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和阿里不在場的話,這兩人絕對會吵起來。
即使只是起到一箇中和的作用,我也必須呆在這裡。
不過不得不承認,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不願錯過他們對話的任何一個細節---。
我只好儘量壓低嗓音對阿里說:“阿里乖---我們再呆一會兒,然後小禮就帶你去買冰淇淋,好嗎---?”
我這麼說着,一邊在口袋摸摸索索,終於從裡面掏出了一顆糖果,我把這顆糖果打開,放到阿里的嘴裡,柔柔地道:“阿里,吃糖,吃完糖果,小禮帶你吃冰淇淋,帶你吃愛玉凍,好不好?”
阿里嚐到甜味之後才乖乖地冷靜下來,然後她伸出雙手說要抱抱。
我沒辦法只好把她抱了起來,然後接着豎起耳朵傾聽方榷和芭芭拉夫人的緊張的談判。
“這是唯一的條件?---”芭芭拉夫人從口袋裡掏出又給煙盒,又用骨節粗大的手指從中挑出一根女士香菸,叼到嘴裡,然後又從包包裡掏出一個精緻的打火機,點燃香菸之後開始吞雲吐霧起來。
這一套熟練的動作讓我想起了秋暝,他很愛抽菸,或者說直接一點,他是個煙癮很重的人,雖然我多次跟他表示過我對二手菸的厭惡,但他最後還是沒能把煙戒掉。
“你如果覺得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再加。”方榷冷冷地笑着,交叉着雙手站得離我們遠遠的,遠到讓我感覺他下一秒就要消失,我抓都抓不住他。
芭芭拉夫人聽完仰天大笑起來,笑得手裡的煙都在顫抖,最後笑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她本來身子就比較肥大,這樣誇張地笑起來幾乎讓她喘不過氣,整個沙發都像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一樣跟着咿呀呀地叫起來---這是陳年沙發的喘氣。
她笑得咳嗽起來,然後才慢慢地止住了這種嚇人的,駭人的,誇張的笑。
我和阿里都怔怔地看着她,屏息凝氣,什麼話都沒有說。
“換個條件吧----”芭芭拉夫人銳利的眼光掃到我這裡來,她用夾着香菸的兩個手指直直地指着我和阿里,然後冷不丁地道:“讓阿里陪你們去小島,怎麼樣?”
芭芭拉夫人話音剛落,阿里抱着我脖子的手緊了緊,她把臉湊過來貼在我的肩膀上,小聲對我說:“小禮,我有點害怕。”
我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柔聲安慰她:“沒事沒事,小禮在這呢。”
阿里又接着軟乎乎地道:“但如果是跟你的話,我就不怕。”
我聽完愣住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按理說,出發去小島這件事應該困難重重,危機四伏,芭芭拉夫人讓我們兩個成年人前去探險我認爲沒有什麼不好的理由。
但她爲何突然要把阿里也拉下水---她還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孩而已。
方榷轉過頭來看向我,又把目光轉移到我懷裡的阿里,接着笑了一下,說:“成交。”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們已經成交了。
“不過,芭芭拉夫人,接下來還請你避開一下,我有些話要對他們兩位說。”方榷又恢復了那副規規矩矩的樣子,我感到好突然。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芭芭拉夫人說着便起身把手裡還剩一半的香菸扔在地上踩滅,而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我能聽到她在笑。
“快收拾好東西,我們要逃走。”芭芭拉夫人剛一出去,方榷轉身便開始往挎包裡塞東西,水果,衣服,連剛剛護士留下來的藥品都沒有放過。
我摸不透他的意思---逃跑?收拾東西--?可是--我們不是答應芭芭拉夫人,我們要去小島的麼?
“方榷。什麼意思?逃跑?我們要躲開誰?”我緊緊地抱着阿里,意識到事情肯定不簡單。
“芭芭拉夫人,她就是女巫。接着。”方榷一邊簡短地解釋一遍扔給我一個手電筒。
“什麼?---你怎麼知道?---”我一臉懵逼地看着方榷收拾東西。---心裡疑惑---芭芭拉夫人怎麼可能就是給方榷和阿里下咒的女巫呢。
“來不及解釋了,我們得快逃--如果不想沒命的話。”
“什麼意思--可是就算她是女巫--我們爲什麼要躲着她?難道你認爲芭芭拉夫人會殺掉我們麼?---”我抱着阿里,幫她穿好了鞋子,阿里已經開始哭了。
“會---這是毫無疑問的,她會回來殺掉我們--全部--三個人,包括阿里。”
“剛纔她沒有動手是因爲她受傷了,我也是最後確定她是女巫的,都怪我該死--發現的太晚,反倒給了她恢復傷口的時間。”方榷把收拾好的挎包背到了背上,而後拉起我的手,打開了窗戶。
“你相信我麼?---”他問我,語氣裡帶着一股堅定。
我從窗戶往外面望---一股巨大的海風衝上來,我的頭髮瞬間凌亂,差點蓋住了我的眼睛。
“你要從這裡逃走--可是----”我抱緊了懷裡默默啜泣的阿里,惶恐地看着方榷
我其實是個恐高患者---我連過山車都不敢坐--一到高處往下望我連腿都軟了,可現在---
現在往下望我只感到一陣眩暈襲來,一種名爲害怕的怪獸慢慢地爬上了我的心裡。
可方榷---我該相信他麼。
他朝我伸出了另一隻手。
“正門全部都是她的小將了,你看---”我往回看,這才發現病房的門有好多隻黑乎乎的小東西在漫進來,正在向我們逼近。
“嗯,我相信你。”我伸手扣住了方榷的手,而後對我懷裡的阿里說:“阿里,抱緊小禮,知道麼,不要向下看。”
“嗯---”阿里的聲音鼻音很重,而且在顫抖。
話音剛落,方榷抱住了我往外面一躍,我聽到一聲尖利的鳥鳴---白色的羽毛蓋住了我整個視野。
方榷變成了一隻巨大的有着雪白羽毛的飛鳥,而後騰躍而上,帶着我和阿里飛向了萬里無雲的天空。
“阿里,抓緊我,不要往下看--不要往下看。”這話其實也是我在對自己說的---不要往下看,前往不要往下看。
“嗯,我知道了,小禮--我還是害怕。”
“乖--方榷會保護好我們的。”我這句話剛說話,那些黑乎乎的東西便追了上來,好多個小小的他們匯聚成一條炭黑的怪物,而後狠狠地纏繞住了方榷的翅膀,接着這些怪物愈發猖狂,又唱出了兩條,三條,無數條的黑色利爪,緊緊地把我們禁錮住了。
那些利爪狠狠地扎入方榷的皮膚裡,羽毛裡,他痛苦地鳴叫着。
我叫着方榷的名字,我說,方榷你別掙扎了,越掙扎越痛。
“抓就被抓吧,有你在,我不怕,你再掙脫會被他們扎死的。”
聽完我的話,方榷更加悲傷地鳴叫着,而後直直地下墜,我緊緊地抱緊他和阿里,一邊哭一邊想--這下我們真的都要死掉了。
結果這一團黑乎乎的黏糊糊的東西把我們三個人全部都包裹了起來,而後我聞到了一股很奇特的香味,後來便混混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方榷在我旁邊,身子被用身子纏繞的亂七八糟,在我旁邊的還有同樣被用身子纏繞者的阿里---
我疲憊地擡頭,看到芭芭拉夫人正居高臨下地盯着我,看到醒過來之後,她笑了一下,說:“你們逃什麼呢?”
方榷冷笑了一聲,我看到他遍體鱗傷,擔心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