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自從恢復前世楊漢聲的記憶之後(稱之爲“靈魂覺醒”似乎更加合適),就將自己給關在自己的房間裡面,甚至連飯都沒有什麼胃口了。因爲他原本單純如同白玉的心,忽然一夜之間變得極爲複雜起來。
他有些害怕,因爲外面如此混亂的世道,可不是他這樣來自和平年代的人,可以輕易能夠生存得下去的。
而且,他現在已經知道三國曆史的走向,同時也知道自己的未來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他劉禪這個蜀後主,將會被虜去洛陽,被軟禁起來,最後成爲後人的笑柄,說成是扶不起的阿斗!
要是最後司馬炎那個傢伙哪裡看自己不爽,暗地裡派人送來一杯毒酒的話,那自己豈不是比李後主死得還要冤枉嗎?至少自己還沒有李後主那般有作詞的天賦,能夠以詩詞惹惱當朝的天子!
讓劉禪感覺惱火的,還不止是將來的事情。因爲他發現,原來很多那個還未覺醒前的劉禪習以爲常的事務,現在卻變成了他極大的困擾。
比如說晚上的時候,那養成自於21世紀的習慣,讓他怎麼能夠容忍晚上沒有電,沒有照明燈的生活呢?
劉禪瞪着眼,看着屋裡那盞發出斗大微光的油燈,輕輕地一跳一跳的,連屋內的空間都不能完全照亮,實在是有種想要抓狂的感覺。
其次就是娛樂,其實這裡的晚上,根本就沒有任何娛樂。大家都很乖,一到天黑的時候,沒事的人立刻去睡覺……
劉禪真的很懷念那21世紀大學校園裡面自由自在的生活。
蘭姨見公子一連兩三天,都將自己整天關在房間裡面不見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了,可是自己根本問不出來原因,也只能看着乾着急。最後,她實在無法,只好將事情報告給了諸葛軍師。
這天,劉禪房門的門框上咚咚咚地響了幾下,發出極爲低沉的聲響,又帶着一絲空洞的感覺。
劉禪心裡本來就不爽,正趴在案上苦惱着,立刻對着外面吼道:“誰啊?!”
來人淡淡地對着屋內說道:“老夫龐德公。”然後輕輕地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劉禪刷地一下就站起來,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個仙風道骨的龐德公,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劉禪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發現龐德公依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前。他不禁開始懷疑,那晚他見到的那個龐德公,其實是個真人,而並非是夢幻。而且劉禪感覺,龐德公這個人真是有些神鬼莫測,不僅是真人,而且還可以出現在夢裡?
劉禪既緊張,又不可思議地問道:“您,您真的是龐德公?您怎麼會在我家?”
龐德公微微一笑,讓人感覺如同有一股清風拂過心田。他伸手示意劉禪坐下,然後他也自己坐下了,說道:“乃是孔明派人去請的老夫,聽說公子這幾日茶飯不思,整日將自己關在房間,所以我來看看你了。”
劉禪現在不清楚鹿門山的具體位置,距離這裡又有多遠,但是應該在荊州境內,所以他這麼快過來也是可能的。
面對這樣一個世外高人,劉禪不敢失禮,很有禮貌地答道:“多謝您的關心。”然後,他便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龐德公,打聽他對自己靈魂覺醒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龐德公點點頭笑道:“堂堂劉禪劉阿斗,荊州之主劉使君獨子,難道也會對靈魂之說這樣虛無縹緲之事感興趣嗎?不過,老夫卻是不甚瞭解的。”
劉禪仔細觀察龐德公的神色,似乎並未說謊的樣子,心裡原本的緊張感頓時鬆弛下來。
其實,劉禪原本還在擔心,一旦龐德公將事情泄露出去的話,以劉備那腹黑之極的性格,不知道會不會將自己給囚禁起來,然後千方百計套取歷史的走向,爲他自己的王霸之路服務?到時候,自己可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是不必再擔心此事了。
心裡的一塊巨石放下之後,劉禪又問起那晚自己做夢的事情。這次龐德公卻並未象上一個問題回答得那般乾脆了,只是推說不知情。
劉禪詢問數遍後,龐德公依然不解答,要麼就只說是一切自有命數而已。劉禪沒辦法,只得將自己的好奇心壓下,等到日後再探究了。
然後,劉禪想到,他要是能夠跟龐德公這樣的名人搞好關係的話,對自己日後一定大有好處,便求着龐德公收自己爲徒。但是龐德公卻擺擺手拒絕了,因爲他此生只想遁隱山林之間,過着閒雲野鶴的生活,並沒有想要入世的念頭。
劉禪不禁是甚爲失望。而且一想到日後被司馬炎軟禁起來的可憐生活,就又忍不住請求龐德公,讓自己跟着他一同歸隱山林也是好的。
龐德公再次拒絕,因爲他認爲劉禪這樣做也是不行的。而且自己的隱居之所要是收留劉禪,那劉使君會放心嗎?一定會派人前去保護的。那自己悠閒的日子恐怕也就到頭了。
劉禪急得差點哭出來,連聲請求龐德公指點迷津,他今後的道路應該怎麼走?龐德公伸手摸了摸劉禪的腦袋,讓他不要着急,更不要苦惱,日後會有名師找上門來爲他指出正確的道路的。
劉禪大喜,問道:“真的嗎?他跟您比起來怎麼樣?”
見到劉禪如此天真的問話,龐德公又笑道:“你放心。老夫保證,跟我比起來,一定是隻強不弱的。”
“那好吧。不過,您一定要多在這裡停留幾天,讓弟子好好向您請教。”
“好的,老夫答應你。不過你要記得,你數年之內命犯天煞,北斗都要失光。”
“什麼意思?”
龐德公只是搖頭不語,又只說這是劉禪自己的命數,更是劫數,以後有機會一定會說給他聽。劉禪只得作罷。龐德公話已經談完,也就出去了,留下劉禪自己一人重新陷入思索之中。
良久之後,劉禪啪的一下站起,猛然醒悟過來:
是的,我就是劉禪,那個扶不起的阿斗!
可是這又能怎麼樣?我的身體是阿斗,可是靈魂卻來自21世紀,身體算什麼,那只是一具臭皮囊而已!
要我乖乖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去當那個被軟禁在洛陽,只能戰戰兢兢過日子的安漢公?我呸,我不願,我不服,我要反抗!
我劉禪劉阿斗今天發誓,我要藉着這具臭皮囊,去跟命運對抗,去獲得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劉禪想到這裡,立刻衝到門前,伸手啪地一聲用力推開房門,喊來一個護衛,讓他快去將飯菜拿來,他要吃飯。
這兩天來,龐德公一直住在諸葛亮家裡,因爲他們兩家是姻親,諸葛亮的姐姐嫁給了龐德公的兒子龐山民爲妻。
荊州里所有成名人物聞訊,幾乎全都出動前去拜會。他們每天不是清談就宴會,哪裡有很多時間讓劉禪跟他請教?
其實,劉禪心裡還隱隱有種感覺,龐德公似乎是有意避開自己,也許其中真的是有些什麼樣的隱情的。否則以他那清高的個性,怎麼可能會去參加什麼宴會?
時間很快就到了龐德公應該離去的日子。
龐德公來的時候,沒有什麼人知道。他要離開的時候,除了諸葛亮和劉禪爲他送行之外,再沒有通知他人前來,果然符合他那清新飄逸的個性。其實之前,諸葛亮和劉禪一直極力挽留,可是隱士就是隱士,任你再挽留也是不行的。
二人一直將龐德公送到城外30裡外的涼亭,龐德公這才讓大家不要再送。
此時天還早得很,天邊剛剛露出魚肚白,如同一幅灰色的油畫上出現一抹空白。
路邊野草上掛着一顆顆晶瑩的露珠,輕輕被路人一碰,或者被拂過的微風輕輕地搖動,就掉到地上,滲入土裡消失了。
龐德公就問劉禪道:“孩子,你是否還在苦惱?”
劉禪搖搖頭,鏗鏘有力地說道:“先生,我知道我就是腳踏七星的劉禪,不要做什麼碌碌無爲的阿斗,我要爲拯救天下蒼生而活!因爲拯救蒼生,其實就是救我自己!”
此話一出,頓時讓身旁的諸葛亮驚詫不已,然後臉上便露出欣慰之極的笑容,這位未來的主公果然不是凡人!
龐德公這才微笑着摸了摸劉禪的頭,讓他自己今後多多保重,然後跨上劉禪爲他準備的駿馬,在一片晨光中慢慢地向着遠方走去。
龐德公沒有說一句道別的話,也沒有揮手告別,只留下一個光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