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鬼與夜4

“你都做了些什麼!”

呼嘯的寒風吹打着羽瀅窈窕的身軀,烏黑的秀髮在傍晚的月亮下千影,攬不住白雲拂過,一如牽不起往日白岈的手。

白岈沒有回答,沉默在風中,他感覺羽瀅的現身,羽瀅的聲音,就像是緊箍咒般,畏懼之下有有些煩躁,只能以沉默來回答,來安撫羽瀅的淚水。

霞韞染急忙吩咐隨身丫鬟將枇雅娜背起,略施真氣,暫緩她的傷勢,另吩咐弟子將她揹回山洞,細心調養。這一刻她腦中的情緒宛如蛛網複雜,百思之下,只能決定帶着枇雅娜藏身,儘快拖延時間。這樣白岈的處境也不至於危險重重,對於納蘭燭自然是要能隱瞞多少,就是多少。

白岈在她心中,一直視如己出,雖然迫於壓力對不起他,讓白岈對她心存偏見,但是偏袒之心仍舊存在,不在乎得罪納蘭燭。

然而這番苦心,白岈不明白,仍舊冷眼相待,正欲揚長而去,這時羽瀅忽地跑來,一把抓住他,囔道:“說,你想做什麼,爲什麼要殺她!”

白岈急不可耐,喊道:“她與沫兮冷狼狽爲奸,她寧願相信妖徒,也不相信綰晴,這種人就是該殺!”

羽瀅悲憤道:“你胡說,分明是你變了,假如你沒今天的武功,你不會這樣!是你墜入了魔道,是你一己之思,是你害了綰晴姐姐,與其他人都沒任何關係,你纔是兇手!”

白岈怒火攻心,現在最痛恨他人反駁自己,若不是羽瀅,恐怕早已下手,已經被氣昏了頭腦,衝着羽瀅憤恨道:“你走開,離我遠點,我就是入魔了,不喜歡就滾,反正你是……禍水……我自從與你相識,就從來沒有安穩過,你纔是罪魁禍首!以前以爲是你之故,我纔有機會認識綰晴,現在想來,你仍舊是災厄,你把她引來,卻又把她送走,是你在折磨我,你就應該被困在寶塔,你就是蕭姝的轉生!”

此話一出,桃弓葦戟四娟盡皆傻眼,直氣得霞韞染肝顫寸斷,倒是羽瀅靜靜的一言不語……

淚水滑落臉頰,無力的身子終於支撐不住,踉踉蹌蹌的向後躓踣,她萬萬沒想到白岈會說這種話,她雖自知抱怨自己,誰說自己都可以,唯獨無法接受白岈如此說。

白岈自知說話過激,但強硬的血性,使他無法低頭,當下隱忍不語,故作殘忍的冷酷。可當他看到羽瀅嬌弱的身影消失在迷霧中後,心頭終究無法安定,蕩起的那一份心痛促使他伸手,可是爲時已晚,羽瀅已經在哭噎中跑走。

霞韞染雙眉緊蹙,也沒有說話,她明白,如果連羽瀅都無法勸解白岈的話,自己更沒希望,反而會激怒於他,也只能假裝無礙,幽幽的走開。

事後,枇雅娜失蹤,風傳了整個冥界大陸,霞韞染他們一直帶着枇雅娜躲躲藏藏,儘可能的封鎖消息,不讓納蘭燭得知白岈下過死手。

而白岈,卻在原地足足靜立了一天一夜,在荒島的寂滅中一言不發,站在枇雅娜留下的血泊中遙望着遠方,眼睛恍惚中定格了羽瀅離開的千影……

也不知道過了幾天,於一個同樣的旁晚,似乎是在枇雅娜出嫁的傍晚,他將“不那芳華”拋給了桃娟,向着墨仙湖啓程。那觳紋如雪的背影,就像是一隻從血池裡沐浴過後的孤獨野鶴,走在茫茫的冰河之上。

“領主,前面就是‘冥雪島’了,是冥界大陸的中心衙司。”

途中,四娟隻言片語總是避開敏感話題,但是這個地方非同凡響,是整個陰陽兩界的執法地帶,是大冥宮、九陽仙府這兩個皇權仙界的地獄總司,相當於閻羅王的所在。

坦白的說,無論是陽間,還是冥界的人,是否昇仙入獄,都是由冥雪島的總司所判。

但是冥雪島即便在冥界大陸也是個傳說,一來難找,二來即便找到也是空無一人的荒島,只有在島上找到一個叫“苓婀”的使者,由她領路,方能進入真正的“冥雪島”。

白岈道:“去墨仙湖,首先要通過冥雪島?”

葦娟呢喃道:“天條是這樣的,如果冥雪島認定無資格之人,那將無緣墨仙湖。”

白岈詫異道:“那麼說你們也沒辦法了?我們只能硬闖?”

戟娟道:“硬闖很危險,冥雪島的實際大將是‘申屠司夜’,奈九姮娥的頭號弟子,誰敢亂來。我們還有個法子,不如托熟人幫忙。”

白岈一愣,不知所謂的熟人是誰。其實這“苓婀”,恰是采苓、陽婀這兩位頑皮的精靈。在仙界的律令中,陽間的神仙島,以及冥界的墨仙湖,是武者昇仙的平臺,都必須通過冥雪島的審覈。也就是說,白岈等人前番去往神仙島,是觸犯了仙界法律的大膽之舉。

遐凝芊的地圖,轉交於白岈是隱瞞了仙界,如今陽間神仙島暴露,這個件事情,仙界一直歸咎於遐凝芊。

白岈得知實情後,駭然良久,吞聲道:“那遐凝芊的坐天雲化……是假的了……采苓、陽婀也是仙界之人?你們究竟還隱瞞了多少……”

桃娟道:“領主不要怪罪,事情複雜,你近來心情不好,又無暇分身,我們擔心你,所以才隱瞞不說。遐凝芊的死,我們不知實情,但是采苓、陽婀早先就違反天條,因有一個神秘人護着,仙界拿她們沒轍,故而放任她們四處遊走,不管不問。”

弓娟道:“是呀,領主!其他的事,我們沒隱瞞,你不要多疑,趁着申屠司夜還在大冥宮,冥雪島沒人是你對手,我們還是請采苓、陽婀幫忙,先潛入爲妙。”

白岈冷聲道:“她們在陽間,千里迢迢,怎麼是好!”

桃娟笑道:“領主來冥界,不是多虧她們的羅盤嗎?這倆人怪的很,但凡做東西,都會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加進去,別說冥雪島,就算是墨仙湖、大冥宮也不例外。給我羅盤,我自有法子。”

白岈似信非信,將“小魚羅盤”遞給桃娟,便耐心等待,大約過了兩時,桃娟拿着羅盤走到了荒島的一處角落,這個地方的模樣類似於房子的玄關部位。先將羅盤放於地上,隨着口訣的輕吐,羅盤沉沒,竟如泉眼之涌,飛魚跳躍,霎時天降光柱,一道彩虹斜掛山腰,隱隱約約一道硃紅色的大門轟隆一聲開啓。

四周皆無變化,然而透過大門卻是別有一番景象,外面荒無人煙,裡面車水馬龍,雲霧縹緲。

桃娟道:“裡面的人辦事依法,不看人情,多說無益,我們最好潛入,不要聲張。入口只有這一處,但是出口卻有九道,分是神仙島、墨仙湖、枉死城、奘漠陵、屍海、鬼門關、煉獄、迷離境、時間島。”

白岈吃驚道:“這裡能直達神仙島、奘漠陵?”

桃娟輕應了一聲,又道:“申屠司夜不在,管事的人是他徒弟青武、青娥,武功也不可小覷,必須見上一面,鑰匙在他們身上。”

白岈沉默而應,偷偷潛入其內,繞過道街,轉向了山北的一處陰宅,門首橫書“明月劍心,彼岸幽靈”八字。登時涼氣嗖嗖,讓人毛骨悚然,彷彿看到許多透明縹緲的人影與自己擦肩而過。

白岈道:“既然采苓、陽婀不在,何不換人,或是改變陣法玄關?”

“這是因爲,玄關複雜的很,若不精通‘捭闔建造術’,是不可能完成的,牽一髮動全身嘛。再者確實換成了青武代替兩人的職務,但是此人懶散,平淡無爲,一直沒能掌握精妙所在,說白了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在這裡混日子來了。”

青武此人,與他師父申屠司夜的性格相反,申屠司夜是通過自己的努力,由無名走向了大道,由無人走向了權勢。倒是青武的師妹青娥,是個極爲細心的人,因此鑰匙多由她保管,青武則常于山間遊耍。

青娥歷來被仙界人稱之爲可以取代“采苓陽婀”的最佳人選,素有“桃李之顯”的名聲,只是過於年輕,但是身材樣貌寧靜的就像是采苓陽婀的小姐姐。

按照以往,白岈這傢伙是怕鬼的,看見陰宅後,不是抱着綰晴逃跑,就是撒下羽瀅不管,也是極有可能的。

可如今,鬼在他心中就是一把利劍,有鬼的話反而更好,可將失去化爲擁有。

陰宅的大小,就像是一座王爺府,但比較簡陋,看上去有些年數了,剛走入正門,就迎面撞見一個身穿青衫,用繃帶包裹臉頰的神秘男子。

他好像渾身是傷,但凡露出的肌膚都用白色的繃帶包紮,只露着兩隻眼睛,宛如朴刀的刀鋒,又恰如秋後的麥芒,在孤獨中迎着日光閃閃發,流露着最後的泥土氣息。

這一刻,雙方僵持不動,更有所思,使得陰氣森森的府邸變得像雨前的悶沉,場面極其壓抑,而四娟手早已在第一時間握住了腰間的唐刀,時刻準備着出鞘。

白岈顯得很沉靜,冷的像是有棱角的冰,寒涼中威儀有象。可是令他不解的是,這位神秘男子的眼神在對峙中流露了一種驚詫,一種久違之後的奈何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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