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容易和天賜能走路的時候,我就拉着他們去學堂偷學。隔壁的梧桐街有一位李公子,開了一間三味書屋,收了百八十個學生。我帶着容易、天賜每天去學校旁聽,當然,條件就是我得給三味書屋打掃衛生。”
“在帝國本土,學習是一件很貴的事情,和學習有關的東西都很貴。我媽照顧一大家子人就已經很吃力了,實在是沒有多餘的錢財供我讀書。八歲之前,我沒有屬於自己的文具,每天就是拿着樹枝在沙地上寫寫畫畫。”
“有一天,我在路邊撿到一張赤銅券,可把我高興壞了。偷偷去了小賣部買了最便宜的筆墨。可你知道嗎,老狼,回到家裡我才發現,我們家沒有紙。”
“一張赤銅券也就十張青銅券,真的不多。那天晚上,我媽知道之後,氣得抽了我十下鞭子。她說,撿到錢應該主動交還給失主,找不到失主也應該上交給巡警。我拿着撿來的錢給自己買東西,是不義之舉。”
說着說着,簡單的眼角再一次溼潤了。
“再後來,我就參加了浮士德學園的青雲九考。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浮士德學園意味着什麼,我只知道如果我能考上,我媽會很高興,我會有很多很多的獎學金,可以給容易買漂亮的衣服,給天賜買心愛的戰甲,給爺爺奶奶抓藥看病,可以讓媽媽不再受苦。”
“去了集訓,我才知道天地有多大,我才知道世界有多精彩·······”
簡單絮絮叨叨地說着,老狼認認真真地聽着,眉頭緊皺。
那些塵封多年的往事,猶如一條細長清澈的河流,從久遠的歲月中緩緩流淌。
吞日懶洋洋地趴在簡單的腳邊,耷拉着眼皮,無精打采。
天光稍暗,清風吹拂。
手中的煙不知何時已經燃盡了,老狼卻渾然不覺。良久之後,他才感慨一聲,道:“小老頭空活七十歲,竟不如小老大你這十七年的人生精彩。”
簡單淡淡一笑,穿上了衣服。原本血肉模糊的脊背此刻已經癒合,變成了光滑如初的古銅色肌膚。他微微蹙眉,疑惑地說了一句:“出去買肉,未免太久了些。我這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確實很久了。”老狼踢了一下吞日,重新點燃一根美人香菸,說道:“別睡了,去瞅瞅。”
吞日立刻來了精神,循着氣味跑了出去。
太平街的盡頭有一座橋,名叫狀元橋。橋下有一棟裝飾華麗的二層酒樓,名爲鴛鴦樓,門面前有一個肉鋪,黑色的招牌上,“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八個大字格外醒目。
整個太平街道只有這一家肉鋪。
遠遠地,簡單就看到一羣五大三粗、赤着胳膊的漢子圍堵住了簡媽的退路,似乎是發生了爭執。
簡單快步上前,一襲紅衣如火,瞬間吸引了街上行人的目光。
“發生什麼事了?”簡單把母親護在身後,問道。
“兒子,媽要買二斤豬肉,這幫人直接給我切了一刀五斤多的。我不買,他們還不讓我走。”簡媽臉上隱有怒意。
強買強賣嗎?
簡單眉頭微微蹙起,這時候,只聽鋪子後面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喲,這不是簡大膽兒嗎?聽說你去當兵了,還以爲你能多牛掰呢,鬧了半天,還是一個淬體境的廢物!”
簡單循着聲音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魁梧肥壯的中年漢子愜意地躺在躺椅上。漢子穿着皁色的短衫,坦胸露乳,手裡拿着一把蒲扇。一雙鼠眼鑲嵌在滿是橫肉的粗髯大臉上,左眼有一道猙獰恐怖的傷疤。
漢子名叫鄭三山,是太平街道上的惡霸。早年間軍伍出身,機緣巧合之下成爲了一名真武境的武者,退伍之後來到山海城開了一家肉鋪。後來因爲自家妹妹被道上的大佬相中,做了小妾,便狗仗人勢,豢養了一批打手,壟斷了太平、昌平、承平三條街道的肉食生意,並且給自己起了一個響噹噹的綽號:
鎮三街!
“鄭三山。”簡單拱了拱手,微笑着說:“這道傷疤,很適合你呢。”
聽到這句話,鄭三山猛然握緊了手中的蒲扇,肥壯的身軀緩緩站起,猶如一頭髮怒的公熊,目光死死地盯着簡單,言語冰冷,殺意畢現:
“你,找死?”
淡淡的威壓從他的體內瀰漫出來,圍觀的路人下意識地後退了三步。周圍十幾個精壯的漢子眼含兇光,面色不善。
一道陰冷隱晦,蘊含着極強破壞力的元氣從地面傳來,猶如一條陰冷的毒蛇。
元氣所過之處,悄無聲息,很顯然,這些年鄭三山又有不小的機緣,修爲竟是比五年前精進了不少。
簡單一步踏出,腳掌若無其事地落在了那道元氣攻擊之上,眼中寫滿了譏諷,淡淡地說道:“我不找死,我來買肉。”
堅硬的青石地面裂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縫,一直延伸到鄭三山的腳下。鄭三山眼中驚疑不定,旋即又恢復正常。他深深地看着雲淡風輕的簡單,眉頭緊皺,片刻後忽然舒展,滿是橫肉的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那等變臉速度讓許多梨園大家都自愧不如。
冰冷的殺意瞬間消散。
“一斤五花,五十青銅券。”鄭三山伸出五根粗大的手指,笑意盈盈地說道:“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這麼貴的嗎?”簡單望着案板上切好的肉條,心中一凝。一斤肉五十青銅券,這價格可比市場價要高出十倍。
“一分錢,一分貨。沒錢,就別來買肉。”鄭三山扇着蒲扇,笑容有些冷。
簡媽拽了拽簡單的衣角,氣鼓鼓地道:“兒子,咱們不買他的肉。他賣其他人都是五張青銅券一斤,賣給我們家就要五十張青銅券!”
“好啦媽,別生氣了。交給我處理。”簡單拍了拍簡媽的肩膀,然後看了一眼案板上的肉,溫和地說道:“確實是好肉。一斤五花,五十青銅券?”
“五十。”鄭三山懶洋洋地說道。
“五十就五十。我難得回趟家,五斤肉哪夠吃的。”簡單從懷裡掏出了錢袋子,一張一張摸出了五張白銀券,緩緩地摁在案板上,一字一頓地說:“先來一百斤精瘦肉,細細地切成臊子,不要半點兒肥的。記住啊,我要一百斤精肉臊子。”
看着那五張真得不能再真的白銀券,鄭三山臉上的笑意愈發濃郁,大手按在了白銀券上,笑呵呵地說道:“大膽兒兄弟這是衣錦還鄉,有錢了啊。只不過一百斤肉,你就不怕撐死?”
“讓你切你就切,廢話真多。”簡單搬來一張椅子,讓簡媽坐下,一邊給簡媽揉着雙肩,一邊笑着說道:“你們家的肉還撐不死我。”
鄭三山抓起白銀券,塞進自己的口袋裡,旋即冷臉呵斥着身邊的學徒:“都愣着幹嘛,沒聽到大膽兒兄弟要一百斤肉嗎?還不快去?!”
“慢着,夥計的手太笨,我要你親自切。”簡單笑盈盈地說道。
鄭三山聞言,眼中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冷芒,旋即又笑着說道:“簡小哥開玩笑了不是,我大小也是一個老闆,哪有親自切肉的道理?”
“顧客就是上帝,顧客說的話就是道理。”簡單對着周圍的路人拱拱手,道:“各位鄉親父老,你們說是不是啊。”
人羣中立刻傳來附和之聲:
“就是就是,顧客就是上帝!”
“誰說老闆就不能切肉了?!”
“錢都拿了,就得按照客人要求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