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教習聽了,不置可否,回頭問周槐:“你認爲呢?”
周槐在馬教習的逼視下,慢慢漲紅了臉,垂下眼,低聲道:“他們兩組都有人出來領頭,分工比較合理。”
馬教習點點頭,掃視了大家一眼,表情嚴肅的道:“一道菜要經歷洗菜、切菜、配菜、炒菜幾道工序,這些都不是一個人完成的。在大廚房裡,有人專門洗菜、有人專門切菜、配菜,大廚專管上竈燒煮。做出來的菜,還要通過上菜人來傳遞、介紹。就這麼一道菜,能吃進吃客的嘴裡,往往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所以,在廚房裡,分工合作,集體協作,就顯得尤其重要。第三組之所以能取得第一名,並不僅僅是他們女孩子佔多數的緣故,而是剛纔林小竹所說的,團結合作、共同努力的結果。這是我今天要告訴大家的第一點。”
見大家若有所思,他又問:“剛纔切菜時,你們有什麼困難和收穫?”說完又點了幾個人的名字。
“想把蘿蔔切得又細又勻,很難。”
“雞蛋太難剝了,也難切。不知第三組是怎麼切的?”
那幾人連忙答道。不過說來說去,就只是說到那三種食材上。
而被點到名的夏山,卻很簡潔地來了一句:“刀不夠利。”
“撲哧”,周玉春忍不住躲在林小竹身後笑了起來。
馬教習眼睛定定在放在夏山臉上看了兩眼,臉上閃過一絲笑容,道:“確實。刀不夠利。”說完將臉色一凜,“這正是我要說的。作爲一名廚師。刀,是很重要的工具。任你刀功再好。如果刀不鋒利,再好的功夫都使不上。所以,接下來要求大家,把你們的刀磨好,以後我也要時不時地檢查你們刀的鋒利情況。這是我今天要跟大家說的第二點。”
“第三,就是方法問題。有些人可能不以爲然。不就是切個菜嗎?只要多練幾遍,自然就能切得好切得快了,因爲,熟能生巧嘛。可是。如果你這樣想,那就錯了。第三組爲什麼能把雞蛋剝得好,切得也齊整?那就是用對了方法。每一種食材,都有它們的特性,要根據它們的特性,採取不同的方法,才能將食材切出你想要的效果來。”
說完,他拿起一個蘿蔔:“一樣食材,咱們就有切、片、剁、劈 、拍、剞六種方法來處理它。而光是切這一種。又可細分爲直切、推切、拉切、鋸切、鍘切、滾切。”
說完,他提起刀,“哚哚哚”地切了起來,下刀之快。讓人根本看不清刀的運動速度,眨眼功夫,一個蘿蔔就切完了。而放在砧板上的蘿蔔絲。細如髮絲,根根一樣。憑着肉眼,根本看不出這根與那根的大小有何不同。
大家看着砧板上的蘿蔔絲。忍不住出聲驚歎。而林小竹的眼睛,比任何時候都明亮。這正要她想要學習的本事啊!別的孩子不知道,她卻深知這刀功的重要性。就拿她昨日在清溪鎮所炒的溜肝尖來說吧,如果那肝片薄厚不一致,那是絕對炒不出好味道來的——厚的還未熟,薄的卻已老,那怎麼會好吃呢?昨天那肝尖,要不是她前世喜歡做菜,有一點刀功底子,還真做不好。
“剛纔我給大家演示的,就是直切。”說完他又拿起一個雞蛋,輕輕將皮剝開,“只要把雞蛋放入冷水裡浸泡,就能輕鬆地把蛋殼分離出來。”
他將雞蛋放到砧板上,刀後部一用力,一推到底,雞蛋便變成了兩瓣,平滑整齊。
林小竹甚是感慨。做任何事情,都要講究方法。雖然她用點小竅門,也能將這雞蛋切好,但卻很麻煩。馬教習所教的方法,纔是真本事。
“林小竹。”馬教習忽然叫道。
“在。”林小竹愣了片刻,趕緊應道。
馬教習將一塊五花肉放到砧板上,指着它道:“你,來把這肉切了。”
“是。”林小竹倒也不怵,擠到人羣裡面,接過了馬教習遞給她的刀。這把刀跟剛纔發給他們的刀明顯不一樣。鋥亮鋥亮,看上去極爲鋒利。
果然,馬教習道:“這是我的刀,借你用一下。免得切得不好,倒怪刀不鋒利。”
被調侃了!夏山站在人羣裡,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難得的有些微紅。
刀利就好。林小竹接過刀,開始切肉。這刀確實很鋒利,輕輕往下一壓,肉就自動分離開來,比起剛纔所用的刀,那是好使太多了。
她也不圖快,動作沉穩,儘自所能地保證質量,儘量做到肉片極薄,厚薄一致。不過速度卻也不慢,將一塊一尺長的肉切完,半柱香的時間都沒用上。
“切好了。”她將刀放下,後退幾步。
馬教習走上前來,用手拿起她切的肉片,展開來看了看,卻仍是不置可否。對大家道:“你們也來看看。”
大家輪流上前,將砧板上的肉看了一遍。
“楊羽,你覺得林小竹切的如何?”馬教習開始點名。
楊羽點了點頭:“很好。”
馬教習又點了其他幾人的名字。
“很薄,每一片都一樣薄。”這豬肉,許多人剛纔也切過,雖然時間倉促,卻也知道要切得像林小竹這般,確實不容易。倒是沒人敢挑毛病,全都一口稱讚,哪怕是吳彩雲也不例外。
馬教習最後點了林小竹的名:“林小竹,這肉你是否切得很滿意?”
“我自己感覺還行。”林小竹毫不謙虛的道。她不認爲自己切得差,覺得沒必要謙虛自貶。
“還行?”馬教習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這也叫還行?切成這樣就覺得還行了?”
看到這抹笑容,林小竹忽然就有些火大:“沒有人指點,全靠自己摸索;在我這樣的年紀,能切出這樣的肉片來,我自認爲還行。這樣的水平,雖然不能跟您這種練過多年刀功的人相比,但我不認爲這‘還行’兩字,就值得馬教習如此否定指責!”
她一向不喜歡跟人爭執,也不喜歡出風頭,知道跟老師頂嘴是一件極爲不禮貌的行爲。而且今天是融入新集體的第一天,許多新同學也才認識,她希望能給大家留下一個好印象。以便在以後的學習中跟大家好好相處,也能再獲得考評第一的好成績。可今天的馬教習,卻一而二、再而三地對她挑刺,百般的看不慣。她骨子裡本就不是受氣的人,再被這麼一嘲諷,心頭原來一直壓着的火苗,終於“噌噌”地往上冒起來。
馬教習將臉一沉:“否定指責?我還就否定指責了。我告訴你,你這切得不對,完全不對。至於如何不對,你自己好好想來,想好之後,再來跟我學刀功。”
這是什麼?這純粹就是打擊報復。林小竹氣極,正要不管不顧頂撞幾句,蘇小舒在身後猛地拉了一下她,自已卻開口道:“馬教習,我們正是因爲不會,纔來跟您學習。如果自己想想就能會,估計公子也不會讓您來做這個教習,只讓我們想上幾天就可以了。說實話,雖然是切菜,但這裡面的學問很多,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學會的。大家心裡本來就不安,要是一做得不對就不讓學,這能學會嗎?公子養着我們也要花錢的,光吃山莊的飯,卻遲遲學不到本事,幹不了活兒,這樣下去,公子也不樂意吧?”
她的語氣十分和緩溫柔,臉上還帶着真摯的笑容,聽上去似乎在勸解馬教習,偏還極有道理,讓人不能反駁。然而那話裡的內容,質問的意味極濃。
“小舒……”林小竹的心裡一陣震動。她實在沒有想到,蘇小舒會在這樣的場合,在這種時候,逼問教習,爲自己打抱不平。
這可不是同學之間鬧矛盾,幫上一把沒什麼。就算上面的管事知道,也不過是做一些小小的責罰。這是頂撞教習啊!古代人最是尊師重道,更何況是山莊這樣講規矩的地方。教習是上級,她們是下僕。上級讓下僕聽從命令,無需理由。所以,跟教習頂撞,一個不好就落得被髮賣的下場。
蘇小舒對她的這一番真心,實在讓她感動。
“我不如林小竹,她不學,我也沒資格學。”從來是默不作聲的夏山忽然開口道。
看着馬教習氣得臉色鐵青,眼看一場狂風暴雨就要來臨。林小竹心裡大急,趕緊道:“你們誤會了,馬教習不是這樣的人。”
“啊?”大家看着林小竹,不知她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無故受馬教習刁難,前面敢跟馬教習爭執,大家還挺佩服她。這會兒蘇小舒和夏山都在幫她說話呢,她卻軟下來了,還爲馬教習開脫,是個什麼意思?
便是馬教習聽了她的話,也吃了一驚,心裡的怒氣被這麼一岔,竟然消散了一半,這丫頭,難道自己誤會她了?她骨子裡,難道沒有驕傲自滿、自以爲是的情緒?要真是這樣,自己今天豈不是枉作了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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