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曆9970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更早一些。
內陸還只是秋意微涼,而北疆已然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亙古不化的冰雪給整座荒原染上了一層寂靜的蒼白。
冷風如刀,捲動着流雲王旗獵獵作響。
坐落於北蒼山脈的鋼鐵要塞是正陽帝國遠征軍抗擊黑暗種族的最前線,而駐紮在這裡的,是遠征軍最精銳的特種軍團:狼牙。
蒼茫荒涼的雪原上,有少年逆着漫天的風雪而來。少年的身軀挺拔如槍、銳利的目光充滿了與生俱來的桀驁疏狂,俊美的五官因爲多年的殺伐而褪去了青澀,多了幾分狂野的剛毅。黑色的長袍在冰冷刺骨的雪風中肆意翻飛,赤裸的胸膛散發着征服一切的慾望和霸氣。他穿着一雙黑色的皮靴走在冷硬的雪地中,發出猶如戰鼓的聲響,充滿了銳利的衝勁兒。
少年名叫簡單,簡單的簡,簡單的單。今年只有十七歲,本就是熱血張揚的年紀。少年的手中拖着一根黑色的鐵鏈,鏈子上穿着十八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他們的血已經被凍僵,表情也已經凝固。唯有充滿怨毒和憤恨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簡單孤單的背影。
像極了一個古老的詛咒。
三個月前,惡貫滿盈的魔雲十八雄一夜之間血洗了北疆的七個小部落,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身爲北疆的守護者,那位性格暴烈的狼王大大怒火中燒,派出了狼牙最狠的孤狼,誓要血債血償。於是,這位十二歲參軍,身經百戰從無敗績的少年孤身一人闖進了茫茫雪原之中,僅僅用了三天就找到了魔雲十八雄的藏身之處,然後用最殘忍、最冷酷的方法折斷了他們的手腳,團成一個個肉球,用鐵鏈穿成一串,拖行在茫茫的雪原上。
三個月,少年染血的腳印走過了北疆的各大部族。
那些暗地裡蠢蠢欲動的部落首領們戰慄地跪倒在路邊,虔誠地歌頌着遠征軍的輝煌和榮耀,同時將內心深處不該有的想法悄悄地藏了起來。
血腥殺戮帶來發自內心的恐懼,永遠都是束縛弱者最好的枷鎖。
“口令?”執勤的哨兵警惕地詢問着。
“霜滿天,回令。”
“不高興!是小老大,快開門!”
要塞內傳出驚喜的聲音,很快,十幾個戰士從要塞內跑了出來,他們接過簡單手中的鐵鏈,將一件厚實暖和的黑色大衣包在簡單的身上,簇擁着他走入了要塞之中。
這座雄偉的要塞,代號“狼穴”,是狼牙兵團的大本營。要塞設計之初就摒棄了帝國本土華而不實的建築風格,一切從實用的角度出發,毫無舒適可言。
狼牙並不缺錢,這一點從中央廣場莊嚴的升旗臺和後山肅穆的英烈陵園內就能看出。只不過狼牙的風格就是:絕不浪費帝國的每一分錢!
至於舒服,那是留給死人的!
簡單在衆人的簇擁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狼牙唯一的一間軟牀房。乾淨整潔的牀鋪、纖塵不染的地面。東面牆邊的書架上整齊地碼着一排排書籍,西牆的架子上擺放着一枚枚金光閃閃的勳章。就連被普通戰士視爲最高榮譽、需要搏命才能換來的金曜勳章,這裡足足有十二個!
要知道,一枚金曜勳章就足以光宗耀祖,被寫入軍史之中。而憑藉着這些榮譽和勳章,十七歲的簡單不僅僅征服了桀驁不馴的狼牙戰士,成爲了公認的小老大;而且還獲得了狼穴的最高待遇!
一間溫暖的單人軟牀宿舍。
這種溫暖來自於房屋牆壁內鑲嵌的一百零八塊火精玉,這種玉石是天然的保溫材料,四季恆溫,冬暖夏涼,僅僅一塊火精玉,就能夠在帝國本土換一套很不錯的宅子。
在厲行節儉的狼牙內,官兵平等,統一睡着硬實的大通鋪。就連團長,那位威名赫赫的狼王伊赫洛斯,也是和副團長、參謀長共用一間宿舍。
簡單來到狼牙之前,這間軟牀房一直空着。上一個有資格享受這種待遇的,是如今正陽帝國最傳奇的強者——雲皇,雲水心。在距今三十年前的北疆戰場上,雲水心率領狼牙軍團血戰邊荒,殺得黑暗種族聞風喪膽,隨後更是獨自一人力戰黑暗種族的五位大君,用他們的血和骨鋪就一條成王之路。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雲水心將狼牙軍團帶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時至今日,狼牙依然使用流雲王旗作爲自己的軍旗。每一位狼牙戰士在聽到雲水心這個名字的時候,臉上都會流露出自豪的神色。
早已守候在房間裡的軍醫飛快地脫去簡單的衣服,只見他的胸膛和背部密密麻麻布滿了傷口,每一道傷口都深可見骨,有些甚至都已經腐爛、化膿。
饒是見慣了血腥場面的軍醫眼皮也是劇烈地跳動着,如此嚴重的傷勢,放在普通人的身上怕是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他小心翼翼地用刀片割掉傷口的腐肉、颳去傷口中的毒素,整個過程中,簡單神態自若,輕輕喝着溫熱的牛奶,眉毛都不曾皺一下,彷彿被割掉的不是自己的血肉。
傷口處理完畢之後,簡單泡在了一個特製的竹桶內。桶裡盛放着遠征軍專門爲武者配製的元靈液,據說使用多種天材地寶提煉而成,不僅能夠生肌續骨,還能夠固本培元,改善體質,增進修行。
當然,如此珍貴的元靈液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享用的。想要使用元靈液,就得拿軍功來換。遠征軍的條例寫得清清楚楚,一枚金曜勳章,能換三十份極品元靈液。
簡單盤坐在竹桶內,閉幕調息。元靈液內溫和而精純的藥力被他貪婪地吸收進體內,順着經脈不斷運行,最後化作一縷縷青碧如翡翠的元氣,緩緩地融入丹田氣海之內。而在簡單的尾椎之處,可以明顯看見一個竹筍形狀的紋身,竹筍碧綠如玉,似乎蘊含着勃勃的生機。這正是他修煉的《竹錦訣》特有的異象。
“東方有竹,生於苦寒,藏於硬巖,蟄伏泥間五年。待根深蒂固、雨季降臨便破土而出,直衝雲霄。”
這是寫在《竹錦訣》扉頁的引言。這部功法講究後發先至、厚積薄發,功法大成之前,不可有一日鬆懈,否則便會前功盡棄,從頭再來。
《竹錦訣》一共分爲潛淵、驚蟄、沖霄、破天四重境界,其中第一重潛淵之境最爲重要也最爲艱難,尤其強調千錘百煉。以此功法運轉元氣一週天爲一錘,千錘爲一煉;百鍊之後才能得到一縷至純至正的竹錦元氣。
只是······
簡單的心神緩緩地沉入到氣海丹田之內,那裡,漂浮着一枚黑白兩色的奇異獸蛋。
蛋殼上的神秘紋路忽明忽暗,猶如是在呼吸。一呼一吸之間,大量精純的竹錦元氣被吸入到獸蛋之內,猶如是在進食一樣。簡單每天辛苦修煉出來的竹錦元氣,十之八九都被這枚獸蛋吞食了。
若非這枚獸蛋的拖累,以簡單那堪稱妖孽的修煉天賦,斷不至於止步於淬體之境。
武者吸納天地元氣入體、砥礪武道、磨鍊武技。時至今日,天下武者共分爲九品:
一品通竅;二品開脈;三品淬體;四品真武;五品涅槃;六品金剛;七品天人;八品神將;九品武者,則爲武道巔峰,可稱爲聖王。
千萬年來,能夠修煉至聖王境界的武者鳳毛麟角;因爲修煉武道,天賦、毅力、機緣三者缺一不可。尋常人修煉,資源不缺的情況下,往往需要三年通竅、三年開脈、三年淬體,將肉身錘鍊至銅皮、鐵骨、柳筋的境界方能圓滿。之後便是聚氣于丹田,等到氣海丹田充盈之後,就能夠邁入真武之境。
然後十年真武、十年涅槃、十年金剛。待到金剛境圓滿,便可見天關。
闖過天關,即爲天人。到了那種境界,可上天,可入地,可翻江倒海,可引動風雲,有神鬼莫測之力。
以簡單目前的修煉速度,想要突破淬體,晉升真武之境,至少還需要三十年的時間。
三十年!
他要在淬體境停留整整三十年!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來自於沉睡在丹田內的那枚獸蛋!
望着那枚獸蛋,簡單眼中充滿了溫柔的期待。即便獸蛋吞食了簡單絕大部分的元氣,大大延緩了他的修煉速度,可是簡單始終沒有一句怨言。每天像一個勤懇的奶媽,認認真真地修煉出最精純的竹錦元氣,然後任由獸蛋吞食,無怨無悔。
因爲這枚獸蛋,承載着一個善良的妖族母親最美好的期望;這枚獸蛋,揹負着一個孱弱部族最後的希望。
那位母親,給了簡單一碗飯;那個部族,救了簡單一條命。
滴水之恩,自當涌泉相報。
“小傢伙,你要好好地,活下去。”簡單心裡默默地說道,旋即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結束了修煉。此時桶內的元靈液藥力已經被盡數吸收。他舒展了一下肩膀,只見全身的肌肉骨骼發出噼裡啪啦的爆竹聲響。棱角分明的肌肉間隱隱有着金色的電芒閃動,古銅色的肌膚充滿了雄性的力量感。
窗外的天色已經變暗,桌子上的銀鈴鐺內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我在鎮北樓等你。”
陰沉的聲音中夾雜着隱隱的憤怒。
簡單的心猛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