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袁天野掃了吳平強一眼,目光裡的冷意稍淡,“如果你真認爲你堂妹的作爲有錯,那你便把這三年來自己所做的事情好好想想,有哪些地方做得不當的!”
這是要算總賬了?吳平強一驚。原以爲有些事,當時不追究不嚴罰,便說明公子不知道,或是不在意。可聽公子這話的意思,他不但什麼都知道,還一直放在心裡。或許只等了自己二人再犯大錯,便要數罪併罰!
想到這裡,他冷汗頓時流了一身。心裡思忖着,要不要說,哪裡事情該說,哪裡事情不該說。所以遲遲沒有說話。
見吳平強不說話,袁天野也不久等,直接開口,把兩人這些年所犯的錯一一說了一遍。便是連兩人私下裡的怨忿也沒有漏下,更不要說吳平強自以爲不該說的事情了。然後兩眼犀利地盯着吳平強:“吳平強,剛纔本公子說的,可有一句假話?”
吳平強連忙跪到地上,連連磕首:“剛纔公子所說,句句屬實,並沒有冤枉屬下。屬下無地自容,不敢求饒,還請公子責罰。”心裡把吳彩雲恨得要死。要不是她對林小竹嫉恨在心,多番挑拔,自己也不會做出這麼多事,讓自己在公子心裡的印象變得這麼糟。
唐寧遠在一旁聽了,暗暗點頭。這個吳平強,還真是個人物,懂得審時度勢,惴度人心。他知道公子以前沒有追究,此番卻又發作,這懲罰必是免不了的。所以乾脆一口認承下來。沒有口口聲聲說什麼“公子饒命,公子恕罪”之類的話。顯得極有擔當。
“很好。”袁天野對吳平強的回答很滿意。轉過頭來,用冷冽的目光看着吳彩雲。卻不說話。
這不說話,就像那冰冷的刀鋒架在脖子上,要比說話喝斥更讓吳彩雲感覺壓力大。她趕緊跪到地上,也學吳平強的樣子,磕了兩個頭,嘴裡不停地道:“公子,彩雲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卻也不敢叫恕罪。
袁天野還是不作聲,緊抿着嘴。盯了吳彩雲一會兒,又將目光轉移到吳平強身上。直把兩兄妹盯得汗流夾背,手指慌亂的顫抖着,這才道:“真知錯了?”
吳彩雲一愣,被吳平強用手肘拐了拐,這才意識到公子是對自己說話,趕緊再一次磕首:“彩雲真知道錯了。”
袁天野收回目光,淡淡道:“昨晚叫你來,本想有件事情想要跟你說。卻不想打賞你一碗吃食,你都能摔到地上。還把這事記恨在心裡,做出今天這樣的事來。吳彩雲,你太讓本公子失望了。”
吳彩雲也是聰明人。聞絃歌而知雅意,自然知道公子這口氣緩下來,是要自己求饒。趕緊磕頭。連聲道:“公子,彩雲知道錯了。還請公子饒了彩雲,彩雲再不敢嫉恨林小竹了。”
“按照山莊的莊規。須得當衆杖打三十大板,在衆人面前請罪悔過。你們可有不服?”
“啊?”吳彩雲以爲公子既暗示自己求饒,便是真會饒了自己。卻不想還要受懲罰,頓時有些腦袋當機,反應不過來。
當衆光腚受杖打,其丟臉程度遠比杖打本身所受的痛苦要讓人恥辱十倍、百倍。可公子既要懲罰,自己便說不服也不能改變什麼。吳平強一咬牙,躬身道:“屬下甘願受罰。”
“吳彩雲,你呢?”袁天野的目光轉向吳彩雲。
吳彩雲擡起淚眼,泫然欲泣地看着袁天野。見袁天野絲毫不爲所動,只得匍身道:“彩雲也甘願受罰。”
“很好。”袁天野滿意地點點頭。看了他們兩眼,語氣和緩了許多:“本來這等妒能嫉賢、魑魅魍魎的行徑,是山莊所不能容的;你們二人的懲罰,絕對免不了。但吳平強的能力一直是本公子所看重的,讓你當衆被杖,本公子於心不忍。”
吳平強驚喜地擡起頭來,看向袁天野。他一直想要公子看重,他一直想要出人頭地。但這些年來,卻一直死死地被壓在林小竹的才能之下,不得出頭冒尖。所以他一直以爲自己在公子心目中,是泯滅於衆人的那一種。卻不想在剛纔列舉了數罪,又被嚴罰的情況下,卻獲悉了公子對自己的看重。這種看重,竟然是臨駕于山莊的規矩之上的!這讓他油然而生一種感激涕零之情,恩同再造之心。
“……所以,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袁天野繼續道。
“屬下願爲公子效犬馬之勞。”吳平強很快道。公子這麼說,便將這次懲罰記在帳上,不再杖責他們了。這讓吳平強驚喜之後,再添感激之情。
袁天野微一頷首:“吳平強,自有爲本公子效勞的機會。不過這一次,是給吳彩雲的。吳彩雲,你可願意?”
班上同窗莫名消失去出任務的事,吳彩雲是知道的。她也知道,大家不可能一直呆在這山莊裡,過這樣悠閒自在的生活。公子讓她們學技藝,是要有大用的。公子要派自己出任務,完全沒有必要來問自己。自己只有執行的份!但公子卻沒有直接把自己弄到哪裡去,而是在知道自己所作所爲的情況下,還能這麼問一句,這說明什麼?說明在公子的心裡,還是很看重自己、在乎自己心裡感受的。於是不由得受寵若驚,磕首道:“彩雲願意。”
“很好。”袁天野對他們兄妹倆的態度顯得極爲滿意,“派你出這個任務,其實並無危險,也不辛苦,每月還會有五錢銀子的月錢可拿。在這裡,我就開一個恩,准許你預支三個月的月錢出來。我會派人將這月錢送到你父母的手上。你可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吳彩雲大喜。
她自願被從父母身邊帶離,從深山裡來到這山莊,又多番嫉恨林小竹,不就是想出人頭地,好讓爲家裡增光添彩,讓父母過上好日子嗎?一兩五錢銀子,在山裡是想都不敢想的一筆鉅款,現在,卻僅僅是她以後三個月的月錢而已。這錢被拿到深山裡去,再告知父親她的出息,她們家,她的父母,豈不是要被大家豔羨,受大家景仰嗎?
“沒有,彩雲沒什麼要說的了。謝謝公子,謝謝公子大恩。”她這會兒真正是發自內心的感激涕零。
袁天野將目光投向滿眼羨慕的吳平強,道:“你這段時間,好好努力。以我對你的看重,你以後的月錢,只有比吳彩雲的更多。而且,如果你能取得廚藝賽第一名,或是以後在出任務時做出優異的成績,我允許你把父母接出來,共享富貴。這一次,幫吳彩雲送錢回去之時,也可以幫你把上兩次所得的賞賜送回去給你家人。”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吳平強自以爲犯了錯,前景黯淡,卻不想轉眼間竟得了這樣的許諾,激動得把頭磕得“咚咚”直響。
聽得院門外傳來林小竹和袁十的說話聲,袁天野點點頭:“起來吧。林小竹做的冷麪,你們也好好嚐嚐。吳平強,以後要多向林小竹學學,你有什麼好的想法,也可以跟她多交流交流。跟她交好,於你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是。”此時的吳平強,心悅臣服。
在說到出任務的當口,袁十便把唐寧遠的兩名隨從一起避了出去。此時見話已說完,秦管事趕緊親自起身,去門口將林小竹和袁十等人喚了進來。
嚐了一口林小竹做的冷麪,俞教習頓時瞪大了眼睛。不過他卻沒有急於說話,緊接着又嚐了幾口,將碗中量並不多的冷麪吃完,這才放下碗筷,感慨地道:“林小竹,你這配料配得真是妙啊,多一分則多,少一分則少,放的是真正好。”
林小竹抿嘴一笑:“多謝俞教習誇讚。”
別人得了誇讚,總是百般謙虛,只有林小竹是個異類,總是落落大方地將讚揚笑納下來。這麼爽利的性子,極得俞教習的歡心。此時聞言,他哈哈大笑起來,指着林小竹道:“你啊!”
“林小竹,你這面,做得實在是好。只不知這些各種秘方,你是怎麼想出來的?”此時的吳平強對林小竹,沒有了一點嫉恨。真心誠意地向林小竹請教。
“哈,我就是喜歡胡思亂想,然後把自己的胡思亂想付之於實踐。有時僥倖,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味道。不過,大多時候,卻是失敗的。”林小竹笑道。
山莊裡這些學徒的孩子,沒有讀過什麼書,也沒有見過什麼世面。所認識的食材,所能嘗的味道,也都是這些教習們所教。眼界窄,沒有知識,哪裡還能創出什麼新招,做得出什麼新鮮吃食?而她的腦子裡積累了中國幾千年飲食文化,又見多識廣,見過、吃過的美食,便是連這些教習都沒有見識過。所以要創出些什麼新吃食,對她而言,難度並不大。
自知這些,所以林小竹沒有一點沾沾自喜。站在巨人的肩上跟別人比賽,贏了也是羞愧的,哪裡還敢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