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了一杯茶,我們坐在暖暖的陽光下談天說地,說着彼此的童年,彼此的所有。不知不覺,已經快中午了,看他坐在那兒聊得興起,我忍不住推推他說:“怎麼?今天不過去侍朗府了嗎?快中午了!”記得之前,他可是差不多天天中午都會過去陪夫人吃午餐的,今天怎麼了?
他沉默了一陣,才鬱郁地說:“今天,皇上會過去,我不想和他見面,已經告了罪了。”我的心咯噔一下:難道是因爲我,他和“瘟神”鬧起來了?
看到我臉色有異,他安慰地攬了攬我的肩說:“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他沉默了,彷佛在考慮該怎麼說。
“記得那天你說皇上做得不好,就該換第二個來做嗎?你真的這麼認爲?」他並沒有看我,有些遲疑地問。
“當然!”我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在我們那兒,沒有皇上,天下也不是一個人的,是我們自己的。會有人出面處理國家的事務,但他也是拿工資——也就是月錢的。做了什麼,決定了什麼,都得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徵求大家的意見。我們這麼多眼睛看着呢,要有循私舞弊,大家就罷了他,換第二個。”我簡單明瞭地介紹了一些,雖然理想了一點點,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自己的天下?換第二個?”他若有所思。“珍珠,這話,你在我這裡說說就算了,到了外邊,可是要殺頭的!”半晌,他不放心的叮囑我,我瞭解地點點頭,等着他說下去。
“在送你們回來後,我出征了!”他緩緩地說。
“出征?你不是什麼郎,是個文官嗎?”
“是宣議郎,是文官,不過時下局勢緊迫,朝中無人,皇上加封我爲‘宣威將軍’,帶兵剿滅一股叛匪。”怪不得那時有一段時間沒有看見他,原來打仗去了。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他也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我還是擔心地上下把他打量了一次。
他好笑地搖了搖頭,“沒事
,其實並沒有怎麼打。那所謂的叛匪也只不過是一幫生存不下去了的可憐人,根本就無心謀反。我到了以後,圍了他們兩天,再曉以大義,許了他們生路,他們也就降了。我把他們收編了以後,興沖沖地就回來了,心想這次不但能不費一兵一卒,還多了這麼多士兵,心裡很是高興。但誰知,誰知……”他的眼眶紅了,又沉默了下來。
我感受到他的痛苦,心理也很是難受,伸手握住了他有些顫抖的手。他反手把我的手包在他手裡,平復了一下心情,接着說:“誰知,皇上這邊誇我做的好,封我爲‘耀威將軍’,那邊卻派人把我招安來的兩千多人全處死了!整整兩千多人啊,是我負了他們啊!”他恨恨地一拳打在了小几上。
我難以置信地長大了嘴巴,兩千多人,那個“瘟神”就眼也不眨地處置了?就因爲他們“謀反”?而這個謀反搞不好還是讓他自己給逼出來的!換了他!!我在心底吶喊。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良久,我捧起他有些紅腫的手,心疼地吹了吹,誠懇的對他說:“你應該難過,但你不必自責,因爲負了他們的不是你,而是那個原應帶給他們穩定生活的皇上。不光負了他們,也負了全天下!他今天種下的種,他日必會嚐到相應的果!”一番話,說得他又是震驚,又是感動,還帶了點釋然和讚歎,臉上的表情變換不定,精采極了。我不由地玩心頓起,調皮地眨了眨眼說:“所以Don’tworry,behappy!”不出所料,他的表情變成了疑惑,我樂呵呵地說:“聽不懂吧,叫我一聲貞老師,我就教你。我可是‘貞’老師,不是‘假’老師!”一說完,再也忍不住,笑倒在榻上。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把我拉了起來,爲我理了理凌亂的頭髮,帶着笑意說:“就你那樣,還想做女先生?”什麼呀,我又怎麼樣了?剛想抗議,他已經開口問了:“你剛纔說的是甚麼,甚麼叫‘等我瑞,璧
孩疲’?”我一聽,又大笑了起來:“什麼呀,不是了,是Don’tworry,behappy!也就是說要你別再擔心苦悶了,應該開心點。這是英文。”我找了張紙寫給他看,接着向他解釋了甚麼是英文,甚麼叫西方國家。
“英文啊,原來是這樣!”他若有所思。“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他的反應有些奇怪,我忍不住問。
“一年前,南方抓到過一個妖人,就像你說的黃頭髮,藍眼睛。地方上把他解遞到了瑞京,我還陪皇上去看過他,那時他嘰哩咕嚕地說了一大串,我們全都聽不懂。侍衛想讓他跪下,他卻不肯,嘴裡還叫着‘機卅四’。我們把他打入了大牢,他在牢裡看到人家愁眉苦臉,就對人家說你剛纔說的那句,所以我覺得奇怪,原來是這個意思。”
什麼妖人?分明是位外籍人士,搞不好還是個信耶穌的,他說的“機卅四”可能就是Jesus,“那後來呢?”我着急地問。他的聲音又有些不自然:“後來,後來皇上以惑亂天下的罪名,把他給處死了。”又一個,這是什麼皇帝,簡直就是惡魔。我遲疑的問:“所以,你們會相信孔繕說的妖孽?”他緩緩地點點頭。我覺得渾身一陣發冷,如果我不是先遇到王嬤嬤,而是先遇到那個“瘟神”,也許我一和那個倒黴的洋鬼子一樣,見天父去了!
靜了許久,他又問我:“那天你在地上畫的,也是英文嗎?”那天?哪天?哦,那張平面圖!想不到他的記憶力這麼好,還記得平面圖上的英文!我又跟他解釋了那張圖的意思。聽完之後,他忽然認真的對我說:“珍珠,你教我吧!如果我用這個方法來畫地圖,一定比我們現在的地圖更明瞭,更詳盡!”
“好!”看着他那張充滿希冀的臉,我不忍拒絕,也好,就讓我爲你留下點什麼吧,我很自私地希望走後你會記得我。
我的心又痛了,教你吧,等你學會了,我也該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