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嫣不住的點頭,生怕我不放心,有交代了許多,我這才辭了陵嫣往若幽館去。
從毓淑宮往若幽館去要走很長的一段路,曾盛極一時的若幽館如今已清冷的如同冷宮,鮮少有人過去不說,連通往那裡的路都清冷的很,一路上除了排着整齊的隊伍來往的宮娥太監,再見不到其他人。沒有帶小遙,我獨自來到了若幽館外。
還是那扇硃紅的門,門柄上的鎏金獅子剝落了光澤,看起來有些萎靡。突然記起,我初次進宮的那夜,最先“走訪”的便是這個若幽館。那時是晚上,趁着夜色,看不清門臉,印象中只有門外懸着的兩隻不大的紅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晃着。擡頭看,若幽館三個字依然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樣,染了塵色,卻不失風采。
心中不由沉重了些,提着裙襬拾級而上,推開半掩着的門,園中的景象讓我不由呼吸一窒——園中的玉蘭枝蜿蜒伸展着,朵朵玉蘭爭相招展,影影翳翳的一片,乍一眼看去,像一團芬芳的雲。沉溺於玉蘭的美好,我不由自主上前,擡起手輕輕撫弄着花枝,在觸到花瓣前的瞬間,背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你來了。”
一瞬間,往日時光呼嘯而過,我似乎倏地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初涉宮中的我,也是在這個院子裡,聽到了這樣的聲音,而後的驚鴻一瞥,那驚豔,足以讓我一生深記。
“睿王爺。”我緩緩轉過身來,嗓子突然有些發乾。“我還以爲你不回來了,要不要進屋坐坐,當然了,我這裡也沒什麼好茶招待你。”他語氣裡有些許笑意。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
我搖搖頭:“不必了,就在這裡說吧,院中玉蘭香氣浮動。曼妙的很。”睿王點點頭:“就依你。玉蘭枝下會佳人,確是很風流。你今日回來,是想通了?要我捎什麼給二哥?”
我垂下頭。聲音小得幾不可聞:“我……”睿王半天沒有做聲,我擡起頭來一看。他正眯着眼看我,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只覺得那墨色的瞳仁裡飛快的閃過了一絲情緒,讓我難以捉摸。
“噗……”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莫名其妙。“怎麼?”我問。睿王搖搖頭:“沒什麼……就是……呵,本想着替你捎個書信信物什麼的,沒想到。竟是要讓我捎個活人過去!”
我有些赧然,他接着道:“你想清楚了?”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望着他——他、他竟沒有試圖阻止我!我不可置信地吶吶道:“你……不阻止我麼?不問我爲什麼一定要去麼?”他深深望着我,柔聲道:“若是我不同意,你便不去了?我若問你原由,你便會實話實說麼?”
我搖搖頭。“那不就是了,既然勸你也沒有用,我又何必阻你?還不如同你好好商量出個萬全之策。”睿王嘴角含了一絲淺淺的笑,讓我頓時心暖不已。“睿王爺……”我張了張嘴,話卻沒能說下去。“別告訴我。你一時感激,便打算以身相許了。”他輕笑了一聲,讓我不由紅了臉。
“好了,我說笑的。說吧。你有什麼打算?”我強忍着臉上的熱意,努力用平常的聲音道:“押運糧草的軍隊裡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出現女眷的,所以,我會扮成男子,匿於軍中。”睿王立刻打斷我:“不行,喬裝成男子可以,但你身子柔弱,怎麼能跟隨軍隊不行千里到永邑去!你就扮作我的文書,和我一道騎馬過去。”
睿王如此爲我考慮,我感動非常:“謝睿王爺的照顧。”他只道:“那你如何出宮呢?進出宮門都要嚴查腰牌,要先想辦法繞過侍衛的眼睛把你帶出去。”我點點頭:“這個問題我想過了,睿王爺要出宮多日,身邊想必是要跟一個常侍奉的太監吧,不如就把那太監的腰牌給我,明日我扮成太監的樣子,替他隨你出去。王爺放心,我既然頂了那太監的位置,一路上自會替他幹活,伺候好王爺。”
睿王又笑了:“這倒是不錯,到時候把小云子捆了扔進柴房裡,定沒有人發現陪我離宮的是堂堂的容月郡主。”我一急,忙道:“這麼做會餓死小云子的!王爺你……”“你又當真了。我會告訴他這些日子乖乖呆在若幽館裡不要出來見人的,要是真把他捆了,誰給他送飯。”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了頭不說話,睿王也沒有作聲,不知在想什麼。“既然事情已經商定好了,明日我幾時來若幽館找王爺好呢?”手指絞着袖上的花樣,我故作鎮定的問。
“你卯時過來吧,見過父皇之後,辰時出發去太倉,之後便直接上路。”我點點頭:“容月明白。一切……都全靠睿王爺了。都說大恩不言謝,日後睿王爺若是有什麼用得到容月的地方,只管告訴容月,容月定會報王爺今日之恩。”
“我本沒有想過要你感謝我。”睿王垂着眼,輕聲道。“那容月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再來。”說着,我福了福身,沒有再看睿王,徑直離開了若幽館。
睿王他……罷了,什麼都別想了。
回到毓淑宮時,陵嫣已經回郡王府去了,小遙一見我,眼眶立刻便紅了:“小姐……你又打算將我留在宮裡,自己一個人去涉險!你又不要小遙了!”我忙上前安慰道:“小遙你聽我說……”“我纔不要聽,小姐你其實就是嫌我礙手礙腳吧,上次去岐川就沒有帶我,聽陵嫣郡主說你們在岐川遇到了埋伏,你險些受傷!這次你又要丟下我自己去前線,前線可比岐川危險多了!你這一去,得有多危險那……”
我耐着性子聽小遙念叨,嘮叨了大半天,她終於覺得口乾了,砸吧砸吧嘴說:“小姐你怎麼不說話?”我苦笑:“話都讓你說了,我能說什麼?”小遙瞥了我一眼:“小姐你少來!哀兵之策沒有用!”我不由笑了:“喲,不錯啊,還知道什麼是哀兵之策了!”
見小遙臉色發青,我忙打住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對,小遙你大人有大量,彆氣了好不好?你聽我說嘛,不是我不想帶你去,也不是我嫌你礙手礙腳,我讓你留在宮裡,是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給你的。”
見小遙表情有些緩和,我接着道:“小遙你想啊,宮裡誰不知你是我最親近的人,如今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毓淑宮呢,若是你突然不見了,定會有人懷疑的,到時候人家找上門來,發現不但你不見了,我也不見了,德妃娘娘也不見了,到那個時候,只怕咱們整個毓淑宮的人都大禍臨頭了!所以,你要留下爲我撐着場面,做出一副不但我在,而且德妃娘娘也在的樣子來。你只要張羅着每天煎藥侍奉便好,德妃娘娘病重,自是不會見人,我常日侍奉左右,也染了病氣出不得門,這麼一來,誰還敢輕易過來招惹?你說對不對?”
小遙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但多少還是有些不悅:“我知道了小姐,總之,前線那麼危險,刀劍無眼的,若是見情況不對,你一定要趕緊躲在睿王爺身後,睿王爺一定會護住你的。”心知小遙是擔心我,我卻忍不住調小笑她:“你倒是‘瞭解’睿王爺,對他很有信心嘛!”哪知小遙突然紅了臉,跺着腳說:“小姐,你又欺負我!”瞧她那小臉緋紅的樣子,像是我真的怎麼她了一樣。
這倒是奇怪了,我常逗小遙,卻沒見過她什麼時候反應這麼激烈的。不待我細想,小遙已經扭臉到內間去了:“小姐,我給你收拾些行李……”“別!”我忙跟過去:“你當我是出去玩兒麼,還帶行李!我是要扮成睿王爺的文書,是要扮作男子!你見過哪個男子帶一大堆行李,裡面全是首飾脂粉的?”
“什麼!小姐你要扮作男子!”小遙驚得一蹦三尺高,我拽着她拼命捂她的嘴,她哼哼了幾聲,表示自己會淡定一些,我才鬆手。“小姐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瘋!你好端端一個姑娘,如何能扮作男子!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你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
我嘆了一句:“小遙,你就對你家小姐這麼沒有信心?去,取一段結實些的白布來!”“小姐要白布做什麼?”“你只管去拿便好了!”我將她推出門去,自己則是坐在鏡前,伸手拆下發簪,一頭黑髮頓時傾瀉而下。
將頭髮盡數向後梳得整整齊齊,我拿出螺子黛,一下一下的描起了眉,不同於往日,我將眉畫的濃了些,眉尾勾勒出幾分鋒利之感,再往鏡子上看去,這張臉便平白多了幾分英氣。學着男子的樣子,我將頭髮一絲不苟的束起,在頭頂團成一個髻,恰好我從未穿過耳洞,這樣看去,我看起來更像一個細皮嫩肉的公子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