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婚禮,在有些年紀大的人來說,簡直是瞎胡鬧。
但是難得的是,鄒家和瞿家都對此表示了默認。
瞿爸雖然現場僅僅面帶微笑,但私底下還是說:“孩子結婚,他們開心就好,本來就是一個儀式,什麼樣的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養出鄒凱這種性格的家庭,又怎麼會不開明呢?
在鄒媽眼裡,兒子自是千好萬好,如果非要說他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他一直死犟着不肯結婚了。
但是現在他悶不吭聲地給找了個這麼好的兒媳婦兒回來,她簡直樂壞了,自然是他們說啥就是啥了。
看着兩家人其樂融融,甚至瞿蓓蓓也上去扭了幾下,衆人也大概明白了雙方的態度。
到了最歡樂的時段,沈曼歌也放下手機,跟着大家一起嗨起來。
聽着那邊傳來的動靜,陸子安微笑着端起茶,緩緩喝了一口。
傷感也有,遺憾也多,但更多的,還是祝福。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陸子安忙起來,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一是工程這邊確實很忙,如今基建都差不多完成了,他們更多的時間都是漂在海上。
各方面的監測,時時變化的數據,都讓所有人心裡都捏了一把汗。
這種時候,陸子安簡直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燈塔。
不管什麼情況下,只要陸子安出現,淡淡的一句話,就能讓所有人都振奮起來。
好像,有他在,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一樣。
人工島開工這天,所有人都打了雞血似的激動不已。
深插式鋼圓筒快速成島技術。
這是全華夏、乃至全世界範圍內,首次提出的全新概念。
到了開工的時候,陸子安率先登船,身後是一衆神情肅穆的工程師們。
每個人都心懷激盪,壓抑着滿腹熱血,動容地眺望海面。
陸子安站在船頭,遙控指揮着每一個細節。
“各就各位!”陸子安一聲令下,所有人都迅速忙碌起來:“1號!”
“報告,1號已就位!”
陸子安眉宇沉着,果斷地下令:“預備,放!”
伴隨着他清冷而堅決的聲音,首個鋼圓筒振沉入海。
鋼圓筒高40.5米,直徑22米,插入海底泥面21米,是世界上體量最大的鋼圓筒。
海水激盪,浪潮暗涌。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抻長了脖子張望。
鋼圓筒沉底,然後落定。
海底有淤泥被推擠,監控裡探測到海底有數米深的渾濁。
這樣的情形,對他們後面的施工是不大方便的。
每個鋼圓筒放下去,都需要經過精密的測量。
它們最終是要圍成一圈築島的,中間不容許偏差,稍有差錯,都會影響人工島的外形。
如果事情再惡劣一點,鋼圓筒中間的縫隙過寬,就算最後填充了砂石混凝土,日積月累的海水沖刷、腐蝕,將會造成嚴重的事故……
起到這些,工程師們都有些不寒而慄。
有人忍不住出聲,略帶糾結地看着陸子安:“陸大師……”
要不,等海水澄澈了再繼續吧……
要不,等明天,也許……
陸子安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卻全然沒有將惡劣的情形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依然平靜而沉穩,聲音非常淡然:“很正常,別太擔心。”
真的嗎……
衆人張了張嘴,想起平時陸子安的精準,又紛紛閉上了嘴巴。
自始至終,兩位總工都沒有說話。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在衆人或期待,或緊張的眼神裡,陸子安微微提高了聲音:“2號準備,一分鐘後就位。”
一分鐘。
平時的一分鐘,彷彿一眨眼就過了。
但這時候的一分鐘,人們簡直度日如年。
陸子安卻不管他們有多煎熬,連一句安撫的話也沒有。
當海浪漸微的時候,話筒裡終於傳來了聲音:“報告,2號已就位!”
“好。”陸子安迅速調整着監控器,人們還在茫然的時候,他已經下令:“預備,放!”
一個,又一個。
雖然海浪依然有,甚至海底已經一片渾濁,全然看不見光影,但他們卻不再緊張。
因爲監控裡顯示的影象,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們的預期。
每一個鋼圓筒都緊緊相依,中間間隔甚至比他們預算的還要緊密。
直徑22米的鋼圓管,當它們立成一排,海浪根本對它們造不成任何影響。
如蚍蜉撼樹,如螳臂當車。
衆人眼裡露出滿滿的興奮,議論聲越來越大,有的甚至已經在想着峻工後如何慶祝了。
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等放到第十二個的時候,陸子安聲音頓了頓:“停。”
哎?
“怎麼了?”衆人有些緊張地看向他。
陸子安聲音很平靜,手指點了點腕間手錶:“下午五點了,光線不好,收工,明日繼續。”
這時,衆人才感覺到自己早已經飢腸轆轆。
施工的工人們還能輪班,但他們卻看得太認真,也太起勁了,甚至都忘了吃午飯。
吃飯的時候,所有人都在說施工的事情。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歡喜和激動,紛紛覺得,請陸大師來坐鎮,簡直是上頭做得最正確的決定。
林總工吃完飯,卻沒找到陸子安。
一路問了不少人,才終於在背風口找到了他。
“子安,怎麼在這,沒去吃飯?”這邊剛好是個吸菸區,林總工遞了支菸過去。
陸子安笑笑,伸手接了:“吃過了。”
“怎麼了?今天施工挺順利的啊,有心事?”林總工是過來人,雖然陸子安喜怒不形於色,但一想也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麼。
“沒……”陸子安手肘抵在鐵欄杆上,微微彎着腰,抽了口煙:“今天,有人生日……”
林總工腦海裡,忽然想起與陸子安有關的新聞,心下了然:“心上人?”
“……我媽。”陸子安含笑看了他一眼,笑容裡有些惻然:“她今年五十歲……整。”
在長偃,非常在乎整生,所以雖然陸爸如今低調了許多,但還是給辦了酒。
如同鄒凱他們結婚一樣,這一次的現場,陸子安依然無法到場,只能通過沈曼歌拍的視頻和照片才得以一見。
家裡的樹又長高了,咖啡更加月半了,爸媽也老了,鬢角泛了白。
一切的一切,都讓陸子安瘋狂地想家。
父母在,不遠遊。
他手指夾着煙,輕描淡寫:“我爸上個月,生過一場病,我媽身體每況愈下……都是曼曼,嗯,我未婚妻伺候他們……”
甚至,他們都沒有告訴他。
他在外邊給家人說話,都是報喜不報憂,他們反過來也是這樣。
說起這個沉重的話題,林總工也沉默了很久,才艱澀地道:“有時候,人生總還是難免會有……”
到底不擅長安慰人,他支吾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說話間,他無意看了陸子安一眼。
卻看到陸子安挑了挑眉,看他的眼裡充滿了戲謔:“還真信了啊?我逗你的,哈哈,走吧,忙一天了,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得早起。”
回去以後,林總工一直在想,陸子安到底是玩笑還是真心話。
或許……真假摻半吧……
到了第二天,林總工特地仔細觀察了一下陸子安。
卻見他精神飽滿,眸中精光畢現,哪裡有昨天那神傷的模樣。
所以果然是逗他的嘛……林總工嘆笑着搖頭。
在陸子安的指揮下,120個鋼圓筒逐一入海。
每一個弧度,每一根線條,都精準到讓人驚歎。
尤其難得的是,整座島的外形設計,全部是陸子安親自操刀。
最後一個鋼圓筒入海,確定放置無誤,林總工舉起望遠鏡,仔仔細細看完之後,滿眼興味地道:“陸大師,你確定,每個鋼圓筒的位置都沒偏差嗎?”
陸子安頭都沒擡,翻看着整個監控系統:“這幾天天氣都挺好,海里情況也比我預估的好很多,我根據反饋回來的數據測算過,誤差小於0.1。”
喲,這口氣大的。
衆人都笑了起來,有敬畏,亦有欣喜,但更多的,是林總工這般興致高昂的。
林總工笑眯眯地起了身:“那成,我這就過去瞧瞧!”
他倒想測量看看,每個鋼圓筒之間的間隙到底是不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