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朕要學外語

徐階還在偷偷買田,偷偷兼併,沈昌明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勸徐階不要買田。

沈昌明繼續說道:“你爲何就是不甘心呢,那張居正志氣比你高,手段比你狠,心思比伱歹毒,你就是在朝中做首輔,又鬥不過他,那高拱倒臺,雷霆之勢,天有異象,客星犯帝座,張居正都穩如泰山,你爲何要跟他鬥氣呢?這不是自尋死路是什麼?”

“他是我學生!他的本事都是我教的!”徐階依舊怒氣衝衝的說道。

沈昌明搖頭說道:“你確定?他那矛盾說你沒讀嗎?那是你教出來的?姐夫啊,算了吧。”

沈昌明這話音未落,就看到門房風一樣的衝了進來,門房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俞帥和提督內臣張誠、錦衣衛千戶駱秉良,就在門外,遞了拜帖,說要見太師。”

說俞大猷,俞大猷就帶着緹騎和南兵到了門外。

沈昌明大驚失色,而徐階也猛地站了起來。

“誰?”徐階臉色數變。

“緹騎提刑千戶駱秉良,就是剛剛抄了顧氏的那個。”門房張皇失措。

“請!”徐階不斷的告訴自己,自己兼併的事兒,做得很隱蔽,而且是通過經紀買辦去持有,即便是東窗事發,也決計不會牽連他的頭上。

緹騎不知道,緹騎不知道!徐階在心思反覆的對自己說。

“徐太師。”俞大猷、張誠和駱秉良一起走了進來,見到了徐階仍然是滿臉堆笑。

徐階也趕忙回禮說道:“俞帥。”

“我俞大猷是個粗人,今天過來,主要是提刑千戶找你有事詢問。”俞大猷直接開門見山,甚至連入門喝口水的意思都沒有,客套的話都免了。

駱秉良眉頭緊皺的說道:“孫克毅、孫五等人奏報說,徐太師又在買田?”

緹騎知道,緹騎不知道,還能找上門來?

“沒有,絕對沒有!”徐階立刻擺手說道:“自從還田後,我家就再沒買過一畝田,朝廷恩厚如山,千戶莫要信了歹人的話,決計沒有兼併啊!”

“誰是歹人?我嗎?”駱秉良將馬鞭背在身後,笑着說道:“沒有就好,也希望徐太師作爲縉紳,安土牧民,安定一方,朝廷自然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姑息壞人。”

“好說好說。”徐階背後升起了一層的冷汗,這朝廷鷹犬的鼻子也實在是太靈了!這頭剛剛買了幾畝,緹騎就立刻進了門,詢問事由。

至於孫克毅和孫五,也是松江府的權豪奢戶,孫克毅的父親孫承恩,是正德年間的禮部尚書,而松江孫氏往前數,能數到東晉士大夫孫康。

松江孫氏和徐氏的矛盾,主要是當初一起做布莊生意,徐階仗着自己是首輔,多有苛責侵佔,而孫克毅的哥哥孫克弘,行重賄徐階,謀求推舉官職,結果徐階光拿錢不辦事,不斷索賄,孫氏自此懷恨在心。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駱秉良仍然是滿臉帶笑,話鋒一轉面色嚴肅的說道:“徐太師,接下來的問題,仔細回答,若有錯謬之處,恐怕很難交代,不要讓我難做,也不要讓朝廷難做。”

“何事?”徐階心中一驚,還有比侵佔更大的事兒找上門?

駱秉良正色說道:“嘉靖三十六年,胡襄懋鎮東南,曾上奏請命求鄭和出使水程文牘,造船平倭。”

“世廟主上,詔索兵部舊案,兵部尚書聶豹至車駕司遍尋不得,笞吏,復令入檢三日,終莫能得舊案,後禮部言,憲廟時,舊案被車駕郎中劉大夏焚燒鄭和出使水程。”

“劉大夏言下西洋事曰:三保下西洋費錢糧數十萬,軍民死且萬計。縱得奇寶而回,於國家何益!此特一敝政,大臣所當切諫者也,舊案雖存,亦當毀之以拔其根。”

“舊案不在。”

“聶豹再點檢舊檔,上奏說,留都舊案仍存,胡襄懋才得舊案,造戰船平倭蕩寇。”

“胡襄懋瘐死,鄭和出使水程舊案何在?”

眼下松江要籌建市舶司,要設立船廠,但是設立船廠要能造船,鄭和出使水程舊案,就成了大明朝考古式科研造船的重要資料,而這份舊案,在成化年間被劉大夏焚燬,但那是北衙存於兵部舊檔,南京留都的那一份,仍然保存完好,被胡宗憲支取用以造船平倭。

而現在,朝廷要造船要開海,當年那些舊案最後流轉到了胡宗憲的手中,胡宗憲死在了徐階的手裡,所以,駱秉良來找徐階討債來了。

徐階面色爲難,似乎不願意提起此事。

駱秉良眉頭一皺,挎繡春刀,出刀一分說道:“徐太師不知?”

衆緹騎一看千戶拔刀,立刻準備拔刀,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殺人的肅殺之氣。

顧氏剛剛被面前的駱秉良給抄了家,駱秉良的威脅是眼跟前、實打實的威脅。

不交代就抄家。

徐階但凡是回答不對,駱秉良就要抄家了,朝廷嚴令禁止侵佔,徐階明知故犯,就這個罪名,就足夠了,哪怕到時候被朝中文官口誅筆伐,內閣和皇帝要的舊案,也必須要找到!

但倘若徐階能夠提供重要的線索和資料,那徐階的明知故犯,只要把田退了,大家都當無事發生了。

將功贖罪。

徐階看緹騎肅殺的表情,終於開口說道:“千戶,鄭和出使水程舊案,在茅坤手中。”

“茅坤何許人也?”駱秉良眉頭一皺,追問道。

徐階回答道:“茅坤是浙江湖州歸安人,乃是嘉靖十七年進士,嘉靖三十四年因惡嚴黨過甚,解職還鄉,茅坤回鄉後,倭患漸起,茅坤知兵,應胡宗憲所請,成爲了胡宗憲的幕僚,助胡宗憲平倭,鄭和出使水程舊案都在茅坤手中。”

“嚴世藩被流放,胡宗憲回籍,茅坤受牽連,再次被削籍歸家。”

駱秉良這才瞭然的點頭,收起了繡春刀,滿臉笑容的說道:“如此。”

緹騎們身上的肅殺之氣消散一空,既然徐階肯配合,肯說出問題,只要不繼續侵佔,那就沒必要過分追擊,眼下南衙還田事行事一片大好,爲了一個徐階破壞大局,不值得。

“徐太師,我個人有個問題,你當年爲何要追擊胡襄懋呢?”駱秉良滿是疑慮的說道:“胡襄懋當時被革職削官身回籍閒住,不得籤書公事,嚴黨已經轟然而倒,樹倒猢猻散,胡襄懋已經無害了。”

“爲何要追擊過甚?”

駱秉良有些不明白,徐階爲何要折騰胡宗憲,胡宗憲已經政治性死亡了,不得籤書公事,沒人舉薦,胡宗憲不可能再起。

“海瑞現在不也在朝中?”徐階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以海瑞爲例子,萬曆小皇帝想起了海瑞,用海瑞回京之事,平定了科道言官的非議,海瑞致仕也不能籤書公事,他還不是回去了?

該回來的人,終究是要回來的。

胡宗憲平定東南倭寇有大功,只要有人提及,就有被起用的可能。

駱秉良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知道了,是徐太師怕啊,行得正,爲何要怕呢?”

“俞帥,我立刻前往湖州,就不多耽誤了。”駱秉良嘲弄了徐階一句,帶着緹騎就奔着湖州而去。

俞大猷就是來幫幫場子,或者說來看看熱鬧,萬一緹騎和徐家的家奴衝突起來,緹騎就五十人,可是南兵有三千,俞大猷倒是要看看,這些個地頭蛇們,敢不敢明火執仗的造反,和他的南兵碰一碰。

有敢撓公法,傷任事之臣者,國典具存,必不容貸。

徐階到底是沒那個膽子造反,駱秉良問,徐階就老實回答,俞大猷非常失望,沒能看到樂子。

大石頭沈氏沈昌明就在眼前,若是徐階造反,沈氏和徐階姻親,也逃不過一劫,到時候抄了家,有田畝養兵不是?

沒看成樂子的俞大猷,也沒多留和提督內臣張誠離開了徐家老宅。

“徐太師啊,姐夫啊!你看看他們,看看他們啊,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你,你動一動,他們就打算要你的命,何苦呢?”沈昌明待俞大猷走後,立刻告辭,臨行前最後勸了一句。

徐階仍然是不甘心,不甘心被自己的學生給比下去的不甘心。

而駱秉良快馬加鞭趕往了湖州。

歸安茅氏,詩書禮樂之家,大家都是詩書禮樂之家,茅坤與嚴黨有大間隙,茅坤因爲惡了嚴黨而被革職,倭患起,茅坤爲了抗倭,散盡家財,毀家紆難的支持了胡宗憲的平倭,胡宗憲瘐死後,茅氏無餘財,自然沒人追擊茅坤。

樹裡孤燈雨,風前一雁秋。

茅氏家宅在歸安縣茅家弄,茅家弄左邊有一茅家山,南北走向一條小河,流水潺潺,弄巷西段纔有了幾間像樣的白牆黑瓦的徽派建築風格的房舍。

駱秉良勒馬閒住,朗朗的讀書聲從這名叫玉芝山房之內不斷的傳出。

“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勿以善小而不爲,勿以惡小而爲之。此四語,終身服膺。”

“傳家兩字,曰耕與讀;興家兩字,曰儉與勤;安家兩字,曰讓與忍;防家兩字,曰盜與奸。”

……

駱秉良翻身下馬,摸出了腰牌拜帖,上前遞上了拜帖,等待着門房把自己來訪的消息傳進去。

“把刀收起來,嚇到小孩子怎麼辦!”駱秉良訓斥着百戶,這百戶一下馬,就摸出了繡春刀,這架勢多少有點嚇人。

“咱們不是來抄家的嗎?”百戶疑惑的問道。

“是嗎?”

百戶再問:“不是嗎?”

緹騎拜訪縉紳,不是抄家就是問案,自然要凶神惡煞,百戶路徑依賴,到地頭就露出了兇惡的表情,一副朝廷鷹犬的嘴臉。

駱秉良搖頭說道:“不是,這茅氏有什麼好抄的,打眼望去不過三進出的院子,閣樓一座。”

茅坤聽聞緹騎來訪,面色凝重,嘆息的說道:“吾命休矣。”

“父親。”茅國縉也是面色悲慼的扶着自己的父親。

該來的總歸是來了,這些年,茅坤一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但還是沒躲過追擊。

茅坤不能籤書公事,所以對朝中的風力並不知曉,他們家並沒有多少田畝,這還田風波也沒有蔓延到他的家裡,胡宗憲平冤昭雪,和徐階倒黴,這些事兒,茅坤並不是非常清楚。

所以,茅坤聽聞緹騎來訪,還以爲是追擊嚴黨而來,自然以爲是要追殺於他。

張居正是徐階的學生,張居正和徐階一個路數,追擊嚴黨,打擊異己,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嗎?

茅坤帶着自己的兒子茅國縉來到了門前迎接緹騎。

“草民拜見天使。”茅坤和茅國縉跪在地上磕頭,見過緹騎。

“鹿門先生快快請起。”駱秉良趕忙上前扶起了茅坤,笑着說道:“老先生客氣了。”

緹騎很快就被請到了茅氏家宅,茅坤被削官身還家之後,雖然家無餘財,可是他是正經的進士,辦了一間私塾,這湖州地面,可是有不少人把孩子都送來,束脩就足以讓茅坤,茅氏過日子了。

鹿門先生,這個號,就是茅坤辦了私塾那天,有一頭鹿走過門前,自此得名。

“胡宗憲瘐死冤案朝中已經平反,這次過來,並非追擊而來,老先生多慮了。”駱秉良看出了茅坤的忐忑和不安,笑着解釋道。

“平冤昭雪了?”茅坤本來向前一步,聽聞此言,瞪大了眼睛,驚駭的問道。

駱秉良點頭說道:“朝廷賜了諡號,襄懋。”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胡公在天之靈,可以瞑目了。”茅坤聽聞,面露驚駭而後大喜過望,隨即面色悲慼,兩腿一軟,癱在了地上,顫顫巍巍的自言自語的說着話。

胡宗憲平反了,懸在他們茅氏頭上這把刀,終於可以拿去了,孩子可以去考取功名了,勒在脖子上的絞索終於可以鬆一鬆了,這是天大的好消息。

“陛下聖明,陛下聖明。”茅坤跪在地上,不停的對着北面磕頭,不斷的喊着。

茅國縉趕忙上前來,說道:“父親,父親,天使還在。”

茅坤這才站了起來,趕忙說道:“哦哦,初聞此訊,涕淚滿衣裳,讓天使見笑了,見笑了。”

對於浙江人而言,平倭的胡宗憲是他們的天,對於茅坤而言,他纔不管胡宗憲是不是嚴黨,只要能殺倭寇安地方,那就是明公。

胡宗憲的瘐死,在很多浙人看來,就是胡宗憲不肯養寇自重,讓胡宗憲平倭,胡宗憲真的帶着譚綸、戚繼光、俞大猷等一衆,徹底把倭患給平了,所以胡宗憲才瘐死牢獄之中。

若是東南倭患不平,朝廷,或者說徐階,敢動胡宗憲嗎?

好在,胡宗憲的冤案,終究是平冤昭雪。

“兒呀,去鄉家買頭豬,今天好好款待緹騎。”茅坤臉上的笑意散開來,像是這茅家弄的春光滿院。

駱秉良搖頭說道:“不用麻煩了,我們有公差在身,這次來,是爲了鄭和出使水程舊案。”

駱秉良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這些舊案,朝廷現在開海需要,哪怕是近兩百年前的東西,那對於當下的大明而言,都是寶貴的資料和經驗,必須找到。

“好說好說,諸位請隨我來。”茅坤聽聞,帶着緹騎來到了白樺樓,這是茅氏的藏書樓。

“這麼多書?”駱秉良驚訝無比的看着白樺樓,這茅氏家宅,全都是書,一眼看不到頭,少數有十數間房之多。

茅氏敗落了嗎?這些書似乎就是明證。

茅坤拿起了《白樺樓書目》,翻閱着找當年的舊案存放何處,聽聞駱秉良驚歎,笑着說道:“當年啊倭患四起,東南千里狼煙,胡公派人來讓我去做幕僚,我爲了助軍,就把這家裡能賣的東西都賣了,這兵荒馬亂的,這書最是不值錢,沒人買,就留下了。”

“讓緹騎見笑了,都是家傳的藏書,主要以唐宋文鈔爲主。”

茅坤看似貧窮,但他若是爲財,這些個古本書,抽出幾本賣掉,這家宅至少能擴幾十畝。

兵荒馬亂書不值錢,倭患已平,文教再興,這些個書可太值錢了。

“找到了,九學十部二史學,墨香亭,諸位緹騎聽隨我來。”茅坤走過了琳琅滿目的書籍,來到了墨香亭,彎下了腰,拖出幾個書箱,笑着說道:“都在這裡了。”

《自寶船廠開船從龍江關出水直抵外國諸番圖》。

駱秉良打開了書箱,開始點檢,海圖二十頁,針路航線一百零九條,二頁四幅過洋牽星圖,龍江造船廠志書十七卷,《瀛涯勝覽》、《星槎勝覽》、《西洋番國志》等等若干書籍,整整齊齊的擺滿了幾個書箱。

“謝老先生保存如此完好,我定會稟明陛下,爲老先生請功。”駱秉良收好了這些書,對茅坤錶示了謝意。

茅坤則是笑着說道:“這都是朝廷的東西,理應歸還,只是當時朝局紛亂,物歸原主了。”

茅國縉看緹騎要走,就趕忙說道:“諸位天使,這來都來了,吃了飯再走?”

“不了,諸位留步,着急回去覆命,朝廷要的急,就不多留了。”駱秉良沒有滯留,拿到了東西,就直奔松江府而去,到了松江府要抓緊時間抄錄,而後把原本送回京師。

大佛郎機人的特使黎牙實,幾乎是和這批舊案一起入京,而黎牙實一路上,那真的是劉姥姥進初試雲雨情,大開眼界。

他一路行來,越發覺得菲律賓總督弗朗西科斯是在做夢,大家的軍備完全沒有代差的情況下,靠幾千人,幾萬人,要將中國納入版圖,根本就不可能。

看看那些個軍隊,看看那些個官僚,這麼一個偌大的國家,幾千人,幾萬人,就想征伐?

黎牙實入京之後,禮部鴻臚寺就開始教黎牙實大明的禮儀和法度,面聖磕頭五拜三叩首的禮節,黎牙實整整學了五天,纔有了個點模樣。

大明的廷議已然在日上三竿時結束,負責講筵的張居正,並沒有馬上讓侍讀侍講進學。

“汪道昆居然沒有給茅坤寫信,告訴他胡宗憲平反之事?”朱翊鈞手中有內官張誠、緹騎駱秉良、巡撫汪道昆、總兵俞大猷的各種奏疏,幾本奏疏合起來看,大抵可以把最近松江府發生的事兒,梳理清楚。

張居正端着手,笑着說道:“茅坤不得籤書公事,舊案找回,臣爲陛下賀,爲大明賀。”

松江市舶司的造船事,終於開了個好頭,考古式造船怎麼了?那也有得考古纔是,大明想要重新造船,重新起步,這些舊案,只要弄清楚搞明白,造船事,就可以啓動了。

這讓張居正長鬆了口氣,這些舊案,可以加速大明重新找回海權榮光。

月港水淺,都是二桅商舶,所以才叫大佛郎機人的大船爲大帆船。

張居正俯首說道:“臣請再復茅坤功名,恩蔭其子茅國縉爲國子監監生,以表彰其獻舊案有功。”

朱翊鈞放下了奏疏,頗爲感慨的說道:“準!再給茅耆老一份毀家紆難的牌額,以彰其安定東南之功,朕年幼,筆力不盛,就由先生代筆吧。”

“臣的字,也不好看。”張居正卻是一推四五六。

代筆?

皇帝賜牌額,他張居正一個臣子代筆,那是僭越皇權的鐵證,小皇帝是嫌他麻煩不夠多,給他沒事找事嗎?

朱翊鈞見張居正不咬鉤兒,略顯可惜的說道:“好吧,那朕來寫吧。”

“說回正事,大佛郎機人黎牙實覲見事兒,先生怎麼看?”朱翊鈞說回了正事,關於大明和西班牙邦交,皇帝和首輔之間提前透透氣兒。

張居正思索斟酌再三,俯首說道:“遠方外使,從來未睹朝廷之禮,若不先示以儀節,使之演習,恐一旦震怖天威,倉皇失錯,又非所昭德意光盛舉也,伏乞欽定行禮日期,敕下禮部略仿爲宜。”

“先生的意思是,可以見嗎?”朱翊鈞眼前一亮,笑着問道。

禮部尚書萬士和對小皇帝見外使,堅決反對,理由是皇帝太小了,不能震懾外使,一旦這些個紅毛番見主少國疑,就生了怠慢之心,恐起邊患,所以萬士和的意思是就禮部鴻臚寺和黎牙實溝通就是。

前年,隆慶皇帝大行之後,俺答汗就糾集了兵馬,打算南下欺負下孤兒寡母,王崇古、吳兌等人去信三娘子,告訴三娘子不要擅動,戚繼光領着十萬兵馬,就等着俺答汗帶兵往口袋裡鑽,輕啓戰端,後果自負。

三娘子說服了俺答汗,胡虜纔沒有南下。

那董狐狸之所以膽敢叩關索賞,也是覺得皇帝年幼,好欺負,結果被戚繼光給打了個全殲。

在萬曆元年,封建禮教之下,皇帝就是天,皇帝大行,都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漢室不幸,皇綱失統。

萬士和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本來萬士和一直叫囂柔遠人,後來看到了屯門繳獲的紅毛番札記,從柔遠人的極端,變成了狼面獸心的極端。

萬士和讀書和小皇帝一樣,日有精進,但是從這個極端跑到另外一個極端,就太極端了。

張居正的意思是,蠻夷不知禮數,先教西班牙特使黎牙實禮法,而後演練,否則特使,震怖於天威,倉皇失錯,弄出失儀的事兒,就不符合朝廷威嚴了。

“先生也是說笑了,朕德涼幼衝,如何讓黎牙實震怖於天威,先生安排就是。”朱翊鈞聽聞張居正這種說辭,也是一笑,紅毛番有別於漢人,張居正是怕黎牙實長得太醜嚇到了小皇帝。

小皇帝其實想說,紅毛番嚇不到他,他甚至還研究過歐美動作大片。

張居正十分鄭重的說道:“陛下,臣以爲應當遣使前往泰西,採摭各國人物之醜美,壤俗之異同,土產之別,疆域之制,編次成帙,天恆變,人亦變,前段時間,陛下問臣,大、小佛郎機,究竟在何處,爲何都來自泰西,自東自西皆可到我大明。”

“臣有愧,虛度數月,也只是搞清楚了,大佛郎機人近來似乎打算吞併小佛郎機,那名船長安東尼奧,是眼下小佛郎機國王恩裡剋死後的第一順位也是唯一的繼承人。”

安東尼奧在船上有個外號叫國王,根據大帆船水手們的描述,小佛郎機老國王恩裡克身體每況愈下,而安東尼奧是第一順位和唯一的繼承人,另外一位女性繼承人,布拉幹薩公爵夫人卡塔裡娜主動退出了。

老國王恩裡克不喜歡安東尼奧,所以,以‘爲了我的王國和臣民的幸福安寧’爲理由,逼迫安東尼奧離開了小弗朗機。

而大佛郎機對小佛郎機虎視眈眈,似乎在等待着老國王死去後,吞併小弗朗吉的國土。

朱翊鈞想了想問道:“先生以爲何人前往泰西爲宜?”

“高啓愚。”張居正說出一個名字。

高啓愚辦得事兒太犯忌諱了,陛下只讓高啓愚前往蘇州追查還田事,這點功績,根本不足以讓皇帝陛下原諒,出生入死前往泰西,遍訪風土人情,將消息帶回來,纔算是立功。

“高啓愚不通番夷之言,也不通海事,派他去?”朱翊鈞猶豫了下,還是覺得高啓愚這個人選,不那麼合適,不會外語,還不會水,跑去海上乘風破浪,怕是人還沒到,就先死在路上了。

張居正俯首說道:“他可以學。”

“那就他吧,明年大船再到港,再讓他去。”朱翊鈞還是給了些時間,讓高啓愚準備好再出發。

“臣遵旨。”

張居正心狠手辣,高啓愚作爲他的門下,做出了張居正沒有允許的事兒,張居正幾番進言,都要重罰。

“先生,特使入京,這通事居中翻譯總有錯漏欺瞞,朕打算學外語。”朱翊鈞開口說道。

張居正聞言,也是眉頭緊蹙,只是思索再三,纔開口說道:“這…臣倒是以爲,無不可。”

小皇帝這不務正業由來已久,大明皇帝學外語,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明武宗朱厚照,就精通小佛郎機的話,學外語也不算什麼太過於離經叛道之事。

“那就有勞先生了,開始講筵吧。”朱翊鈞聽聞張居正不反對他的這點小愛好,滿是笑意的開始了每日講學。

下午陽光明媚,朱翊鈞來到了武功房,看到了一架甲冑,這是黎牙實帶來的來自泰西的板甲,是一件賀禮,其通體烤藍,錯金花紋,甲冑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格林威治式板甲,格外臃腫和龐大。

“宣戚帥覲見。”朱翊鈞跟個好奇寶寶一樣,左看看右看看,對這玩意兒頗感到新奇。

專業的事兒自然要交給專業的人,這東西好不好用,要讓戚帥去評斷一番。

戚繼光很快就來到了武功房,聽聞皇帝差遣,就上前查看了,這裡摸一摸,那裡看一看,不住的點頭,偶爾還要量一量,最後纔回到了小皇帝面前說道:“陛下,臣看完了。”

“這甲如何?”朱翊鈞笑着問道:“咱大明打得出來嗎?”

戚繼光想了想說道:“打得出來,甲很好,弧面也可以有效偏折箭矢卸力,鋼板厚實比我大明布面甲厚了一倍有餘,厚則重,五十多斤,防護能力極強。”

“它只有一個缺點。”

“什麼?”朱翊鈞好奇的問道。

戚繼光頗爲可惜的說道:“雖然腰腹以軟鋼連接,是個薄弱點,但要命中也是難事,它最大的缺點就是貴,不提這花紋裝飾,打造這麼一件板甲能做五件布面甲了。”

貴有很多的優點,它唯一的缺點,就是貴。

大明朝廷窮的厲害,這甲好,但是不能大規模列裝,對於戚繼光而言,不能列裝的甲,都不是好物。

戚繼光一向提倡愛兵如子,把軍兵當成自己的親朋心腹,軍兵才能把將帥當成親朋心腹,這甲哪哪都好,可是它貴。

大明的布面甲,是三層,外面一層棉壓實,中間爲鋼片,裡面又是一層棉,以銅釘鉚接,這種複合裝甲的防護力也很強,但是它便宜,五分之一左右的價格,換取三分之二的防護力。

“戚帥能射穿它嗎?”朱翊鈞有些好奇的問道。

戚繼光笑着說道:“能。”

第四十六章 大明早晚有一天,被人踹了攤子!第426章 智者之屋的話療第498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第九十一章 朕就辦三件事,罵人,罵人,還是罵人!第344章 誰輸誰贏不重要,打的好看就行第441章 利者,人之所欲也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論,時運相逆人離羣第441章 利者,人之所欲也第428章 識時務者爲俊傑第546章 壞就壞在,它不適合大明第一百六十九章 讀書人的心眼兒真的髒第297章 屎盆子都嫌他臭第八章 大明軍容耀天威第一百一十章 張居正還沒用力,張四維就底牌盡出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第二百八十二章 陛下說完了,可有人有異議?第六十四章 壞的極其純粹第二百三十章 祥瑞新解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們失去了一切,但是獲得了自由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大明火器,遙遙領先!第一十七章 妖孽竟是我自己!第334章 握緊手中的榔頭,敲碎他們的腦袋第400章 即便是天下罪之,那也是萬方有罪第一十八章 旭日初昇,大耀東方第408章 人就是人,我就是我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一百一十九章 仰望星空朱載堉第九十六章 公與私,根本難不倒元輔先生!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二章 全是妖孽第286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第二十六章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第535章 賤儒就是矯情第422章 來過,已是足矣第531章 大明真的存在嗎?第二百六十一章 熟練度拉滿的裡挑外撅第493章 詔曰:今日,廢除賤籍第二百七十七章 漫不經心的炫耀第382章 賤儒?收買起來不值錢第三十三章 狼、虎、龍第322章 他們那裡不適合種地第521章 挨的罵越多,功勞就越大第二百三十章 祥瑞新解第一百零七章 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第314章 出使泰西使者返京,只帶了一堆的書第一百八十八章 物種的多樣性第416章 王謙,果然是個紈絝!第一百一十八章 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第297章 屎盆子都嫌他臭第二百五十一章 在天堂裡的人,不會嚮往地獄第496章 明日五更天拔營,號令爲:回家第二百六十章 戰爭之中,傷亡不可避免第一百二十三章 刀筆吏所以敗人壞事之法第一百一十九章 仰望星空朱載堉第291章 來自海瑞的馬屁第391章 只能以七尺之軀許國第310章 一套反坐的處斬方案第389章 人心思動,則天下傾危第540章 大明廷臣對皇帝使用了活字印刷術三江感言+上架感言第297章 屎盆子都嫌他臭第473章 朕這一生的成就,全靠自己努力第379章 人心都是肉長的,經不起這樣扎第344章 誰輸誰贏不重要,打的好看就行第一百四十五章 救還是不救,這是一個問題第358章 開海一念起,天地剎那寬第333章 再苦一苦這賤儒,罵名張居正來擔第二百一十三章 體罰,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第400章 即便是天下罪之,那也是萬方有罪第296章 朕當初欠考慮了第二百五十章 犯賤的倭寇第六十七章 這,只是一個開始第七十二章 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第385章 大明舉重冠軍張居正推薦一本書:《哥哥我要招安大宋》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皇帝怒斥東林元老第401章 朱翊鏐的好日子,徹底到頭了!!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想說,不敢說,不能說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張嘴,哭的梨花帶雨就是鐵證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帝親自帶頭偷工減料第353章 不是思維簡單,而是這樣做效率最高第一百七十八章 兩廣縉紳無不懷念殷部堂請假條第483章 最是無情帝王家第328章 陛下好生缺英明!第316章 黑夜待久了,總怕太陽不會升起第424章 不服就造反,上桌來賭命請假條第443章 大明新秩序的建築師第431章 快速帆船游龍號第487章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墾荒蕪田第六十二章 隋珠彈雀,便殿擊球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開口就是九斤火炮的威力第487章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墾荒蕪田第二百七十三章 吃幹抹淨不幹事第391章 只能以七尺之軀許國第395章 老奴酋的七宗罪第二百六十章 戰爭之中,傷亡不可避免第358章 開海一念起,天地剎那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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