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離去之後,蓯蓯蓉蓉兩人嘟着嘴一聲不吭,大眼睛眨來眨去,生怕被白岈教訓一頓。然白岈心不在焉,愣愣出神,桃娟與他認識不長,倒也能猜透他幾分心思,擔憂道:“領主,我們快趕路吧,何必在乎枇雅娜的事情?”
白岈心頭一蕩,宛如醍醐灌頂,這才明白自己的心情被何時絞纏,隨之冷笑道:“不着急,朋友出嫁,總要問候一下,何況我給她準備了禮物。”
桃娟訝異非常,冷豔的容顏恍惚滴水結冰,膚如凝脂的膚色略顯出了紅梅之色,彷彿經由冰霜吹打而紅的一朵梨花,亭亭玉立於春冬的交接之處,是春,還是冬,或是梅花,還是梨花,同一個人卻有着兩種美。
不過這種美,是在白岈眼中,一種伊人爲自己憔悴之美。
桃娟不敢過問,沉吟道:“她們怎麼辦?”
看着桃娟伸手一指,蓯蓯蓉蓉嚇得嬌軀一震,簇擁一處,極力爲自己辯解道:“不怪我們,你也沒問我們呀,再說公主逃走,我們被罰,貶下人間已經夠悽慘了……之說以不說,是你口口聲聲要找奈九娘娘報仇,我們也怕被你殺嘛,情有可原呀……”
白岈驚愣道:“逃走?她過得不好嗎?不習慣?又被人欺負?”
婼苒(蕭亦鳳)在他眼中很特別,在綰晴、採金離自己而去之後,尤爲特別,有師徒之情,兄妹之情,共患難之交。如果說在他人身上找到採金的身影,追憶過往的話,婼苒就是他的一個依託。
蓯蓯蓉蓉弱弱的搖頭晃腦,嘟着嘴,一無所知的樣子。桃娟氣道:“有什麼話快說,還想隱瞞嗎!”弓、葦、戟三娟輕快向前,待欲拔刀。鬼魅殺手的氣質本來讓人驚悚,若是拔刀,斷然是要命的,兩人嚇得抱頭搖晃,直囔不知。
白岈無可奈何,深知婼苒的性子,連累她們總過意不去,隨即嘆氣一聲:“罷了,我們走……”
趁着夕陽之輝,雲朵輕浮,一行人疾疾飛天,過山經海,無過多時便已經追上了花轎,四娟當即翻身而下,唐刀出鞘,登時寒光颯颯,鬼影重重。“煉獄魔刀”的殺氣,一如遮天蔽日般,使得天空更陰沉了許多。
鬼也沒,一種陰冷之美,一種美得幾乎令人窒息的美,她的美足以讓目睹者只知道恐懼,膽顫的感覺自己渺小的多。
出身名門,從小歷練“煉獄魔刀”,這是四娟養成的氣質,但是白岈不喜歡,輕輕的按落雲頭,說道:“有時間,我教你們‘解道流’……”
末尾三字,白岈下了重重的音色,似乎是一種提醒,一種風起時樹葉的沙沙聲,告訴人們他的到來,相識的一句,不知摻雜了多少情感,不排除憎恨的復仇心理。
解道流。
這是劍紅傘·綰晴的拿手絕技,自然使得轎中的枇雅娜在聞聽白岈聲音後感到吃驚,來者不善,來者不善,焦慮立馬涌上心頭,一滴香汗宛如荷葉上的水珠般凝結在了桃頰之上。
擡轎子的人雖然都是紙紮的假人,但是它們體內的符篆可非同凡響,足以媲美一流高手。因枇雅娜是陽間人,所以用假人,而不用活人,大抵是迎合鬼娶親的一種風俗。
紙人見有不速之客後,輕輕的放下轎子,突然心口部位燃起了一盞蠟燭,像燈籠一樣照的渾身通紅,越發像是真人,有了人氣。
蠟燭在平常不過,但是納蘭燭的蠟燭可以說是獨有的,相傳是“長生燭”,永遠不會熄滅,永遠不會燒盡的白色蠟燭,並散發着荷花之香。它所滴下的蠟淚,可以點燃,擁有法力,但會燒盡,會熄滅。
紙人體內的符篆就是用這種蠟淚所書寫,自然會有着驚人的魔力。
四娟一看便知,它們是在警告自己,訴說着這是納蘭燭的新娘。可是白岈鐵了心要來,她們也沒辦法,故而視而不見,更懶得搭理,說道:“恐怕新娘要走着去了。”
話音甫畢,刀起人飛,只見黑光撲朔迷離,一個個假人在四娟的刀法之下先是支離破碎,再是燃燒殆盡,就連花轎也被打散,一個嬌媚的身影從天而落,紅蓋頭被風吹起,隨着島上溪水,宛如落花般被帶走……
白岈冷笑道:“別來無恙……想不到你會嫁到冥界……”
枇雅娜道:“我的事情你不必過問,好好管好你自己。”
白岈道:“我沒管你,從來都沒有,就是因爲管自己,所以纔要來。是我內心的野獸,它在嘶吼,在悲鳴,促使我展開殺戮,殺盡一切不快之事……而你,正是它獠牙下的獵物,勾起我恣睢難以壓制的獸性。我的劍在發抖,忍不住要殺你,像是美酒般對我充滿了誘惑……”
шшш ▪ттκan ▪¢ ○
看着白岈依舊是一身觳紋如雪的鶴氅,白髮銀鉤,赤眼紅瞳,再不是從前那個憨傻的小子,枇雅娜心中說不出酸楚。自從帶他與綰晴去了神仙島,白岈就已經變了,而自己沒有帶回綰晴,更沒有陪白岈一路走下,反而在岔路口將他疏忽,拋下了。
“如果你還有點理智的話,就聽我一句,快回去吧……”
“哼哼……哈哈……”
白岈仰天大笑了幾聲,嚇得枇雅娜渾身一震,瞬間感覺比烏魈還要恐怖,簡直就是一頭露着獠牙的黑暗邪龍,它的力量就像是太陽般生生不息。
“理智?我失去了綰晴,還要理智做什麼,能殺盡我的仇人就足夠了。以前你說你冤枉,那現在呢?嫁給納蘭燭,觸犯天弢;原諒沫兮冷,與墨媂一道;將神犼信物‘不那芳華’作爲嫁妝,背棄江湖聯盟,這些事情你又怎麼解釋?難道忍辱負重,爲了大家,捨棄自己幸福不成?你還真是偉大,我對你刮目相看。”
“夠了!”
枇雅娜吶喊了一句,秋眸中閃爍着失望的淚水,憂傷之下難以掩飾自己的苦楚,卻不去辯解,這與她火辣的性子也十分有關,從不在乎別人的眼光。面對白岈有一絲觸動,就很很難得了,足見她也改變了許多。
“你我已形同路人,廢話少說,你究竟想怎麼樣?”
白岈凝眸射冽,冷聲道:“我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冥界?早就認識納蘭燭?”
“不錯。”
“爲什麼要不顧天弢,忘記對九幽妖徒的憎恨,與墨媂、沫兮冷他們化干戈爲玉帛?難道綰晴的死,你一點都不在乎?”
“不錯。”
白岈兩眸一瞪,追問道:“那天弢呢?”
“納蘭燭已經找到破解之法,我可從陽間人洗化爲冥界人,再無天弢一說。”
白岈一震,倒退了幾步,踉蹌不穩,憤恨道:“你知不知道綰晴是被人陷害的,死了烏魈,還有墨媂,是她向雲仲陽求情,才保住了沫兮冷的性命,他們的陰謀仍舊存在,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墨媂給沫兮冷求情,但你憑什麼說她有陰謀,綰晴的死與他們無關,你不要在自欺欺人了。”
白岈得聽此話後,雙脣顫抖,兩眼怒視,忍不住的眼淚落下,神霄劍瞬間出鞘,冷冷得指着枇雅娜的喉嚨,憤然道:“好……既然如此……我無話可說……從今往後,你我不在是路人……是仇人……”
四娟驚恐萬分,急得連忙上前攔截,可白岈毫不猶豫,當即一劍刺穿了枇雅娜的胸膛,鮮血瞬間如水而走,渲染了一片,比她的嫁衣還要紅,還要涼……
枇雅娜沒想到白岈會對自己下手,從他話中也沒聽出是現在下手,可剛相識的四娟卻聽出了門道,自己與白岈已經是越走越遠,遠的不認識,彷彿從未相識。
失落悲痛的她無力掙扎,連痛的**也沒有,彷彿一片落花墜地,蕩不起一定塵埃,留下的鮮血將灰硬的地表染的像綢緞一樣豔麗,紅的太冷,太過於悲慟。
“替我向納蘭燭問好,向墨媂問好……你大喜之日,我總不能空手而來——這劍,是要飲血的,你的傷口作爲宣戰,再好不過了……”
白岈的劍刺偏了,避開了要害,沒人知道他所言是否實情,還是終不忍心下手,但是枇雅娜身上流淌的鮮血卻如鴻溝一般將曩夕的相識給吞沒了。
四娟傻傻的站着,目瞪口呆,她們不是擔心白岈得罪了納蘭燭,而是在擔心白岈,擔心白岈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盲目的卻追殺一切,迷失了方向。
本是幽謐僻靜的海上孤島,一時間的寂靜被打碎了,一幫前往赴宴的人恰經此處,看到枇雅娜躺在血泊裡一動不動,登時嚇得魂飛魄散。而白岈卻無動於衷,於是說他對自己的手法信心十足,倒不如說枇雅娜的生死對他來說已經無關緊要。
唯一的就是憤怒與煩躁,憤怒的是看到了霞韞染,煩躁的是羽瀅一邊呼喊着枇雅娜的名字,一邊對白岈一番痛罵與指責。
納蘭燭是冥界四大護法之一,而霞韞染的舅舅歐陽涯卻是九陽仙府的四大護法之一,故而這兩家是平等地位,姑且不論她與枇雅娜的交情,自然是要去赴宴。
對於枇雅娜的婚事,霞韞染本來不贊同,但是無力阻止,也是傷心而來,可今天她萬萬沒想到在中途,嫁衣就被鮮血給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