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翼這個園子佔地雖然不是很廣,卻有一大片湖面。那棵大榕樹剛好靠近湖邊的水榭。水榭是敞軒結構,四面只有欄杆,屋頂很高,視線極爲開闊。再加上此時不過是上午時分,又是個半陰天氣,太陽時有時無,坐在水榭裡,涼風習習,四面荷花,讓人極爲愜意。
大家正在水榭裡開着玩笑,卻見一個面容清麗、氣質脫俗的十五、六歲的姑娘,帶着幾人和一大堆東西,正在樹下鋪案板,放爐子,又指揮一個小夥子去提水,像是要跟旁邊的兩個胖男一樣,要在那裡作吃食似的,不由好奇地問:“那是誰?這是要做什麼?”
“是啊,翼公子這是準備玩的什麼新花樣?”另一人用扇子捂着嘴也笑了起來,眼睛看向婉華郡主。
婉華郡主想嫁給翼公子,是衆人周知的事。沈園的動靜,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婉華郡主滿眼不屑地看了樹下忙碌的林小竹一眼,然後用眼睛將衆人一掃,笑道:“大家知不知道,咱們北燕的袁神醫開了一個點心鋪子?”
袁天野雖然出身並不高貴,但人長得一表人才,醫術又高明;這回又醫治着皇上和端王的病,只要他想,作御醫還是作官都不成問題。所以一直以來都是這些閨閣小姐們的夢中情人,跟秦青蔓一樣想嫁給他的也不在少數。聽得婉華郡主這話,大家頓時興趣大起,七嘴八舌地問道:“真的?他怎麼會開點心鋪子?在哪裡開?”
有那少數頭腦清醒一些、關心時事的人卻皺起眉頭道:“等等,前幾日那何文清大人不是才因爲袁神醫搜查點心鋪子一事。被罷了官嗎?怎麼沒過幾天,袁神醫卻開起點心鋪子來了?”
婉華郡主等的就是這話呢。她朝說這話的那位姑娘鼓勵地笑了一下。道:“可不是。爲了一個失蹤的婢女,他差點沒把何大人的點心鋪子給掀了!我乍一聽他開鋪子這事兒。還以爲他爲了少一個買賣上的對手,故意找人家何大人點心鋪子的碴呢。”
有那喜歡袁天野的,對這說法頓時不樂意了,道:“不是吧?袁神醫熱衷於醫術,從不關心朝堂上的事,否則就不會推辭着不願意作官了。而且,他醫治着皇上和各位大人的病,可是得了不少的賞賜,絕對不會缺錢。他怎麼可能爲了自己開點心鋪子故意去找何大人的碴呢?”
“嗯。可不是?我看也不會。”其他有不少人也點頭贊同。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知道那日爲什麼燕城府尹鄒大人要去搜何大人的點心鋪子嗎?”婉華郡主神神秘秘地笑問。
“不知道。爲何?
有些知道一點內情的,遲疑地答道:“聽說,他的一個婢女在鋪子裡失蹤了。”
“說對了,不過不是婢女,而是一位廚娘。”婉華郡主一拍手掌,又問,“可你們知道那位廚娘是什麼人嗎?”
這回誰也不知道了,俱都搖頭:“不知道。”
“往那邊看。”婉華郡主將玉蔥一般的手指往大榕樹下一指,“喏。就是那位穿淺綠色衣裙的姑娘。”
“啊?”大家紛紛地轉過頭來,好奇地順着婉華郡主的手指,向下面張望。看到眼裡的,正是剛纔見的榕樹下那個十五、六歲的女子。面容清麗,笑容甜美,舉手擡足間極顯優雅。氣質清新脫俗,看樣子根本不像一個下人。容止跟在座在她們絲毫不差。只是那一身淺綠色細棉布裙,卻又表明着她下人的身份。
“袁神醫就是爲了這個女子才讓人搜查何大人的點心鋪子?”有那腦筋轉得快的。不由驚叫起來。
“正是!”婉華郡主得意地掃了大家一眼,重重地點了點頭。
大家由這句話思索、猜想着袁天野與這位廚娘的關係,水榭裡一片寂靜。
婉華郡主對自己話語引出的這個效果極爲滿意,又爆出一個新聞:“前幾日我跟哥哥路過此地進來坐坐,正碰上袁神醫也帶着這位廚娘進來。你們猜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來幹什麼?”此時大家的思維完全被她牽着走了。
“來推銷點心!”婉華郡主扔出一個炸彈。
“什麼?”大家被這顆炸彈徹底懵了。
袁神醫,玉樹臨風、才華橫溢、有着仙人之姿的袁神醫,竟然跟一個貨郎一般,上門來推銷點心?!
大家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向了榕樹下,腦子裡都轉頭這樣一個念頭:他開點心鋪子,又親自上門推銷,可是爲了這個廚娘?
想着袁天野對她們總是淡淡的,雖然彬彬有禮,卻態度疏離。這些小姐們心裡頓時不是滋味起來。
“我就想啊,這樣一個神仙一般的袁神醫,怎麼能爲了一個廚娘,做出這樣低俗的事情來呢?所以那天百般勸解。袁神醫卻還惱怒我說的那些話,執意想讓翼公子在宴會上用他新開鋪子的點心。那位姑娘……”她指了指林小竹,“態度極爲堅定,於是我看不過眼,便提出這次宴會派我家廚子過來,跟她比試比試。”
她用扇子捂着嘴,嫣然一笑道:“大家光是作詩,未免無聊。我這麼做,也是給大家增加一個新節目,找找新鮮樂子。”
“端王府上的廚子,可是咱北燕御廚水平的大師。這麼一比,那女人想必以後便不敢出來獻醜了。袁神醫的點心鋪子開不成,也就不用丟臉了。婉華郡主做的可是一件大好事啊!”一女子道。
大家紛紛點頭。
婉華郡主平時態度倨傲,行爲跋扈,在座的貴族小姐們大多數都看不慣她。而這一回,她的做法卻得到了大家的全體認同。
婉華郡主的目的達到,很是高興:“所以啊,一會兒要是比起賽來,要大家作個評判,大家可得爲我們端王府說說公道話。”
“那是一定的。”大家紛紛表態。
“大家說什麼說得這麼熱鬧呢?”幾個婢女簇擁着一個三十多歲、容貌秀麗的女子上了樓來。
“丹陽公主。”大家趕緊站起來,紛紛給那女子行禮。
“姑姑。”婉華郡主也站了起來,臉上笑着,眼裡卻閃過一絲厭惡。丹陽公主沒來,這裡她最大,大家都奉承着她;可丹陽公主一來,她便得靠邊站了。偏這丹陽公主平時最愛參加大小宴會,人又風趣有才,故而大家都喜歡跟她交往,願意請她。
“坐吧坐吧。”丹陽公子擡了擡手,笑道,“天熱,我在家裡呆了一陣,悶的慌。聽說翼公子要開什麼詩宴,想着他這園子近水,必然涼快,我便跟附馬來了。”又問,“在說什麼?”
在人背後說人是非,不是淑女所爲。所以大家哪裡敢把剛纔的話題說出來,只拿別的話搪塞過去。
丹陽公主剛纔可是在樓下聽了幾句,心裡有數。當下也不說破,只看着案臺上的茶水,打趣道:“這翼公子雖說是在客邊,卻也忒地小氣了。點心也不上幾碟,只請我們幹喝茶。”
站在她旁邊給她倒茶的沈園丫頭趕緊解釋道:“因一會兒有美食比賽,公子擔心大家吃過點心,對比賽的點心沒興趣了,這纔沒將點心放上來。”
丹陽公主眼睛一亮:“哦?美食比賽?這個好,這個好。”說完又笑道,“不怕大家見笑,我就是喜歡吃。一聽得有好吃的就高興。”
“我們也喜歡吃好吃的。”大家笑道。
“啊,他們來了。”坐在窗邊的一個姑娘指着湖面道。
只見湖上一艘兩層樓的龍船,正朝這邊划過來。船上坐着的,自然都是男客了。雖然北燕風氣開放,卻也沒到男女同席的地步,故而剛纔男客們都從別處上了船。此時想要作詩熱鬧,自然得把船劃到水榭旁邊來。
在座的大多數是未出閣的小姐。見男客們到來,又有丹陽公主在一旁,大家都文靜下來,喝茶的喝茶,便是說話,也竊竊私語,再不肯像剛纔那樣隨意議論什麼。只是有一部分原來心繫袁天野的,目光還仍往林小竹身上瞟,瞟完之後又望着那艘越來越近的船,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婉華郡主見了,暗自得意地一笑。
那龍船漸漸近了,到得一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沈子翼先站了起來,在那邊二樓敞闊處向這邊拱了拱手,高聲道:“沈某客居此處,園中沒有女主人,怠慢了各位姑娘,還請見諒。”說完,深深作了個揖。
這邊的姑娘個個都抿嘴笑了起來,卻沒人站起來出頭說話。丹陽公子和婉華郡主在此,客氣話還輪不到她們說。
婉華郡主笑吟吟地站了起來,正要說話,卻不想丹陽公主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便高聲道:“翼公子如果在我們北燕娶一位女主人,想必我們這裡的姑娘都不會怪罪你的怠慢的。”
這邊羞煞了一船的姑娘,而那邊的男人們卻“哄”地一聲笑了起來,連連打趣沈子翼。
婉華郡主原有些惱丹陽公主搶了她的風頭。不過聽得她後面一句,頓時如六月天喝了冰水,無一處不舒爽起來。嬌羞着臉笑着,嘴裡還嗔惱着喚了一句:“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