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我和村長兩人就在他家的院落裡靜靜地吸着煙,誰都沒有說話,各自在想着心事,我不時地看一下手錶,心裡略顯得有些緊張,而村長雖然不和我同去李家山,但他仍是心事重重,從他那一明一暗的菸頭的火光便可以看出來了。
“李家山”這名字是在一個雷雨夜之後才震驚全國的,那是一九六六年的一個雨季,雲南玉溪市江川縣暴雨不斷,可是令人奇怪的,所有的閃電和滾雷卻像長了眼睛一樣,頻頻襲擊撫仙湖西南面的李家山。
衆所周知,雷電通常襲擊的是最高最突出的物體和建築物,這也是爲什麼高層建築都安有避雷針的原因,可是,李家山卻是衆山之中最矮的一座,附近的村民都感到十分詫異。
暴雨過後,由於雨水的沖刷,在李山家上,許多古老的、各種奇形怪狀的青銅器皿紛紛露出山體,引起了省博物館工作人員的注意,經過發掘,在李家山出土的青銅器的數量,僅僅次於殷墟所出土的青銅器,從此,李家山名動一時,而那些雷電,就是因爲這些金屬的原因,纔將閃電吸引到李家山的。
隨後,在李家山進行的考古挖掘工作的時候,陸陸續續發現了八十餘座距今兩千五百年以前的墓葬羣,有的考古專家推測,未發掘或深埋在山體中的古墓起碼還有兩百餘座,因此在將李家山劃爲重點文物區,並在附近鄉里的村子中,挑選一些年輕人成立護山隊,每晚對李家山進行巡視,並且專門在李家山設立了保護區,而刀子就是護山隊的一員,他熟悉每一條進山的通道,和每一個墓穴的具體位置,這給我跟蹤他帶來了不少難題。
據村長說,刀子進山是在天將要黑之前,待得上了山,這天就黑了,而我在跟蹤刀子的時候,距離不能太遠,遠了我跟丟了的話,便找不到路,很有可能迷失方向,若太近了,又怕被刀子發覺,更加不能用手電筒應急燈一類的照明工具,那不是擺明了暴露自己嗎?
而村長所擔心的是,希望今夜不會下雨打雷,誰也說不清楚,這李家山還埋有多少青銅器具?萬一要是下雨打雷,我這一次進山,未必能活着回來。
只見村長將菸頭一扔,看了看時間,站起身來,說道:“差不多了,刀子應該出門了。”
我也急忙站起身來,將早已準備好的糯米、黑驢蹄子、黑狗血等一類必帶的工用帶上,跟着村長走了出去,此時,天色尚未全黑,但繁星點點,已在夜幕中閃耀,村長看了看天空,說道:“今晚不會下雨,你的安全有了一半的保障了。”
我衝他笑了笑,並沒有開口說話。
村長帶着我,走了百餘步後,向左一轉,然後停下腳步,提着前方刀子的屋子叮囑道:“他就快出門了,你跟蹤的時候千萬別讓他給發現,護山隊我已經找人通知了,讓他們今晚不必巡山了,你自己多加小心。”說着,聲音微變,沉聲道:“倘若發現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你就回來,千萬別冒險。”說話間,只見刀子家大門“嘎吱”一聲,打開了,刀子走了出來,左右看了看,將燈一關,輕輕地把門扣上,然後從容地向村口走去。
刀子的身影漸漸地在夜色下,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直到在我視野中完全消失,我便掂了掂背上的揹包,拿起鐵鏟,對村長說道:“我這就去了,不然跟丟了,就只能等明天了。”
村長點了點頭,我轉過身,便大步向前走去。
刀子不快不慢地向村口走去,我放輕腳步,也不快不慢地跟着,和他的距離始終保持在八十米左右,如果再遠,以現在的可見度,我便看不見刀子的身影了,不過,這距離只會隨着天黑越來越黑而縮短,待得刀子出了村口,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已不過五十米左右,這是安全距離,哪怕我看不見他的身影,也不敢再近一步了,再近就會被刀子發現,我心裡打定了主意,寧願跟丟,也絕不讓刀子發現我在跟蹤他,否則,以後想要再跟蹤刀子,那就更加困難了。
出了村口,刀子便由西轉折向西南方向,那便是李家山所在的位置,從村口到李家山約摸有十公里的距離,這十公里的路程不算難走,而且也不是寬敞的大路,我不由地暗暗慶幸,若是寬敞大路,反倒不利於跟蹤,誰知道刀子什麼時候會突然回頭,到時候想找隱蔽物躲避都找不到,不過還好,這一段路,其間要穿過一片小樹林。穿過小樹林的這一段土路,雖然很窄,而且由於土路兩旁的小樹林的遮擋,就算刀子突然回頭,那也看不見我,但我跟蹤刀子的難度也隨之增加了。
小樹林雖然不大,但樹木濃密,風吹動着樹木,樹葉間的摩擦,發出了一“沙沙”的聲音,不時的林子裡還傳來幾聲鷓鴣的叫聲,顯得林子更加有些陰森,腳下的土路上,全是枯枝落葉,儘管我腳步已經放得很輕,但踩在上面,仍是會發出一些聲響,好在離刀子有一段距離,再加上逆着風,刀子並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蹤他。
穿過小樹林後,便到了李家山的一個山路的路口,刀子坐在路口處休息,還點上了一支香菸,我只得躲在林子裡一棵樹幹之後,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本來在這個時候,我的煙癮也犯了,加上看見刀子點菸,我更加有些按捺不住,咽喉一陣陣發癢,恨不得掏出一支菸抽上幾口解解饞,可是這樣一來,我就暴露了,於是我只好閉上雙眼,祈禱着刀子趕快把煙抽完後上路。
估摸着一支菸應該抽完了,我小心地從樹後探出了頭,果然,上山的路口處,刀子已不見了蹤影,我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來到了刀子剛纔抽菸的地方,小心地蹲了下來,四下看了看,然手用手在地上摸到了刀子扔掉的菸頭,菸頭上還有些餘溫,看樣子刀子並沒有走多遠,我便不再着急,掏出一支菸來,也點上抽了幾口,這紅塔山果然夠勁兒,幾口下去,我整個人便感覺飄飄俗仙似的,可能因爲我太長時間沒有抽菸了,這兩口,只爽得我差點直呼過癮,不過我沒有多耽擱時間,生怕跟丟了目標,只抽了幾口後,將菸頭往地上一扔,然後一腳踩滅,握了握手中的鐵鏟,一貓腰,便順着山路上了山。
李家山並不算高,而山上的樹木也非常稀少,這些樹木大多是矮鬆一類的植物,長得並不算高,我沒有了天然的掩體,因此更加格外小心,在可視範圍之內,儘可能遠遠地跟着刀子。
山路有頗陡,加上泥土沙石較多,此時我更加格外小心,生怕立足不穩腳下一滑而被刀子發現。刀子畢竟是走慣山路的人,腳下十分利索,加上平時可能經常爬山的關係,體力也非常好,只到了半山腰,我的呼吸便開始有些急促了。月亮明晃晃地掛在夜幕之上,將一片銀輝灑向了地面,我心裡有些擔心,萬一此時刀子回過頭,便會知道有人在跟蹤他。
刀子越爬越高,腳步也漸漸加快了,我心下不禁狐疑起來,之前聽村長介紹,所發掘的古墓大多是在半山腰上,山頂之上都沒有發現古墓,然而刀子此時帶着我左拐西繞,忽而向東,忽而又順着山路轉向了北,從垂直距離來看,此時早已過了半山腰了,然而刀子卻沒有停下的意思,我暗道:“莫非刀子一直就知道我在跟蹤他,故意帶着我在山上繞圈兒,想要甩掉我?”但轉念又一想,“沒道理啊,自從我跟蹤刀子以後,刀子就從未回過頭,除了短暫的休息,他甚至都沒有停下過腳步,加上我很小心,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刀子是沒可能發現我的。”
走着走着,山風越來越大,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此時我已經快要接近山頂了,翻過山頂,就不再是李家山了,然而刀子卻仍低着頭繼續前進,難道刀子並不是去找那具女屍?又或者那具女屍並沒有埋在李家山?
山澗中,時不時傳出一聲聲不知是野獸還是飛禽的叫聲,令人心裡有些發毛,額頭上也全都是汗水,我無瑕顧及這些汗水到底是不是冷汗。當我登上山頂的時候,刀子這個時候已經翻過了李家山,開始往下走了,我站在山頂之上往下望去,腳下是一個很深的山澗,山澗裡是一片樹木茂密的小樹林,而刀子正往那遍小樹林靠近,我長長吁了一口氣,生怕跟丟了刀子,只得跟着他下了山。
等我好不容易從山頂下來的時候,往前一看,不禁傻眼了,刀子……刀子他人不見了,難道是我跟丟了?沒可能啊,剛纔我還親眼看着刀子走進小樹林的,怎麼這麼一會兒時間,連刀子的背影也看不見了?
老天也似乎和我過不去,不知道從哪裡飄來一大片烏雲,將皎潔的銀月給遮住了,頓時整個山澗一片漆黑,我的有效可視距離不超過五米,完完全全可以用“伸手不見五指”來形容,看了看陰森的小樹林,裡面那叫一個黑啊,事先我也沒讓村長給我準備手電筒,心生悔意,不過,我還是一咬牙,貓身走進了小樹林,爲了不迷路,或者找不到出路的時候,我好退回來,於是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小風鈴,系在了樹枝上,怕的就迷路走不出山潤。
樹林的密度之大實在難以形容,往深處走去,幾乎沒有可以立足的地方,可能很久沒有人來過這個小樹林了,地面上的枯枝敗葉很多,鋪了厚厚一層,一腳踏上去,就會陷進一半的小腿,而且從腳底還發出一“沙沙”的聲音。我一邊走,一邊數着步子,每隔三十步距離,便在樹上拴上一個小風鈴,如果我不小心迷了路,也能夠全身而退,只不過我還不知道刀子的目的地在哪裡,而我帶來的小風鈴數量有限,我心裡打定了主意,如果小風鈴用完而還沒有跟上刀子,我就往回走。
我周圍的樹木都差不多,身處小樹林之中,我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具體方位了,只好硬着頭皮往樹林深處走去,樹木中風很大,我實在想不通,爲什麼有這麼多樹木,還會有這麼大的風,而且這風只吹得人冷汗直冒,骨子裡往外透着冷。
我順着小樹林裡一條極爲細窄的小路一直往前走,突然,不知道什麼東西絆了我一下,我摔了一個“狗搶屎”,手中的鐵鏟也飛了出去,這一下摔得頗重,“啪——”的一聲,前方樹林中不知道是什麼鳥被我這一聲驚到,只怕“啪啪啪”幾聲撲打翅膀的聲音響了起來,一隻不知道什麼鳥從前方樹林中飛了起來,虛驚一場。
我順着扶着旁邊的樹木站了起來,卻聽到了樹上發出“叮——叮——當——”的聲音,我心中一凜,急忙往身旁的樹上看去,只見樹枝上,掛着一個風鈴,而這時我再也不顧會不會被刀子發現,掏出打火機點着一看,頓時傻眼了,這……這……風鈴,不正是我先前掛上去的嗎?
我心裡“咯噔”一下,肚裡暗暗叫苦,怎麼我先前掛上去的風鈴會在這裡出現?難道說,我遇到了傳說中的“鬼打牆”?一想到“鬼打牆”,我頓時慌了,急急忙忙拾起鐵鏟便往回走,這一次我格外小心,心裡數着步子,每隔三十步的距離,便用打火機照一下旁邊的樹,看有沒有風鈴掛在樹上,所幸的是,一路回走,都看到了我掛在樹上的風鈴,心中暗喜,料想用不了多久,我便可以走出這片樹林了,實在不行,明天再來一次。
可是走了約摸一個小時,我還是沒有走出樹林,要知道,我走進樹林的時間,絕對不會超過半小時,可是爲什麼走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能走出去?我全身冒起了冷汗,暗道:“再這樣走下去,只怕還是出不了樹林。”於是,我便用鐵鏟,在每一顆我掛着風鈴的樹上,狠狠一掄,在樹皮上砍一道口,料想如果沒見到有口子卻掛着風鈴的樹,證明我沒有走過,便可以走,如果樹上有口子的話,那就證明這條路我走過,不能往這邊走,心裡雖然這麼想,可實際上結果還是一樣,走了一段路以後,往前方的樹上一看,頓時一股涼氣從腳底直竄頭頂,這……這樹上有我鐵鏟砍過的痕跡,沒辦法,我只得往旁邊的小路進去,走了一段路以後,再一看,我整個人差點崩潰,只見旁邊的樹上,也是有一個鐵鏟砍上去的口子,我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暗道一聲:壞了,真的是鬼打牆,走來走去,我便一直在原地轉悠,根本就找不到來時的路。
全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溼了,陰風一吹,冷得我牙關咯咯作響,我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靠着旁邊的樹,一屁股坐了下來,我小時候聽老人講起過,遇到“鬼打牆“,首先不能心慌,找一個地方坐下來節省體力等天亮,天亮之後,這鬼打牆自然就消失了。
我休息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掏出一支菸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身後的樹木發出幾聲“沙沙”的聲音,似乎有動物或者野獸從樹木間跑過,不過這個地方也沒聽說過有什麼兇猛的野獸,當下也不以爲意,於是我大口大口地抽着煙休息,突然,我腳脖子一緊,似乎被什麼東西給抓住,我整個人像觸了電一樣,跳得老高,同時不假思索,掄起鐵鏟便向我身後狠狠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