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野頓時黑了臉。
要是讓她這麼一數一問,他今天的所做所爲不得全山莊的人都知道了?他苦心維持的翩翩佳公子形象,就跟這身白衣一樣,可不就毀了嗎?這丫頭,他就知道不是個好惹的。卻不想她還能絕地反擊!有趣,實在有趣!
看到袁天野終於把那副淡定的表情收了起來,林小竹心情大爽。哼,小狐狸,跟我鬥?門兒都沒有!還是乖乖認輸吧。
不過,饒是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小狐狸還是挺可愛的。要不是他的寬容,她哪能這麼蹦躂?兩人的交鋒,就是互相試探。他在試探她的膽量和能力;而她也在試他的容忍度和底線。至今爲止,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現他滿意與否。反正他的表現,她是極滿意的。一個主子能容忍下人威脅自己,她自然不會認爲這是因爲她是特殊的,只不過是因爲袁天野本身就是一個寬厚的人。
有一個寬厚的主子,作爲下人,何其幸也!
“也不用這麼麻煩了。”袁天野轉過臉,對袁十擠擠眼,“去,無論找誰,先借個三十文錢來。”
“……咳咳。”林小竹輕咳,“公子,這樣不妥。要是有人知道公子向下人借三十文錢,這臉可就丟大發了。再說,就算借了來,我這數都還沒數清呢,可不敢接公子的三十文錢。”
袁天野怎麼可能真去借?少給那二十文不過是想讓林小竹跳跳腳氣氣她,試試她的精明程度和膽量罷了。說這個借字,只是給自己一個臺階下。可被林小竹這一說,這三十文似乎也不能“借”了。
袁十收到公子的暗示,趕緊道:“公子,前一陣小人給您收拾東西,似乎在角落裡發現過一些銅錢。您等等,我去找找看啊。”說完,撒腿就往屋裡跑。不一會兒,就從屋裡捧出一堆銅錢來,據林小竹目測,起碼也有五、六十個。
袁天野用下巴往林小竹那裡示意了一下:“都給她吧。”
“啊?”林小竹睜大了眼睛,“看樣子,這可不止三十文。公子您確定都給我?”
“多出來的,賞你了。”袁天野淡淡道。
“小竹謝公子賞。”林小竹喜滋滋地道。有錢不拿是傻瓜。這些錢,明顯就是封口費,她要不拿,袁天野就得擔心她會把今天的事說出去。所以說,就算是爲了袁天野心安,這錢她也得拿着。唉,她真是太善良了!
果然,看林小竹接了錢,不放心的袁天野又叮囑了一句:“今天的事,就不要跟大家說了。那什麼調侃,不是什麼好詞,也不必再問了。”
“是。”林小竹得了便宜,見好就收。不過,這利息嘛……她將錢收好,又恭敬地道:“不過小竹還有一個請求,請公子能應允。”
這丫頭,還真打蛇隨棍上啊!袁天野斜了她一眼:“說。”
“雖說我天生體寒,練功可能效果不大。但不管怎麼着,總要試試才知道,對吧?所以,還請公子允許我跟着大家去練武吧。至於掃院子衝茅廁這種事,我打聽過了,這其實是下役做的事。我又沒犯什麼錯,現在不光剝奪了我練功的機會,還罰我去衝茅廁,小竹心裡不服。所以,懇請公子允許我跟大家一起練功。”
“那不行。”袁天野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你這體質,再苦練十年八年都是空的,沒必要再做無用功。而我這山莊可不養吃閒飯的,你既無法練功,以後成不了我要用的人,做不了我交待下去的任務,那你就得幹活。至於幹什麼活,也是公子我一句話的事,可不是你能挑挑揀揀的。”
見林小竹似乎還想辯駁,他眉毛一沉:“就這麼辦吧。”說完向袁十示意了一下,又補充一句,“對了,奉勸你一句,那錢藏在牆上的磚頭裡,也不是萬無一失的。你可要好好保管着,丟了可別找公子我哭鼻子。”
林小竹張着的嘴半天沒合上,背脊涼颼颼地差點兒打了個寒顫。這山莊裡的事,還有什麼是袁天野不知道的?
見林小竹出了院門,袁十看着凝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麼的公子,張了張嘴,卻是沒敢說話。
“想說什麼?”袁天野忽然出聲道。
袁十一個激靈。他明明是站在公子的身後,公子怎麼就知道他想要說話?公子總是這樣,就好像渾身長了眼睛似的,任何人的任何動靜都逃不脫他的眼睛。
“小人愚鈍,不明白公子爲何屢次當衆將這林小竹叫到這兒來。您沒看到那些女孩子嫉妒的目光。這林小竹,人雖然也挺機靈,膽子也大。但畢竟瘦瘦小小,又不懂武功。那些女孩兒要使壞,她可不慘了?”
“怎麼?憐香惜玉了?”袁天野似笑非笑。
“公子……”袁十漲紅了臉。
袁天野仰着頭,看着天邊的一朵白雲,兀自出了一會兒神,這才道:“一鍋油,如果放入一滴水進去,那將怎樣?”
“自然是爆起來。”袁十答道。忽然明白了公子所說的意思。
他雖然才被選來伺候公子不久,但也是這山莊畢業的老學員,算得上是林小竹的師兄。想起他們剛進山莊時,同窗之間被激化的各種矛盾,再想想這兩天女孩兒們那裡的大吵小吵,若有所悟。
“怎麼?想明白了?”袁天野雖然坐在袁十的前面,還閉着眼睛,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
“還是不很明白。”袁十老老實實地回答。他現在知道了,他自己也是那一滴水。要不是他喜歡饒舌,但相當知道分寸,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他也不會在前段時間被選中來伺候公子。公子性情寬厚,但卻聰明絕頂,明察秋毫。每做一件事,每說一句話,往往都大有深意,是一個走一步看十步的人。能伺候這樣的公子,他很榮幸,同時也戰戰兢兢,唯恐自己一時領悟不到做錯了事。但公子總是耐心地教導他,讓他不要怕,不懂就問。
“每一個人,性格都是多面的。有些人看起來很是溫順,可固執起來,令人頭疼;有的人看上去很純良,可到了緊要關頭,最有可能出賣你的,就是他。我們剛選進來的這些人,因爲剛到山莊來,緣於對新環境和新主子的畏懼,會把自己的本性深深地藏起來,維持表現的恭順與平靜。如果是這樣,哪怕一年兩年咱們都摸不透他們的底子。不如加進一些水,讓油爆鍋,從而將沉澱在最底下的東西給攪上來,瞭解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的本性,好物盡其用。否則,派了不該派的人去執行任務,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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