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有些陰雨,綿綿不斷的細雨如同珠簾一般,一直從天上垂到了地上,怎麼也沒有停止的跡象。
劉禪閒來無聊,獨自一人悶在一個走廊裡,瞪着天空發呆,他在思考着一些令人震驚的問題——這些日子以來,隨着他對這個時代的逐漸瞭解,赫然發現,這裡似乎已經不是他所熟知的三國曆史。
劉禪不禁開始懷疑,三國曆史是不是因爲他而發生了鉅變。
在另一個時空之中,劉備本來應該在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奪下益州的,也就是今年。但是現在的情況,卻忽然變得不同。東吳大力介入益州戰爭,對益州豪強與劉備之間進行挑撥離間,激起不少益州豪強對劉備的不滿。
這些人一邊組織起強大的隊伍對劉備軍進行強力阻擊,一邊利用其千絲萬縷的人脈網絡,致使大量投降的城池不斷叛亂。而且就在不久之前,他們在雒城落鳳坡箭射龐統!
看來不久之後,諸葛軍師一定就會帶領趙雲與張飛等人,分兵進攻西川了。
其實實際情況還不止如此,在接下來的四年之中,劉備的王霸之路將會遇到更過的艱難險阻。只是現在時候還未到,劉禪不知道,劉備自然更不知道。
就在劉禪愣神的時候,侍衛長趙風忽然風風火火地來到劉禪跟前。
劉禪自從懂事起,趙風就一直跟在身邊保護着他的安全。這是個個子高高地、身體非常強壯的軍人,長相也還過得去。據說他還是四叔趙子龍的記名弟子,所以劍法不錯,更是使得一手好槍法。
但是讓劉禪感覺有些苦惱的是,這個趙風爲人太實在,做起事情來,往往顯得太固執、太刻板,有時候簡直讓劉禪有些無可奈何。
趙風向劉禪施了一禮,說道:“啓稟公子,諸葛軍師來了,想讓您過去一見。”
劉禪哦了一聲,這才從剛纔的深思中清醒過來。他讓趙風不必多禮,然後問道:“諸葛軍師政務繁忙,怎麼這個時候有空來看本公子,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趙風搖搖頭道:“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然後他就請劉禪速速移步,免得讓諸葛軍師久等就不太好了。
劉禪點點頭,與趙風一同來到家裡的會客廳,就見孔明正端坐着在品茶,神臺之間顯得頗爲怡然自得。
他依然如同往日一般,身上穿一件白色鶴氅,手裡拿一把鵝毛扇,看起來永遠是那麼淡泊容遠,鎮定安寧,給人以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劉禪私下裡甚至以爲,就算有天大的事情放在孔明的面前,他只要屈指一算,就可以輕易搞定解決的方法。
但是,只要是劉備手下的官吏,大概都知道,孔明每天要處理的事務是非常之繁雜的。因爲劉備地盤的所有軍政要務,往往全都交給他一人負責統籌。孔明本身偏偏又是個事必躬親的人。
後人總結認爲:孔明由於自身智慧無人能及,又生性嚴謹之極,所以就如同人有“潔癖”一般,別人做的事情都不會太合意,只得事事親歷親爲。
所以,孔明不能不累。他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去成就他心目中的完美。然而一個生性喜歡完美的人,爲人一定不會過於熱情。所以,孔明在劉禪看來,他總是給人以一種疏離感——“君子之交淡如水”,後人也許是這樣形容孔明給人的這樣的一種感覺的。
面對眼前這位千古罕見的智者,劉禪不敢耽擱,上前施禮問道:“軍師今天怎麼有空前來看我?”
孔明見劉禪年紀雖然還小,但是如此知書達理,臉上雖然不動聲色,但是其實心裡還是感覺非常滿意的。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劉禪行了個禮後,兩人這才各自落座。
孔明的目光在劉禪身上掃過,說道:“公子最近又長高了,但是卻也變瘦了些,每日可有好好吃飯?”
見孔明這般關心自己,劉禪心裡不由得一暖。其實他知道,孔明的身體消瘦得更加厲害。自從劉備入川之後,荊州的大小事務全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可是他偏偏又是個事必躬親的人,想要不消瘦都困難啊!
劉禪點點頭笑道:“禪每頓飯都要吃兩大碗的,倒是軍師你要保重好身體纔對呢!”
孔明微微一笑道:“好,亮以後每頓飯也都吃上兩大碗。不過,亮今日確有幾件事要和公子商議。昨日,主公已經差人送信回來。”
劉禪雖然時而和劉備有書信往來,但是兩人已經兩年多未見面,心中不免掛念,便問起父親現在的情況。
“蜀中雖然多瘴氣,對身體不利,但是主公身體一向很好,公子不必擔心。”
劉禪點點頭道:“父親身體好,那是最好不過。”然後又詢問起其他將領的情況。孔明只是簡明扼要的回答了一下,然後又爲劉禪介紹起那些投效過來的新將官的情況。
介紹完之後,孔明忽然變得有些沉默了,因爲他接下來要告訴劉禪的第二條消息,是關於孫尚香的。
他本來以爲分別這麼久之後,劉禪對孫尚香的記憶應該已經極爲模糊,甚至已經忘記那個做了他兩年後母的可憐女子。不想劉禪知道孔明有孫尚香的消息之後,不僅大喜過望,而且不斷催促孔明快將詳情相告,臉上歡喜的神色,可比聽到劉備的消息的時候要激動多了去了。
孔明先是嘆了口氣,然後有些難過地告訴劉禪,根據探子回報,孫尚香被孫權軟禁在吳國太府裡,數次尋死,都被侍衛給救了下來。吳國太因此天天大罵孫權沒良心,連親妹妹都要欺騙。孫權沒法,前些時候已經將孫尚香送往甘露寺。
劉禪知道,孔明的消息應該是真實的。孫尚香是個極爲剛烈的女子,殉情自殺是完全可能的。劉禪不禁爲那位苦命的孃親傷心了,然後失聲哭了起來,大罵孫權是王、八、蛋,日後一定要找他算賬!
孔明見劉禪如此傷感,心裡頗有些不忍。他一向自負口才天下無雙,當年舌辯江東羣儒的時候,輕輕鬆鬆就將對方一羣高才殺得人仰馬翻。可是如今想要安慰劉禪,不知道爲何忽然感覺自己舌頭髮硬,根本找不到適當的言辭,只得安慰劉禪莫要再傷心,他一定會盡力設法將孫尚香營救回來的。
劉禪這才點點頭停下哭泣,抹去了臉上的淚痕。
孔明要說的第三件事情,乃是跟劉禪自己有切身關係。劉禪自從六歲起,便一直在家裡讀書,劉備囑咐孔明來荊州之後,現在應該是爲劉禪找個正經老師的時候了。並且還囑咐孔明,要讓他多讀務實有用之書,少看浮誇孟浪之作。
其實劉禪心裡並不抵制讀書,甚至還很喜歡,便向孔明請教道:“軍師,那麼我應該讀那些書呢?”
孔明說道:“主公信中言:可讀《漢書》、《禮記》、《詩經》,閒暇歷觀諸子及《六韜》、《商君書》,益人意智。”
其實劉禪一向認爲,看《漢書》倒是如同在看歷史故事,他先前已經翻過一遍。不過這《禮記》和《詩經》很煩人,有些不願意學。但是礙於是在孔明面前,他說不出口,只得勉強答應下來。
然後,劉禪問道:“那麼《六韜》兵法何時學呢?”
孔明笑了笑,說道:“如今乃亂世,公子自然是要讀兵法的,只是兵法艱深,可以等到長大了再說。”
劉禪點點頭道:“龐德公前幾日來看禪,卻說要爲我找一個名師,不知軍師現在說的可就是那位了?”
“倒也不是。龐德公那邊似乎出了點狀況,所以那人恐怕要過些日子才能前來江陵爲公子講學了。”
劉想不到自己正在等待龐德公的引見的那個“名師”,不想結果孔明卻要給另一個老師,心裡微微有些失望。
然後,劉禪忽然想到什麼,可憐巴巴地說道:“軍師,我有個請求。讀書是可以,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總是將我關在家裡,實在是快要悶出病來了!讓我每天到先生家裡去讀書,也是好的。”
孔明稍微思索一下,就同意了。畢竟在這江陵城之內,劉禪的安全還是很有保障的。
這時候,劉禪又想起來西川的事情,問道:“最近聽聞龐軍師不幸罹難,可憐俊才英年早逝,實在讓人嘆惜!”
孔明的神情不由得爲之一黯,輕輕地嘆了口氣道:“可憐龐士元才智超羣,確是壯志未酬身先死!”
劉禪又說道:“那麼接下來,軍師是要親自率軍入川了嗎?”
孔明聽得一愣,行軍打仗設計軍事機密,公子又是如何得知的?這事情是可大可小的。他便問道:“此事機密,公子是如何知道亮要入川的消息的?”
劉禪當然不可能告訴他,歷史上諸葛亮就是這麼做的。其實只要稍微開動腦筋的話,就可以想得到,既然龐士元身死,那麼孔明入川助戰就是必然之舉了。
劉禪說道:“我自然是猜的。龐軍師罹難,則我父親失去最重要智囊,此時軍師你若不前往襄助,就說不過去了。”
孔明聽得點點頭,讚道:“公子雖然年紀尚小,但真乃明察秋毫!”
能夠被孔明這樣的千古智者稱讚,劉禪不禁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了。
然後接下來孔明就囑咐劉禪,在他入川之後,自己一個人留在江陵要好好照顧自己,而且也要好好跟先生讀書等等。
劉禪自然是拍着胸脯一一答應下來。然後兩人就又聊起這次要入川的事情,劉禪根據前世楊漢聲的知識,說了那麼幾點意見,倒也都頗合孔明心意,再度博得孔明的讚歎,着實讓劉禪大大地得意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