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曆六百五十八年七月九日,由光明神殿發出的邀請函捲起的旋風颳遍整個帝都,不再只侷限於貴族圈。
藍海帝國法律承認的三個宗教中,光明神殿公認最缺乏攻擊力卻最有民衆基礎。當邀請函的內容被出去後,這陣旋風來得毫不奇怪。
一切都極其自然。
這場美妙的角力遊戲,似乎人人有份,每個稍有權勢的人都想得到上臺的機會。古老的家族、新興的家族,各路人馬錶面風平浪靜,暗地裡鬧得不亦樂乎。
既然法律對貴族是仁慈的,既然一個人的成敗不會拖累整個家族,那麼,如此便宜的事誰願錯過?愚蠢的人還是佔了大多數,聰明或自認聰明的人則點醒了他們:下注吧,推出注碼,選一個對象;損失的頂多是你一個人,別忘了法律絕不會因此讓你的家族覆滅。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哈里森伯爵府邸前主人的下場。
對此,莫恩說出一句回味無窮的話:“很多時候,人相信美好只存在已過去;很多時候,人相信美好只屬於未發生。但兩者並不矛盾,所以,它們在很多時候是共存的。”
過去是美好的,但誰能肯定未來就一定不會更美好呢?
偏偏這個世界的有心人還特別多。賭局還沒開始,遊戲規則和遊戲指導已經出臺了,而且言之鑿鑿。由不得人不相信。
遊戲規則很簡單:你我都是有身份的人,打打殺殺地就沒必要了,偶爾出千還是可以的,前提是別被人抓住。建議選好投注對象後就別更改了,當然,你可以選擇兩邊下注,那是你的自由。輸贏自付。
關於遊戲,聰明人說:“你們都太遲了點。雙方——嗯,權且稱之爲雙方吧——早已佈局多年,只等上桌開局。不過,現在還不算太遲,畢竟雙方都還沒上桌呢,現在下注還來得及。”
然後,他們會洋洋灑灑地介紹誰會坐在賭桌上。彼此又有那些優勢有那些劣勢;最後,他們會高深莫測地說:“該說的我都說了,選擇誰你們自己看着辦。”還不忘加上一句更爲高深的警示:“生死有命,到時輸了可千萬別怨到我身上。”
於是,不管多愚蠢的人,都會在一夜之間變成最聰明的人。
第一局,由光明神殿開盤。光明神殿選擇了一個非常好地時機,連“公證人來了。作爲“公證人”的米拉斯王國談判團。顯然非常樂意擔任這一光榮地角色。
此時,“公證人”代表正處於皇宮的一個奢華的建築內。
三人高的落地窗後面,美麗的金髮公主舒服地半躺在搖椅上,有節奏地慢慢晃着搖椅。透過窗戶的陽光投灑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線條的純白裙子上,不管怎麼搖晃,她地上半身始終隱藏在陰影中。她的視線停留在窗外的花圃中。表情是那麼的溫和。
公主拿起放在大腿上的書,覆蓋在用銅條彎出優美弧線的玻璃矮几上,白皙的食指穿過光潔的杯耳,移到脣邊小啜一口滿是清香地綠茶。將茶杯放回矮几上,她毫無禮儀地伸了個懶腰,感嘆着說:“多好的陽光啊,難怪父親一直想着統一整個大陸,比王都好太多了。”動作卻是如此慵懶,撓得人心癢。
“絲羅娜,”鑲着純金紋飾的大門緩緩推開。走進一個身着華美服飾的英俊男子。他一邊走一邊說。“我們得好好談談。”
“哥哥,你來了!”公主興奮地從搖椅上蹦起來。撲到英俊男子身上,摟着他的脖子俏皮地眨了幾下眼睛,“你不知道我在王都都要悶死了,父親哪都不讓我去,說什麼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模樣,氣死我了!”怎麼聽,話裡都只有撒嬌。
“咯吧”。男子彷彿聽到頸骨傳來悲哀地呻吟聲,好不容易保持的嚴肅立刻換成苦笑,用力掰下繞在脖子上的嬌嫩手臂,無奈地說:“誰敢讓你出去?你就不能輕點麼?也不知道你是怎麼跑出來的……”他將還未出口的“回頭我該建議父親撤了你的侍衛長”吞了下去。
公主的十指繞在一起,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我不就是想幫你麼?”
“得了。”男子無力地擺手說,“你都到出嫁的年齡了,除了撒嬌扮委屈就不能換其它方式麼?”晃了晃腦袋,確定自己的脖子沒發生什麼可怕地事情,他也不理會公主,直接坐到窗前地椅子上,指着對面的搖椅說,“坐下,有些事我們現在必須得說明白。”
看到矮几上厚厚地書本,男子撇了撇嘴角:“《權謀論》?”說着,他拿起書本,看着翻開的那頁唸了起來,“海德森.貝魯奇冷冷地說:‘我有必要給你們面子麼?你們除了毫無用處的徽章,還有什麼讓人值得驕傲的?’如果我猜的沒錯,親愛的妹妹,這本書的名字叫《永遠的空間之主》吧?”
公主飛快地搶過男子手中的《權謀論》,臉頰紅了些許,決定轉移話題:“哥哥,你也看過?我就快看到海德森的妻女出事了,我聽侍女說很感人的……”
“我不是來跟你討論這個的。”男子沒好氣地打斷公主的話,拿起桌上繪有金色花紋的純白邀請函,揚了揚,說,“如果我不制止的話,你一定會去參加吧?”
在男子拿起邀請函的時候,公主便翻開《權謀論》聚精會神地看着。聽到男子的話後,她愕然地擡起頭,問:“哥哥,你剛纔說什麼?”
“絲羅娜!”男子坐正身體。嚴肅地說,“你玩不起這個遊戲,也不是你能去湊合的!”
見常用地裝傻失去了效果,公主無辜地說:“可是,我已經答應教宗殿下了。”
“殿下?”男子將眉頭皺得很緊,盯着公主問,“你從哪聽來的?”
“不是這樣稱呼的嗎?”公主不自然地擺了擺身體。諾諾地說,“他身邊的內庭執事是這麼叫他的啊。”
“試探麼?”確定公主沒有說謊。男子喃喃說着,不多時,嘴角高高翹起,“很厲害麼,把我們也當成工具了?”
“怎麼了,哥哥?”公主小心地問。
“沒事。”男子右手一甩,瀟灑地把邀請函扔到矮几上。五指在空中劃了個圈輕輕抵在下巴,微笑着說,“我答應你了。不過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公主立刻雙眼放亮。
“不準離開我三米之內。”男子微微眯上眼睛,逼得公主無法轉移視線,緩緩說,“而且,你必須按我說的去做。”
“這不是兩個條件麼?”公主低垂着眼睛小聲嘟囔着。
“答應不?”男子輕聲問。
“好啦,我答應你就是。”公主大聲回答。瞪了男子一眼,“早知道我就不來救你了!”
男子不說話,只是保持着不變的表情看着公主,脣角地微笑讓人看着就極爲不爽。公主細碎地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很快臉上擺出討好的笑容,問:“哥哥。爲什麼教宗不能稱呼爲‘殿下’呢?按理說,他現在也跟一個皇帝差不多啊?”
“皇帝?呵,沒錯,他還想做‘陛下’呢。”男子看向窗外,高高地宮殿阻擋了他的視線。但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沒有那些華美宮殿的阻撓,他能清晰看到一座山。
那座山並不算高,只有二百米不到的高度,然而,它卻是光明神殿典籍記載的“聖山”。在光明神殿的典籍中。還有一條與帝國和“聖山”有關的記載:當年大帝之所以在此建立都城。正是接受了光明神地感召,永保聖山。以謝神恩。
“很美妙不是麼?”“聖山”上的一座雄偉建築中,穿着白袍的中年男子按在厚重的書本中的一行字,臉上的微笑看着宛如世上最具憐憫之心的人,“可是,皇帝爲什麼從來不知道感恩呢?”他的聲音是那麼溫和慈祥,讓人忍不住就想親近。
保養很好地手指離開書頁,他轉過身走到窗前,視線透過一塵不染的玻璃,放在山下的偌大的建築羣中,似乎想從建築中找出那個熟悉的身影。
時間緩緩流逝,一個輕微的敲門聲打破了沉寂。
中年男子地眉毛細不可察地抖動一下,緩慢而又不失威嚴地說:“卓肯,進來。”
沒有任何裝飾的大門打開,走進一個灰髮青年。他謙卑地低垂着頭,用最恭敬的語氣說:“見過殿下。”
“嗯,免禮。”中年男子控制着自己的情緒,頭也不回地隨意擺了擺手,“事情辦好了嗎?”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但是不注意聽沒有人能聽出來。
殿下,多美妙的詞語啊!只有世上最高貴的人才配得上這個詞語!
“是的。”灰髮青年越發恭敬,將頭深深低下,垂在額前的頭髮擋住了他的整個臉龐,“我已取得哈里森伯爵地信任,有些話他已經肯告訴我了。”
“嗯。”中年男子可有可無地從鼻腔發出一個聲音,“還有呢?”
“殿下吩咐地事情屬下已經全部辦妥。”灰髮青年說,“屬下相信,明天的儀式至少會有一半地人到來。”
“一半?”中年男子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感。
“屬下的意思是,”灰髮青年連忙解釋,“貴族全部都來,帝都的民衆至少會來一半。”
“嗯。”中年男子再次發出毫無意義的聲音,淡淡地說,“你做的不錯。”
一句話,立刻讓灰髮青年鬆了口氣,隨即渾身發軟,雙腳好像無力支撐身體。汗水聚集在腦門,順着眉毛流向眼睛,但是他不敢去擦,甚至不敢做絲毫動作。他死命控制着不讓聲音發顫,力求說出的每個字都清晰無誤:“全蒙殿下安排,屬下不敢貪功。”
“嗯。”中年男子的姿勢終於有了變化,他點了點頭,說,“司督.哈里森打算怎麼做?”
“屬下不敢欺瞞,”灰髮青年安靜了好一陣子,似乎在思考一個合適的話語,最後,赴死般咬了咬牙,說,“屬下認爲,司督.哈里森不可能聽從我們的安排。”
“我不需要他聽從我的安排。”中年男子無所謂地說,“我是問你他的打算。”
“莫非殿下另有妙計?”灰髮青年討好地說。在中年男子說出一句“沒叫你問的別問”後,灰髮青年飛快地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顯然他早已想好怎麼回答中年男子的問題,說得絲毫不見慌亂,條例極爲清晰。
聽完灰髮青年的敘述後,中年男子揮了揮手,打發了灰髮青年,繼續看着那座奢華無雙的建築羣。
藍天中,一隻蒼鷹呼嘯而過。陽光經過蒼鷹後在地上留下一道陰影。陰影急速前進着,透過玻璃在中年男子身上留下瞬息而過的濃重黑影。瞬息變幻的光暗讓中年男子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視線不自覺地尋找着蒼鷹留下的陰影。
很快,他找到了那個舒展着翅膀的陰影。爲了能看得更清楚,他使用了增加目力的魔法。他開心地發現,那個陰影如箭般狠狠射向那座建築羣。
或許,這正預示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