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召南?野有死麕【jūn】》有云:“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林有樸,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古人是把鹿皮作爲愛情婚禮中的贄禮,足可見鹿在民間婚俗中之貴重,也奠定了鹿是愛情的象徵。
第一擡聘禮,被一方形紅綢遮蓋着,四角垂墜有同心結及流蘇,微風吹來,流蘇微微晃動,低調卻又吸睛。
祝老先生笑了笑,其實聘禮一般是不能直接展示的,但今天這隻能是例外了,她微笑着看着沈曼歌:“去吧,孩子。”
沈曼歌微紅了臉,在衆人的殷殷期待中,伸手握住了紅綢的一角。
輕輕一扯,紅綢便如流水般滑落。
下一秒,映入衆人眼簾的,是一湖清雅的藍。
金色爲基底,以壘絲工藝製出鹿的輪廓,銀絲勾邊,那深深淺淺的藍精緻地點綴在其間,整體分外別緻。
這對鹿的線條明明極爲簡約,但卻抓住了鹿之神韻,以最精簡的筆墨,描繪出了最生動的鹿。
金與銀的華美,配合着光華流轉的藍,使鹿的整體更增添了許多夢幻與神秘。
人們忍不住步下臺階,更近距離地欣賞着這華美的作品。
最讓人忍不住驚歎的是,每變換一個角度,每改變一次動作,都會發現,這鹿身的藍色,竟每一次看都不同。
走得近了,有人才拿出早就備好的放大鏡,仔仔細細地看了一下,咂舌道:“這……不像是絲線啊。”
有懂行的互相交換目光,眼底神情複雜難辨。
從聘禮中心,那種詭異的靜默,慢慢傳播開來。
原本喧鬧的場景,竟隨着這一件聘禮而迅速安靜,這讓守在院子外面得不到消息的民衆奇怪不已。
難道是作品太厲害了,所以他們被驚嚇到了?
不應該啊,他們來之前應該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纔是。
那是爲什麼……
各種猜測,讓人心更加躁動。
院子裡,看着眼前高約半米的鹿,卓老爺子最先打破沉寂。
他笑着看向陸子安,好奇地道:“陸大師,恕老頭子眼拙,你這聘禮,我竟是沒看出來用的是什麼工藝……有些像燒藍,但又有些像點翠……”
點翠,這正是所有人沉默的原因。
陸子安落落大方地點點頭:“沒錯,就確實就是點翠。”
真的是點翠啊……
衆人各自交換着眼神,心裡疑慮叢生。
《呦呦鹿鳴》自然是很美的,工藝和做工也都沒得說,但是……
那可是點翠啊,曾經非常風靡的工藝,因爲它獨特的美麗,如今也有無數人爲之嚮往。
但是北亰最後一間點翠工坊也倒斃了,爲什麼呢?
因爲點翠消耗的是翠鳥的羽毛,有些說法是取活羽,就是活生生的在翠鳥身上拔毛。
這種做法實在是太過殘忍,雖然點翠確實很美,但是很多人都無法接受。
可是這又是陸大師的作品啊……
衆人心中很是糾結,尤其今天又是大喜的日子,直接提出這種疑問又未免太過掃興,只得繼續沉默。
卓老爺子也感覺氣氛有些尷尬,連忙打茬笑道:“啊,不知道第二件聘禮是什麼呢?”
接下來的聘禮,全都是陸子安精心製作的。
《鳳凰于飛》的金梳,代表着梳子的“結髮”之意,象徵着夫妻一生相愛相守,白頭偕老。
祝老先生更是點頭讚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子孫滿堂,這金梳真是妙極。”
然後便是玉尺,尺子爲量具,意指衡量幸福的標準,象徵着指百子千孫,幸福源遠流長,同時也是對新人今後生活事業步步高昇的祝福。
還有金制的都鬥、六證之一的剪刀、玉製的算盤以及金絲花壘的繡花鞋……
一件件如此這般鋪陳開來,那可真是奢中帶着雅,清貴中帶着華矜。
最讓衆人驚歎的,是一套名爲《鹿隱》的茶具。
杯身色青帶粉紅,濃淡不一,周身有蟹爪紋,最難得的是,每個杯子的把手,都是鹿頭。
鹿角勾形,剛好與人手的掌形相吻合,足可見其精妙。
有識貨的當即失色:“這莫不是百圾冰紋裂?李唐越器久稱無,趙宋官窯珍以孤。色自粉青泯火氣,紋猶鱔血裂冰膚……果然色佳爲粉青啊……”
這樣的色澤,最是難得,但傳世極少,而且如今根本制不出這般色澤,只能靠染色渲染。
但是陸子安這套茶具,卻不像是用顏料渲染過的,倒像是它本身的色澤……
“我聽說上世紀90年代中期,香港就交易過一件南宋“粉青色琮式瓶”,當時都拍了25.3萬港元……”
“那算什麼,後來北亰翰海秋拍會上推出的一件宋代官窯琮式瓶,人拍出了902萬元人民幣的高價呢!”
而這如果真是出自陸子安的手筆,以他一貫的行事作風,怕是已經弄清楚了這瓷器的工藝流程,絕不可能拿劣作來下聘……
那豈不是代表着……
衆人眼底漸升喜意,頓時對這《鹿隱》更是欣喜萬分。
這套茶具是陸子安特意加的,因此對大家的驚訝並不奇怪,他笑着解釋道:“曼曼上次有跟蓓蓓學過茶藝,她雖然沒有太多時間,但她對這個還是挺感興趣的,我送一套茶具,也是想給她更多的鼓勵。”
“……果然好心思。”
很多人都對沈曼歌投以豔羨的眼神:得夫若此,妻復何求啊!
有這樣一套茶具,怕是得無與倫比的茶藝才能夠與其相當。
一直躲在一旁默默拍攝的鄒凱摸了摸鼻子:他本來想跟着學個一招兩式,但安哥這一手玩的,他能學的恐怕就是騎個馬了……
寶寶心裡苦,但寶寶不說……
因爲這一次只是訂婚,所以陸子安並沒有邀請太多人,在場的都是長偃市或多或少有着各種牽絆關係的親友。
爲了不讓別人有意見,陸子安還是安排了應軒進行現場直播的。
傀國的白木由貴原本準備前來恭賀,但是被婉拒了,他只能坐在電腦前默默地看着。
看到那《鹿隱》,他兩眼放光:“這,這茶具!我想要!”
旁邊一起看直播的同僚默默地離他遠了點:是不是傻了,誰不想要啊,但問題是有錢也買不到啊。
各種各樣的聘禮,直看得所有人眼花瞭亂。
更不用說層不出窮的各種新舊工藝,時不時露出的一手失傳絕技,炫得人根本挪不開眼睛。
直播間裡更是鬧翻了天。
【我去,好想抱大腿啊!隨便拿一件都能讓我後半生無憂啊!】
【這就是傾國傾城吧……這聘禮,絕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糖,我吃了!】
正在所有人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辦公室的大門忽然被猛地打開了。
巨大的轟響,讓所有人都皺着眉頭轉過頭去。
這樣的表現,實在是太失禮了!
白木由貴自然也是有不滿的,但一轉過去,頓時驚訝了:“聖良君?好久不見……”
自從上次一起合作過之後,他已經回來了自己原本的崗位,兩人也很久不見了。
“白木君,社長有請!”聖良神情焦急,一看就是出了大事的樣子。
倒是難得看到他這神情,白木由貴略感驚訝,雖然很捨不得直播,但也只能起了身跟着一起去。
進了辦公室之後,才發現不少熟人都在這裡面。
白木由貴一進去就被拉着坐下了,電腦屏幕直接轉向他:“白木君,你看一下,這個你認不認識!”
畫面裡的,正是陸子安和沈曼歌,兩人含笑而立,微笑着對視,目光深情,畫面要多美好有多美好。
只看了一眼,白木由貴就點了點頭:“認識啊,這不是陸大師的未婚妻嗎?沈曼歌沈小姐,當初來過我國的……”
“不,重點不在她是誰!”聖良君滾動鼠標,將畫面放大,對準她的手指:“你看這個!”
那是一隻非常精緻的戒指,只看了一眼,白木由貴立刻斂了笑意,奪過鼠標神情嚴肅:“這不可能!”
“根據我們的研究,我們甚至已經找出曾經的文檔和記錄一一進行比對。”社長先生抿着脣,雖然不情願,但還是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我國已經失傳的工藝——金屬工藝木紋金技法!”
白木由貴自己就是建築設計師,最出名的就是瑞士最大的木建築房屋,外立面使用了玻璃和鋼材的材料。
當時他就有查過與各種相關的材料,對這種金屬工藝木紋金技法也略有了解。
如果能運用得當,這幾乎是最適合應用在傀國各種建築及設計中的一種工藝。
可是最遺憾的是,哪怕是如此注重工藝傳承的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項工藝就是失傳了。
它失傳在工藝的難度,更失傳在它太過浪費原材料、成功率又如此之低。
有資料顯示,一件成功的金屬工藝木紋金技法作品,哪怕是成功率最高的,消耗的原材料也是一件普通的金屬作品的三百倍。
在這樣的情況下,再結合傀國材料界的國情,這項技法的失傳,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就好像他當時也只是感到遺憾,卻並不覺得太過難過。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樂意見到這項工藝在別人手中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