散。
滾滾的鐵蹄人海,早已如同怒濤一般,將最前方遊擊的三千敵軍卷沒的無影無蹤,然後繼續奔放出戰鬥的激情,毫無畏懼的衝向更爲密集的敵陣。
呼蘭人也不愧是久經沙場的勁旅,號角和旗鼓的變動中,很快便穩住了陣腳,大隊草原的勇士不甘示弱的迎頭直上。
一匹匹戰馬,在寬闊的空間來回周折奔騰,盡情的釋放着自由的渴望;一個個坐於戰馬之上的將士,在有限的空間騰轉挪移,弓箭和刀槍成爲了自保和殺人的利器;受傷的戰馬蜷縮原地嗚咽,不幸墜落的士兵在痛苦的呻吟,並且保佑着下一刻敵人和戰友的鐵蹄不會落到自己的身上。
方圓的空地轉眼間便被人和馬佔據,塵土的起伏中猶如籠罩於雲霧裡的海市蜃樓,即便是殘酷的血腥在遠處看來也是那般的朦朧。
在這裡沒有花俏的計謀,也沒有進退的陣法,有的只是力量的比拚,勇氣的廝殺和生死的鏖戰。
直到夜幕徹底降臨,太陽的光明被點點的篝火完全取代,激烈的戰鬥卻依舊在進行,廝殺的吶喊註定了今夜的難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