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大概也是想明白了這一點,緊緊咬着嘴脣,眼睛瞟着袁天野,心裡作着激烈的思想鬥爭。這事她做得並不機密,查是很容易查的,只需把馬婆子和李婆子叫過去訓斥幾句,就什麼都清楚了。
現在公子不理自己,或許就是在給機會讓她承認錯識。承認了錯誤,看在主動認錯的份上,沒準就輕饒了她。
可她想賭一賭。賭的就是自己在公子心目中的地位。如果公子心裡有她,念着這八年的情份,處罰的便應該是老王和兩個婆子,借他們三人來敲打她。至於她,最多公子揹着人斥責幾句便罷了,當衆必然會給她留面子。
如果她現在傻傻地當衆承認了錯誤,公子想不懲罰她都不可能。重罰不會,輕罰總免不了的。而這回做的事,不就是想給林小竹一個下馬威嗎?現在她好好的,自己卻受到懲罰。不管是重罰還是輕罰,都平白讓她看了笑話。
所以,這個錯無論如何,是不能自己承認的。
拿定主意,聽雨心定了許多,擡起頭來向外面張望,希望李婆子和馬婆子不要被張管家那麼輕易攻下;或是禍水東引,把責任推到老王身上去。
張管家作爲這個宅子的總管,也是有幾分能耐的,動作極爲迅速。等袁天野喝了三碗粥,放下筷子時,他便已經回來了,前後沒用兩盞茶功夫。
“說吧。”袁天野用吳嬤嬤遞過來的手帕擦了嘴和手,開口道。
“是。”張管家也不看聽雨,直接稟道。“昨晚聽雨姑娘找到老王,說要給林小竹一個下馬威。老王當時正爲林小竹搶他的飯碗而生氣呢。聽得聽雨姑娘的要求。兩人一拍即合。當即定下了計謀。昨晚吳嬤嬤帶着林小竹去了一趟小廚房後,老王便命馬婆子和李婆子將食材全都搬走。搬了半溼的柴過去,虛掩了門;又命兩個婆子早上遲一些再到廚房去。”
袁天野轉過身來,冷冷地看着聽雨,道:“聽雨,你有何話要說?”
“公子,我……”聽雨張嘴想要辯駁幾句,可證據確鑿,根本無從辯起,再加上看到袁天野冰冷的目光。似乎什麼都明白,不由得嚅嚅地停住了口。
“你不說,我來幫你說。”袁天野冷笑一聲,“哼,真不槐是大宅門裡出來的人,這心機可真夠深沉的,使出的計謀還一計套着一計,非得要讓林小竹受罰不可。”
他轉過目光來,冷冷地盯着聽雨。道:“我給你分析分析,你看看說得對不對。首先呢,今天一早林小竹到了廚房,你如果想好了要置她於死地。必然要讓人撞見她到廚房。這個時候,你就可以誣陷她爲賊人,偷了廚房的東西。別的不說。趁我不在家,先把人抓起來綁着。百般的羞辱,那就足夠出你心頭一股惡氣了。不過。大概你一來不想這麼害人,二來也想着這林小竹是我帶回來的,又作了我的專用廚子,必然得我信任。誣賴她偷東西,她鎖着門,贓物又塞不進她的院子裡,這事到頭來容易弄巧成拙。要是我疑心一起追查起來,你自己反倒惹禍上身。是也不是?”
聽雨臉色變得蒼白,看着袁天野,跟看見鬼一樣。公子到底是什麼人?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他爲什麼竟然一清二楚?
袁天野接着道:“好,既然沒把她當賊捉,那就讓她受到責罰吧。於是當林小竹看着那虛掩的門,害怕承擔罪責,不敢進去,非得找到人才到廚房去做早餐,誤了上早餐的時辰,你可以抓住她發作一通,斥責一頓,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害怕你,我說的對不對?”
他冷笑一起:“可她偏偏沒有按照你預想的去做。反而毫不猶豫就推門進去了。不過老話說得好,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你讓人把食材都搬空了,她怎麼可能做得出早餐?這時她去找張管家,必定是找不着的,誤了早餐,結果便跟前面一樣將她進行責罰。”
“但如果廚房裡沒有一點食材,林小竹勢必滿院子去找張管家,被人一問,再將緣由一說,大家都知道她被你和老王欺負了,這對你們必然不好。於是留下一點米和泡菜,堪堪可以做一頓最簡陋的早餐。不過不爲難一下林小竹,你總是心有不甘,於是就弄些溼柴,要讓她在京城做的第一頓飯嚐盡艱辛……”
“不,那溼柴是老王讓換的,跟我沒關係。”聽雨叫道,兩眼流着淚,絕望在看着袁天野。她總以爲,公子對她是與衆不同的,公子心裡有她。可這會兒,他卻血淋淋地把她的心撕碎了,扔到地上,還踩上一腳。
看到聽雨那悽婉絕然的目光,袁天野轉過頭去。不過卻也沒再說下去,站了起來,往屋裡走去:“張管家,照規矩處理吧。聽雨、老王、馬婆子和李婆子,一個也不能放過,就照規矩辦。還有,跟那邊聯繫,把聽雨和老王都退回去。就說我這宅子小,裝不下這兩尊大神。”
“是。”張管家躬身應道。
聽雨一把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袁天野的腿,滿面淚痕,痛哭流涕:“公子,公子,奴婢伺候了您八年,難道在您心裡,就沒有一點情份嗎?奴婢被退回去,除了死,再沒別的下場。這八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奴婢就犯了這麼一次錯誤,您就不能網開一面,饒了奴婢嗎?公子,公子……”
吳嬤嬤是內院管事,這聽雨和老王都是她的手下,退了他們,自己也沒面子。再說相處了八年,自也有感情。她自恃自己是王妃看重的人,公子也得給幾分面子,見聽雨哭得悽慘,便上前躬身求情道:“公子,聽雨和王師傅做錯了事,您打了他們板子,便已依了規矩,大家自會警醒,謹守自己的本份,再不敢有絲毫不軌之舉。可這一宅子人,除了幾個後來的,大部分都是八年前您回來時便跟着您的。今天您爲了剛來的林小竹,懲罰聽雨和王師傅,還把他們退回去,您就不怕寒了老奴們的心嗎?聽雨和王師傅千不好萬不好,他們總伺候了您八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且看在他們這苦勞的份上,饒了他們這一次吧。打了板子,他們必不敢再犯錯了。”
“張管家,你也是這麼認爲?”袁天野轉過身來。
張管家看見吳嬤嬤投過來的目光,嘆了一口氣,躬身道:“還請公子饒了聽雨和老王這一回。”
袁天野直直地盯着張管家,半天沒有說話。
“公子。”張管家萬分後悔自己剛纔那一時的心軟,替聽雨求了情。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硬着頭皮,喚了袁天野一聲,聲音裡帶着一絲哀求的意味。
袁天野收回目光,淡淡道:“那就再加十板子,人留下吧。”說完,一腳把聽雨踢開,獨自一人進了屋子。
袁十見狀,趕緊跟了進去。
張管家看着袁十掩上的房門,恨不得摑自己一個嘴巴。他知道,此時在公子心裡,只把他們看成了王妃的人,而非他自己的人。跟着公子卻得不到公子的信任,他這個管家,也做不長了。這一屋子的人,也都呆不長了。
他轉過頭來,對吳嬤嬤淡淡道:“吳嬤嬤,剛纔公子的話,你也聽到了。聽雨如何處置,就交給你了。”說完,拂袖而去。
吳嬤嬤看着張管家的背影,沉默了一下,這才目無表情地喝道:“來人!”
“奴婢在。”掃雪趕緊上前。
“把王婆子和張嫂叫來,順便帶上板子。”
“是。”掃雪應了一聲,偷偷看了聽雨一眼,低着頭出去。
而林小竹早在聽雨抱着袁天野的腿哀求哭泣的當口,便收拾了桌上的碗筷退了出去。她是最不應該留在那裡的人,容易讓人以爲她興災樂禍。
拿着托盤獨自走在院牆之間的巷子裡,望着飛檐起翹的高高的院牆,林小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討厭被關在這宅子裡跟人爭來鬥去,可她什麼時候才能自由呢?
回到小廚房,小廚房的門仍是虛掩的。但推門進去,她發現昨天所有搬走的食材又回到了原處。只是小廚房裡空無一人,顯然李婆子和馬婆子被張管家叫走了。她把餐具洗乾淨,看到桌子上放着鑰匙和鎖,便把門鎖了。看看到了吃早飯的時間,便往大廚房方向去。
這一回沒人開她的玩笑。看見她來,坐在院子裡吃飯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她,目光裡有着某種敬畏和疏離。心裡裝着無數秘密的人,註定是孤獨的。林小竹也沒想要跟人打成一片,心裡倒沒有什麼失落。她打了飯,回到自己的院子。
剛吃過飯不一會兒,院門就被人拍響。
林小竹並沒有馬上開門,只是衝着門外問:“誰啊?”
“小竹姑娘,是我,張管家。”門外傳來張管家的聲音。
林小竹趕緊將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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