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和想象中的確未有多少偏差,一樣的陰暗潮溼,狹小得令人窒息。幾個罪犯擠在一處牢中,地上是枯草鋪成的草蓆。
我進了牢中,她們都擡起眼來把我瞧着。牢中瀰漫着一股發酸發臭的味道,是她們身上的味道,是食物腐爛的味道,和着地下潮溼的空氣一同泛進我的鼻腔。
我不自覺用手捂了捂口鼻。
“雲家那個二小姐吧,果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呢,我們這破地方讓你泛着噁心了?”
聽罷她的話,我方纔意識到這般舉動着實有些不妥,自己也是朝廷命犯,哪兒來這麼多令人生厭的動作。
“二小姐又怎麼樣,還不是被蕭家那個公子耍得團團轉,以爲人家會多感激你多愛你呢,結果人家根本不領情罷哈哈哈。”
我聽罷她們的話,總歸是有些傷感的。我尋摸了個稍微乾燥些的角落坐了下來,一時半會兒竟然愣了神。
傷感歸傷感,但現在的我又能做些什麼呢。從一開始,我就對他束手無策,從頭到尾只希望他平安喜樂。一切是我甘之如飴,沒什麼資格去指責他對我不聞不問。
何況,他都與我成親了呢......
“小姑娘,最無情的不只是帝王家啊......”
黑暗中,隱約有人扯了扯我的衣袖,我轉頭看去。順着牢窗透下來的光,我大概看清了。這是一個約莫半百的老翁,一頭青絲白了不少。
他的手穿過牢欄來扯我的衣袖,我這才發現,那牢中只有他一人。
空空蕩蕩的,這人定不簡單罷。
“老翁,何出此言......”
我知他是在說我,我也知蕭承無情,但還是鬼使神差地問出了這一句。
“蕭承,蕭家公子。若是不無情,又怎會得來如此多功名。年紀輕輕,廝殺疆場,大斬四方,兒女情長對他來說最是無用。你姐姐也不過是利益的犧牲品罷了。”
聽罷最後一句話,我竟有一絲慶幸,是慶幸蕭承並未愛上雲映嗎?
但他都爲雲映做到如此了,怎會不愛呢。
“但他眼裡的柔情是真的罷。”
老翁聽了我的話,搖搖頭。
“罷了罷了,小姑娘看不懂倒也正常。”
說罷,他起身挪了幾步,一頭倒在了身下的草蓆上,再無後文了。
我愣了愣神,看了他一會兒,細細地想着他那些話。
良久,我便笑了。
如今又何苦去思考那些我本看不真切的東西呢。
“喂,你跟那老頭兒聊了些什麼?”
我尋聲看去,那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婦,面色憔悴,鶴髮雞皮,透過牢窗的光將她臉上一道道的溝壑照得清清楚楚。她眼眸中透出來的,給人一種不可抗拒的壓迫感。
“未聊什麼,大概是說世人大多無情罷。”
“丫頭,給你講個故事罷。”
她的聲音滄桑而綿長,將我的思緒引向了她的故事。
“記不起是哪一年的元夜了,那時候我也還是豆蔻年華的小丫頭......”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穿過北國都城的大街小巷,火樹銀花,寶馬雕車。身着錦衣的婦人微微彎着腰牽着嬉鬧的孩童,街上小販推着小車慢悠悠地走着,香囊,髮釵,花燈......一件件女兒家的東西,使元夜多添了幾分曖昧的氣息。公子搖扇,少年三五成羣,有的清冷少言,有的恣意灑脫,開懷大笑。姑娘掩面,偷偷觀望,私私竊語,尋摸着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