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林大師,平素裡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事兒,就一點都不會去了解嗎?”朱翊鈞看着林輔成,眉頭緊蹙的說道。

別人都是難得糊塗,林輔成在得知了黃公子委派了二百名緹騎,不是第一時間去考慮這個數字的問題,而是去考慮銀子不夠用,不夠給安保費用!

果然朱翊鈞沒白給林輔成五經博士的牌子,這傢伙的腦回路和別人的不太一樣。

林輔成不明所以的說道:“那我關心不關心,這次去草原,加上這兩百人,銀子就是不夠用了啊。”

現在討論的是這二百人一路上的開銷,光德書坊沒錢,其實林輔成對這麼多人保護,有點疑惑,五十人前往草原遊學,值得派二百緹騎去保護嗎?

林輔成從松江府到京師,再從京師到保定府,他這一路上並沒有經歷過失序世界,哪怕是圩寨,也就是對內壓迫,林輔成這些外鄉人到了,當地的圩主要麼直接殺了林輔成,要麼禮送出境,沒有別的選擇。

當林輔成身邊站着一個錦衣衛緹騎的時候,圩主們無論多麼的喪心病狂,都要掂量一下,殺死錦衣衛的後果。

所以,林輔成已經用盡了全力去想象草原的危險,但仍然低估了其危險,馬匪、野獸不提,那些個喇嘛廟,沒有強兵保護,廟裡的僧兵都能把林輔成這五十人給生吃活剝了。

朱翊鈞派了二百緹騎,是基於塞外複雜的環境去考慮的。

李贄恨不得立刻告訴林輔成,面前的是皇帝陛下!緹騎的調動從來不是銀子的問題,而是應該關注緹騎本身。

大明京營但凡是調動一百人都要報聞兵部,得到皇帝的硃批!

別想省事,弄兩個五十人的事項,只會成爲文官們攻訐的把柄,皇帝要想一想自己的腦袋會不會被人當球踢。

林輔成卻在計較經費的問題?

“不用擔心錢糧之事。”朱翊鈞感慨林輔成有的時候拎得清,但對於不是很在意的事兒,有點搞不清楚重點,這一點林輔成和格物院的五經博士很像,專精於一道的時候,就會忽視其他。

緹騎的調動錢糧自然出自內帑,難道還要讓緹騎吃外面的飯?朱翊鈞這個皇帝能放心?

“如此甚好,甚好啊。”林輔成樂呵呵的說道,爲節省了一大筆開支而慶幸。

李贄面色凝重的說道:“黃公子,廢除百姓追求虛幻福祉的宗教,就必須讓百姓可以在現實裡擁有福祉,可以心安。要求拋棄割捨掉幻覺,首先就要讓百姓脫離那需要幻覺的處境。”

“只有現實心安,纔不會追求虛妄的心安,只有現實的美滿,物質的豐富,才能徹底拋棄幻覺。”

“消滅宗教,消滅愚昧,要首先消滅貧窮,一切罪惡之源就是貧窮,是物質的不豐富。”

當一旦開始討論權力、金錢、宗教對人的異化,那麼作爲凌駕於一切力量之上的朝廷,需要調節矛盾的朝廷,就必須要想方設法的減少這種異化,而且解決之道,就在題目之中,不讓人們追求虛妄的彼岸福祉,就要追求具體的現實幸福。

這就是討論人的異化的根本目的,讓世界的變得更加美好一些,只有搞清楚這個目的,討論纔有意義。

這很累,同樣非常浪漫。

“這是五經博士的官身牙牌,你拿着,上一次咱說了,你把人的異化這個課題討論明白,這官身就是你的了,好好幹,哪怕是歲數大了,提提有用的意見也是極好的。”朱翊鈞讓馮保拿來了一套官身牙牌。

正五品,保證李贄在對賤儒開炮的過程中不會被餓死。

李贄已經餓死了二女兒和三女兒,別的不說,就爲官清廉這一件事,李贄就值得肯定。

林輔成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但李贄已經熱淚盈眶,自萬曆九年致仕後,他發生了太多的事兒,這個官身牙牌是他日後生活的一個保障。

他想要謝皇帝聖恩,但一旦謝恩,就把皇帝遊戲人間的興致給破壞了,他醞釀了一番鄭重的說道:“謝黃公子大恩大德,定不負黃公子所託。”

“好好做事就是。”朱翊鈞笑着擺了擺手說道。

李贄和林輔成的職能不同,林輔成是搞社科研究和調研的,李贄的職能是成爲賤儒們的噩夢!只要想起李贄的名字,就寢食難安。

歷史上的李贄就是賤儒們口誅筆伐的狂夫,現在有了皇帝的助力,就是如虎添翼。

這次宗教的異化,劍指儒家變成了儒教的本質,可謂是吹響了對賤儒禮教進攻的號角。

短時間內,或許很難看得出什麼,但時間維度拉長到十年、二十年,種子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面色嚴肅的說道:“李贄啊,你說越是堅定的信仰,人的自我異化就越是嚴重。”

“那你看這位,他的名字叫陳末,在草原上當了整整五年的墩臺遠侯,整整五年,你看他那雙手,全都是凍瘡留下了的斑點,他在草原裡風餐露宿,還要面對兇殘的北虜,他圖什麼呢?”

“很少有墩臺遠侯能幹三年以上,有的是死了,有的是跑了,有的是幹不動了,林林總總,但他不避寒暑的幹了五年。”

陳末已經押解了抄家所得回京,這可是天津到密州馳道的資金,現在陳末在皇帝跟前當差。

“陳末啊,你跟咱說說,你是爲了什麼呢?伱信仰的是什麼呢?”朱翊鈞看着陳末問道。

墩臺遠侯、海防巡檢,他們也是有信仰的,難道他們也是在信仰中自我異化了嗎?

這個問題必須要搞清楚談明白,不能這麼稀裡糊塗。

“回黃公子的話,我必須要做啊,我不做,這些個北虜,南下破關而入,燒殺搶掠都是我的家人。”陳末思索了片刻,笑着說道:“回過頭來想想,其實也不知道具體爲什麼,說不清楚。”

“總要有人做的,爲什麼不能是我呢?”

陳末沒有說忠君,墩臺遠侯以前可是見不到皇帝的,連皇帝長啥樣都不知道,談忠君多少有點虛僞了,陳末在陛下身邊當差,陛下喜歡實話實說的人,不喜歡虛假的馬屁。

“總要有人做,這麼危險的事兒,爲什麼不能是別人呢?”朱翊鈞立刻反問道。

“我比別人厲害!”陳末十分肯定的說道:“打小我就比別人厲害!”

“你厲害!墩臺遠侯、海防巡檢,都很厲害。”朱翊鈞頗爲認可的點頭,笑的陽光燦爛,沒有一點虛僞,誠心誠意。

朱翊鈞看向了林輔成和李贄說道:“所以,李贄啊,你說,他是不是自我欺騙,自我異化了呢?”

“黃公子,這不是自我異化,這是義,這是仁,夫子曾言:殺身成仁,不顧性命也要成就仁德,仁就是維護正義,維護崇高的利益,大明的共同利益,孟子曾言,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亦是如此道理。”李贄詳細回答了這個問題。

不需要萬曆年間的大思辨,兩千年前的古人就已經思考過這個問題了,而且非常的深入,何爲仁?何爲義?以守護國朝所有人共同利益的就是大德,是高義。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林輔成立刻說道:“黃公子,這是氣節,不是自我異化,更不是爲了追尋虛妄的彼岸的自我欺騙,沒有自我欺騙,便沒有自我異化。”

“黃公子年齡尚淺,一些個賤儒所鼓譟的自私自私是不能學的,天下所有人都跟他們一樣,這天下早就亡了。”

“黃公子以陳末爲例,那麼我們就以陳末爲例。”林輔成看向了陳末,思忖了一番說道:“陳千戶,我有幾個問題,你怎麼想就怎麼說。”

“你在做墩臺遠侯的時候,苦不苦?”

“苦。”陳末伸出了自己的一雙手,上面全都是凍瘡留下的痕跡,手掌有些變形,拉弓射箭和常年騎馬,他的手掌和右手手指部分全都是厚厚的老繭。

苦不苦看一雙手就清楚了。

林輔成頗爲誠懇的說道:“黃公子,我們之前提到了,虛構的彼岸,是爲了逃避現實的苦難,其實陳末從頭到尾都知道墩臺遠侯生活的苦,我們能在這裡胡言亂語,都要感謝他們,是這些軍兵、是他們不辭辛苦,纔給了我們在這裡高談闊論的環境。”

“陳千戶,做墩臺遠侯的時候,危險嗎?”

陳末想了想說道:“危險。”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陳末是很清楚其中的危險的,深入虜營,傳遞情報,與惡劣的天氣鬥爭,與殘酷的敵人拼死搏殺,與野獸角力,每年燒荒時候,北虜都會派出無數的斥候阻擊。

“我們一起去保定府的時候,陳末在院子裡盥洗,我看到了他身上的傷疤,全身都是,最長的一道從左邊肩胛骨到腰背,我看到那個傷口的時候,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林輔成眉頭緊蹙的說道:“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但他克服了本能,這不是餒弱之輩可以做到的。”

“自景泰二年墩臺遠侯組建至今,三千人總是可以滿編。”

“宗教對人的異化,首先就是自我欺騙,顯然,陳末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爲了什麼,面對的是什麼,但他依舊去做了,要保護的是大明所有人。”

“額…”陳末左看看右看看,有些無奈的說道:“我不幹也沒別的事兒可以做啊,我以前還會種地,後來連地都不怎麼會種了,也沒地可以種,不幹墩臺遠侯,我幹什麼?而且我也害怕,也畏懼,更會逃避。”

陳末其實想表達,他沒有那麼崇高,袍澤離開墩臺後,再也回不來了,在路上遇到了被野狼分屍的墩臺遠侯,只能找到散碎的衣物和寫着名字的鐵牌,他也怕過,他甚至想過投效北虜,但最終,他還是做不到。

投降,屈服於虜人之下,對於陳末這類人而言,還不如一刀殺了他。

“那你怕爲什麼還要去呢?當個逃兵嘛,多簡單的事兒。”林輔成看着陳末說了另外一種選擇。

陳末連連擺手說道:“那不成,那多丟人。”

投靠北虜又不肯,當逃兵嫌丟人,那隻和天爭、和地爭、和人爭,試問蒼天誰更高!

“看,知恥的人最是勇敢。”林輔成結束了自己的問題,陳末比賤儒強一萬倍,因爲知恥這件事,對於賤儒而言,都是一種巨大的挑戰。

“你們這些讀書人實在是太能說了。”陳末放棄了辯論,說不過這些讀書人,他那時候想的很簡單,就是有個事兒做,他不去,就會有人死,沒那麼複雜,什麼人的異化,什麼大德高義,他沒想過。

李贄總結性的說道:“誠然,苟且的活着,或者爲大德高義而死,是不同的選擇,苟且的活着,蠅營狗苟一生,是憋屈的、恥辱的、唯唯諾諾的、蛇形鼠跡的、劣跡斑斑的、被人唾棄的;選擇大德高義而死,內心是光明正大的、是熠熠生輝的、是光明磊落的,更是光耀千古的。”

“光看賤儒的言行,咱大明的歷史就過於蒼白了。”

“很好。”朱翊鈞看着陳末,笑容極爲明媚。朱翊鈞想到了洪承疇,爲了韃清江山,洪承疇可謂是拼盡了全力,然後被乾隆給編到了貳臣傳裡。

連韃清這幫建奴都清楚,貳臣賊子是要被唾棄的。

“你們這個宗教對人的異化,寫的很好,理解的非常到位,去草原吧。”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去忙自己的事兒去吧。

氣節是氣節,和宗教逃避現實苦難,完全背道而馳。

在林輔成和李贄走後,朱翊鈞拿着手中的逍遙逸聞說道:“大明也到時候了,讓官員和學者這個身份區分開來。”

朱翊鈞在縱容風力輿論,在縱容雜報的思辨,其實在縱容對壓迫的抗訴,這裡面自然包括了國子監、翰林院,閻王爺們對下的壓迫。

大明的官場上,是學者和官員身份重合在一起的,無論是對學術,還是對官員,身份的不明確,導致了儒家異化爲儒教,形成了類宗教性質的壓迫。

朱翊鈞已經在不斷的對儒教去神聖化了,將兗州孔府打倒,解救孔夫子就是去神聖化的第一步,矛盾說、公私論、生產圖說、階級論是第二步,區分身份是第三步。

讓學者回歸學者本身的身份,把學者從官員的身上扒下來,學者和官員身份的二合一,就決定了權力一定會對人異化,因爲官員,既掌握了現實權力,又掌控了虛妄彼岸的釋經權。

這一步很困難,因爲自古以來都是如此,但朱翊鈞其實已經暗搓搓的邁出去了這一步。

“格物院的五經博士?”王謙是個官員,而且爹是廷臣次輔,對這方面相當的成熟,陛下一提起來,王謙立刻就知道了陛下其實早已經出發,比林輔成和李贄指指點點要早得多。

朱翊鈞面色複雜的看着這個王大公子,他帶着幾分唏噓的說道:“王謙啊,你很聰明,反應很快,但要把聰明用到正地方去,千萬不要步了嚴世蕃的後塵啊,你爹他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一點都不容易。”

“好不容易當初和俺答汗議和的歷史包袱,隨着俺答汗被斬首示衆,才放下當初的一切負擔,重新出發。”

“你可別把你爹的名聲給毀了。”

“我爹最大的包袱,不是僭越之罪嗎?”王謙呆愣的說道。

“你爹真的是生了個孝順兒子!”朱翊鈞都被王謙給氣笑了,他這個皇帝不提僭越之罪,是王崇古經邦濟國,所推行的新法,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他不提,王謙反而主動提了起來。

王謙完全無所謂的說道:“我爹也這麼說臣的。”

王謙自認爲自己非常孝順了,但凡是他這樣的家庭,哪個不是紈絝?他不僅不是紈絝,還考中了進士,整日裡爲國分憂,爲君解難,做事人做事頗有底線,縱觀萬曆一朝這十一年,王謙幹過一件真正的禍國殃民給家族招禍的壞事?

退一萬步講,他比嚴世蕃強,嚴世蕃連個進士都沒考中!

朱翊鈞在簡單的休息之後,從太白樓直接去了北大營操閱軍馬。

“戚帥,怎麼出營門迎接了?”朱翊鈞的車駕來到了北大營的時候,看到了戚繼光,戚繼光回到關內,就變得儒雅隨和了起來,如果再不穿戎裝,就更像是個讀書人了,渾身上下都充斥着書卷氣。

朱翊鈞第一次見戚繼光的時候,也覺得奇怪,這儒雅隨和的模樣,真的是個百戰百勝的將軍?

戚帥和十年前第一次面聖一樣,兩鬢多了雪白,風采依舊,但往那一站,和善卻從容的眼神,如同山一樣的穩重和睥睨。

而戚繼光身後的少壯派,大部分都是來自講武學堂的庶弁將,這些庶弁將在進入講武學堂是真正的底層軍兵在講武學堂學習兵法之後,成爲庶弁將的,庶弁將和世襲武勳是沒有矛盾的,因爲但凡是吃不了京營這份苦的世襲武勳,都去了南海子的老營做勳軍了。

少壯派的庶弁將,如同一顆松樹一樣筆挺的站在那裡,雄壯彪悍氣息撲面而來,而這些少壯派,就是大明的底氣。

朱翊鈞沒有朱棣的困局,講武學堂系統性培養的庶弁將,有不少都會在不斷的征戰中,成爲軍隊的中流砥柱。

“陛下,臣有罪。”戚繼光面色複雜的說道:“李如鬆闖禍了,臣沒教好他。”

“李如鬆闖什麼禍了?”朱翊鈞面色凝重的說道:“走進去說。”

朱翊鈞同樣是少壯派的一份子,那一身寬鬆的常服之下,是一身的腱子肉,他的確沒有軍事天賦,但努力讓自己成爲了一名合格的大明銳卒,這是他對天下軍兵的承諾,他會持續不斷的振武,即便是隔一天操閱一次,但休息日朱翊鈞也會出現在北大營。

“李如鬆怎麼了?”朱翊鈞換了武弁服後,看着戚繼光眉頭緊蹙的問道。

“塘報在這裡。”戚繼光將塘報遞給了陛下。

戚繼光和張居正可以面呈奏疏,就是不用假手於人,讓馮保代爲傳遞,大明外臣就這兩個人有此殊榮。

“朕還以爲出了什麼大事呢,不就是搗毀了一個圩寨嗎?朕派他去就是幹這個事兒的。”朱翊鈞看完了塘報,鬆了口氣,他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兒,原來是平叛。

平叛是闖禍嗎?

戚繼光搖頭說道:“其實可以不用如此暴戾的平定,還是可以勸降的,他直接把那圩寨給夷爲平地了,這保定府的圩主們,倒是嚇的真的不敢反抗了。”

“唉。”

“朕要他們的命,他們不肯讓朕要了他們的命,這可能勸降嗎?”朱翊鈞無奈的說道:“戚帥的刀刃從不向內,這是朝臣們以前敢欺負戚帥的原因。”

戚繼光總是如此,不願意和自己人鬥,不願意把力量浪費在內訌之上。問題是,戚繼光把別人當自己人,別人拿他當自己人看待了嗎?

完全沒有,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戚繼光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矛盾激化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保守的認爲可以勸降,違抗王命,等同謀反,平叛只需要一個位置。

戚繼光仍然十分堅持的說道:“李如鬆做的有些過分了,九斤的火炮他出動了三十門,直接把圩寨給轟塌了。”

真正的物理意義上的夷爲平地,圩寨的圩牆用火炮拆除了,圩主不肯拆圩牆,李如鬆很大方的幫了他拆了。

“不然呢?他帶的那些火藥不打出去,就受潮不能用了。”朱翊鈞還是不覺得李如鬆的做法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陛下,暴力是決計不能失控的,否則就是天下傾覆之禍。”大將軍戚繼光仍然堅持自己的主張。

在不得已的時候,當然要使用武力,但保定府拆除圩牆之事,大明朝廷已經佔據了絕對的上風,完全不必用如此激烈的手段。

恃武者滅,恃文者亡。

單純的依靠武夫,就是五代十國,黑道政治之下生靈塗炭,完全依靠文士,就是南北兩宋,堂堂中原皇帝,還要對外邦番夷俯首稱臣,就這還說什麼文興造極於趙宋之世,若對番夷奴酋俯首稱臣、丟土失地、喪邦滅國是文極的話,那這文極不要也罷。

李如鬆的蠻橫平叛,很容易把皇帝塑造成獨夫民賊的形象。

“戚帥所言有理,李如鬆做得不對,但是沒錯。”朱翊鈞琢磨了下,還是部分肯定了戚繼光的說法,他頗爲確信的說道:“他應該快一點,一個圩寨,他生生折騰了十三天時間,着實有點慢了。”

李如鬆平叛是沒錯的,但平叛的手段,可以更快一些,李如鬆在第一天將圩牆炸燬之後,就一直圍而不攻,將水源斷絕之後,遣人攻入了圩寨之內,把糧食給點了,又退了出來,就一直等到了第十三天,圩寨之內的人出寨投降。

這完全就是貓捉老鼠的戲弄,而李如鬆之所以要如此戲弄,就是讓保定府地面的圩主們好好看看,面對京營銳卒的攻伐,任何的抵抗都是徒勞的。

朱翊鈞頗爲肯定的說道:“他們是大明的百姓嗎?一羣坐寇而已,戚帥有博愛之心,把他們還當成大明的一份子,但這些圩主把窮民苦力堆肥的時候,用五斤糧換人家閨女的時候,用錢莊賭坊奪人家產的時候,可從沒想過自己是大明人,是鄉賢縉紳,朝廷給他們賦稅、律法上的特權,是爲了讓他們安土牧民。”

“臣大抵是老了。”戚繼光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李如鬆此舉必然招致朝臣們羣起而攻之,教不嚴師之惰。”

“等下,這纔是戚帥最擔心的地方吧!先把朝官們要說的話說了,讓朝官們無話可說。”朱翊鈞一愣,隨即明白了戚繼光真正的目的,濃眉大眼的戚繼光,也會耍心思了。

李如鬆這麼幹,朝官們可不管李如鬆面臨的困難,只會把屠夫、劊子手之類的帽子扣在李如鬆的頭上,讓皇帝警惕武夫,這一輪的攻訐,其實不好面對,戚繼光、俞大猷,以前打了勝仗,不被問責就不錯了,更不用說恩賞了。

顯然,戚繼光真正擔心的不是暴力的失控,而是擔心朝官對李如鬆的攻訐。

而且戚繼光也不大清楚陛下的想法,大明對草原征伐之後,京營短期內沒有徵伐的規劃,而京營一年就要二百四十萬銀的支出,是金花銀的兩倍,京營每年花的錢,是朝廷給皇室的兩倍。

戚繼光不得不考慮,是不是到了馬放南山的時候?

這不是試探,無論陛下是否要馬放南山,戚繼光只會支持,戚繼光用自己的名聲,來爲李如鬆這類的少壯派保駕護航,等到陛下要用人的時候,也不至於無人可用。

“陛下聖明。”戚繼光見自己被如此簡單的識破了,直截了當的承認了。

“不必擔心,李如鬆又不是把這個圩寨給屠掠一空,就是夷爲平地了而已,又沒有舉起屠刀來,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朱翊鈞笑着說道:“朝官們若是真的是非不分,朕就把他派往保定府去,讓他們面對這些無法無天的圩主去。”

“李如鬆脾氣已經好多了,放以前,他恐怕早就把人殺光了。”

朱翊鈞可不是胡說,李如鬆剛入京營的時候,那脾氣暴躁無比,現在這種暴躁變成了悍不畏死,一往無前,以前只是匹夫之怒,血勇之氣,現在已經有了帥才的風範。

這樣的李如鬆,李成樑教育不出來的,只有在帝國大將軍手下,纔會有如此的成長。

這次保定府一個小小圩寨,李如鬆打了十三天,不是無法快速平定,就是爲了震懾宣威。

戚繼光、俞大猷、陳璘、馬芳、李成樑、李如鬆、劉顯、劉綎、殷正茂、張元勳、鄧子龍,這都是悍將中的悍將,朱翊鈞並沒有無人可用的窘迫。

還有個奶兇奶兇的熊大熊廷弼,十四歲就張牙舞爪的叫喊着要去綏遠,不讓去還跟張居正鬧。

相比較武勳上的人才濟濟,儲備人才十分充分,文臣上就顯得十分薄弱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兩廣縉紳無不懷念殷部堂第291章 來自海瑞的馬屁第375章 想要海帶,那是另外的價格第一百九十九章 當大明的看門狗,豈不是能吃到骨頭?第298章 我大明,天下無敵!第410章 大鉅變時代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381章 君子之惡,小惡爲大惡第八十九章 給元輔先生一點小小的科學震撼第314章 出使泰西使者返京,只帶了一堆的書第二百四十二章 張先生的軟肋第二百八十一章 既然我淋了雨,沒道理讓你還舉着傘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一百五十五章 獨夫?朕就是獨夫!第370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第565章 耗子給貓系鈴鐺第三十章 德爲心中法,法爲成文德第七十四章 嫂溺須援之以手,事急從權宜之計第一百零七章 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第二百七十六章 銀錠不是貨幣,銀幣纔是第567章 荒地無人耕,起耕有人爭三江感言+上架感言第五十七章 君不君,臣不臣,天下大亂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395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第405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第二百二十九章 至此,已是科學第520章 無事王老狗,有事王次輔第467章 大明突破困局的唯一契機第一百五十九章 只需要一個機會的戚繼光第二百八十一章 既然我淋了雨,沒道理讓你還舉着傘第六十一章 知行並盡,表裡如一第三十七章 天下諍臣以何人爲首?第488章 一個大明,都是王民第333章 再苦一苦這賤儒,罵名張居正來擔第527章 百業農爲先,農興則百業興第一百五十四章 永定毛呢廠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縛濁龍潘季馴,慘如水鬼高啓愚第521章 挨的罵越多,功勞就越大請假條高燒第九十三章 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第289章 你問朕是什麼人?朕的名字不可探聞第536章 大明掌控曆法的神第二百零八章 大明皇家格物院第九十九章 朝廷不就是要稅嗎?我們交!第537章 藩鎮糧餉在地化第446章 氪金戰士VS血肉之軀第471章 蒸汽機是要吃人的第554章 莫敢言,道路以目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第584章 兩宋三百載,未曾復燕雲第372章 讀書人最是擅長,殺人不見血第375章 想要海帶,那是另外的價格第二百一十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第435章 欺你老邁無力第二百七十七章 漫不經心的炫耀第三十二章 卿之所願,唯理所在第六十一章 知行並盡,表裡如一第二百三十六章 搗巢滅倭長策疏請假條第一百三十五章 《算學寶鑑》、《算法統宗》和《泰西算學》第二百四十四章 王崇古強烈的求生欲第九十章 懲罰性關稅第494章 考成法,是天下官吏的自由第八十四章 富國以安天下,強兵以誅不臣(爲盟主“小飛毯”賀!)第518章 自此以後,當乘長風破萬里浪!第二百三十九章 倭國叛徒,獻土以求苟安第427章 土著只是一種猿第七十二章 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第二十七章 劃破黑暗的一道光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帝親自帶頭偷工減料第338章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第一百五十九章 只需要一個機會的戚繼光第568章 大明在倭國的廠衛在倭京都地檢特搜第一百零二章 元輔先生沒有這麼無能的弟子!第五十六章 面子、裡子、尊嚴,都是靠自己掙來的!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503章 買不盡的松江布,收不盡的魏塘紗第一十五章 割雞焉用牛刀第511章 元輔次輔,收收神通吧!第二百零六章 不能帶陛下去青樓!第455章 私掠許可證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面假裝發餉,我們假裝打仗第二百七十九章 朕出一千萬銀,圖謀世界之路第二百四十七章 分贓不均、賞罰不明第358章 開海一念起,天地剎那寬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第308章 人給狗送葬,天下奇聞!第二章 全是妖孽第六十七章 這,只是一個開始第六十八章 楊博是君子還是小人,這是一個問題第357章 打碎了一個聚寶盆,就再建一個聚寶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面假裝發餉,我們假裝打仗第510章 勝則反攻倒算,敗則懷恨在心第354章 只是官船官貿,不敢妄稱再下西洋第六十八章 楊博是君子還是小人,這是一個問題第327章 陛下,臣真的沒敢多拿一釐錢!第二百一十六章 元輔可怕,還是陛下可怕?這是一個問題第一百六十四章 忠君體國侯於趙第368章 是誰蠱惑陛下變的如此邪惡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兩廣縉紳無不懷念殷部堂第291章 來自海瑞的馬屁第375章 想要海帶,那是另外的價格第一百九十九章 當大明的看門狗,豈不是能吃到骨頭?第298章 我大明,天下無敵!第410章 大鉅變時代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381章 君子之惡,小惡爲大惡第八十九章 給元輔先生一點小小的科學震撼第314章 出使泰西使者返京,只帶了一堆的書第二百四十二章 張先生的軟肋第二百八十一章 既然我淋了雨,沒道理讓你還舉着傘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一百五十五章 獨夫?朕就是獨夫!第370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第565章 耗子給貓系鈴鐺第三十章 德爲心中法,法爲成文德第七十四章 嫂溺須援之以手,事急從權宜之計第一百零七章 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第二百七十六章 銀錠不是貨幣,銀幣纔是第567章 荒地無人耕,起耕有人爭三江感言+上架感言第五十七章 君不君,臣不臣,天下大亂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395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第405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第二百二十九章 至此,已是科學第520章 無事王老狗,有事王次輔第467章 大明突破困局的唯一契機第一百五十九章 只需要一個機會的戚繼光第二百八十一章 既然我淋了雨,沒道理讓你還舉着傘第六十一章 知行並盡,表裡如一第三十七章 天下諍臣以何人爲首?第488章 一個大明,都是王民第333章 再苦一苦這賤儒,罵名張居正來擔第527章 百業農爲先,農興則百業興第一百五十四章 永定毛呢廠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縛濁龍潘季馴,慘如水鬼高啓愚第521章 挨的罵越多,功勞就越大請假條高燒第九十三章 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第289章 你問朕是什麼人?朕的名字不可探聞第536章 大明掌控曆法的神第二百零八章 大明皇家格物院第九十九章 朝廷不就是要稅嗎?我們交!第537章 藩鎮糧餉在地化第446章 氪金戰士VS血肉之軀第471章 蒸汽機是要吃人的第554章 莫敢言,道路以目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第584章 兩宋三百載,未曾復燕雲第372章 讀書人最是擅長,殺人不見血第375章 想要海帶,那是另外的價格第二百一十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第435章 欺你老邁無力第二百七十七章 漫不經心的炫耀第三十二章 卿之所願,唯理所在第六十一章 知行並盡,表裡如一第二百三十六章 搗巢滅倭長策疏請假條第一百三十五章 《算學寶鑑》、《算法統宗》和《泰西算學》第二百四十四章 王崇古強烈的求生欲第九十章 懲罰性關稅第494章 考成法,是天下官吏的自由第八十四章 富國以安天下,強兵以誅不臣(爲盟主“小飛毯”賀!)第518章 自此以後,當乘長風破萬里浪!第二百三十九章 倭國叛徒,獻土以求苟安第427章 土著只是一種猿第七十二章 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第二十七章 劃破黑暗的一道光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帝親自帶頭偷工減料第338章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第一百五十九章 只需要一個機會的戚繼光第568章 大明在倭國的廠衛在倭京都地檢特搜第一百零二章 元輔先生沒有這麼無能的弟子!第五十六章 面子、裡子、尊嚴,都是靠自己掙來的!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503章 買不盡的松江布,收不盡的魏塘紗第一十五章 割雞焉用牛刀第511章 元輔次輔,收收神通吧!第二百零六章 不能帶陛下去青樓!第455章 私掠許可證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面假裝發餉,我們假裝打仗第二百七十九章 朕出一千萬銀,圖謀世界之路第二百四十七章 分贓不均、賞罰不明第358章 開海一念起,天地剎那寬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第308章 人給狗送葬,天下奇聞!第二章 全是妖孽第六十七章 這,只是一個開始第六十八章 楊博是君子還是小人,這是一個問題第357章 打碎了一個聚寶盆,就再建一個聚寶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面假裝發餉,我們假裝打仗第510章 勝則反攻倒算,敗則懷恨在心第354章 只是官船官貿,不敢妄稱再下西洋第六十八章 楊博是君子還是小人,這是一個問題第327章 陛下,臣真的沒敢多拿一釐錢!第二百一十六章 元輔可怕,還是陛下可怕?這是一個問題第一百六十四章 忠君體國侯於趙第368章 是誰蠱惑陛下變的如此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