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賢正說着,剛纔容成聿派去泡茶取點心的兩個婢女便端着幾盤還算精緻的點心進了屋。我仔細端詳了兩個婢女,發現她們無論是樣貌還是氣度都很尋常,並非像侍琴那樣婀娜生姿,瞧着也並不怎麼通透。許是那日侍琴的出現讓我訝異非常,且她又配合着容成聿演了出青樓大戲,是以我對容成聿的婢女忍不住小心防範。
我收回打量兩個婢女的眼神,眼光卻無意中瞟到容成聿嘴角未及隱藏的弧度。好哇,這容成聿還真是無孔不入,就連我提防他那兩個婢女的眼神都給捕捉到了,這也便罷了,他竟笑話我草木皆兵!
見容成賢正專心的喝着茶,我忍不住狠狠剜了容成聿一眼,哪料這廝笑得更歡了。這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幼稚的孩子,心中不禁有些自我厭惡。就在我內心煎熬的空檔,一個宦官小跑着到了殿外,做了個揖道:“二位王爺,皇上在康壽殿,宣您二位過去。”
容成賢起身點了點頭,“你先回去覆命,我們一會兒就到。”那宦官應了句是,便哈着腰一溜小跑地出了翊陽殿。
“先去見見父皇,此次瓊鸞峰大亂,需得細細向父皇稟告。”容成賢拍了拍容成聿的肩,容成聿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交代了小遙安心在翊陽殿等我,我打起精神,準備接受壞心眼皇帝的拷問。
宮中生活着實讓我望而生畏,皇宮本就規矩多,這宮那宮請個安沒完沒了,偏生路還這樣遠,且動不動就要跪。從翊陽殿走到康壽殿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累得我小腿肚子直抽抽。後來我才知道,宮裡有地位的人都是乘轎子出行的,只因我當時沒名沒分,兩位王爺又不忍自己坐轎子讓我巴巴的跟在後面小跑,所以只得同我一道走了那麼長的路。
到了康壽殿外,方纔的那個宦官唱了一句:“賢王爺到,聿王爺到!”容成賢和容成聿才步履泰然的進了殿內,我猶豫了一下,壓住了步子,穩穩跟在後面。
進得殿內,我驚然發現,容成祀、容成具、容成睿、李思韻、瑾兒,全都在殿裡。驚訝歸驚訝,禮數還得周全,我又跪了一遍皇帝,才終於有空檔細細查看幾人。
要說這幾位王爺都在宮裡也便罷了,許是他們脫險較早,及時回了宮,可爲何李思韻和瑾兒也都在宮裡?就算皇帝想把我們聚在一起拷問,我們三人剛剛進宮,皇帝根本來不及把李思韻和瑾兒都召進宮裡。真真是奇怪。
“老大老二,你們可捨得回來了,孤以爲你們對尹家丫頭爭執不下,跑到天涯海角爭媳婦去了!”這壞心眼皇帝真真是一點都沒變,一張嘴便是這唯恐天下不亂的話!我在心裡狠狠剜了他幾眼,卻清楚此時此地沒有我先說話的份,所以閉着嘴悄悄站在一邊。
“回父王,當日山中變亂,我們幾人都走散了,亦……尹姑娘正巧遇到了聿王,便和他一道下山躲避。因我和聿王都受了些傷,所以在秦州將養了些日子才趕回墨都,還望父皇恕我們沒有及時回朝。”都受了傷?容成聿跟容成賢說自己受傷了所以才耽擱了一個月?頗爲圓滿的說辭,不愧是容成聿。
“許是你們三人運氣不好吧,竟走散了。他們幾人倒是齊整,一同下了山,一同回了朝。”皇帝說着,語氣輕鬆。這我倒是奇怪了,倆寶貝兒子都受了傷,怎得他還說得這樣輕描淡寫,且完全不細細詢問傷情如何。
“你們這幾日奔波也辛苦了,回去要好生調養。前些日子太后看着御花園花開得頗好,便留了李家和夏家的丫頭賞花,又瞧着李家和夏家的丫頭都十分討喜,便讓她們在翀鬱宮住了下來。今兒我瞧着尹家的丫頭也討喜得緊,便也留她在宮中住些日子吧。就去……對了,孤想起來了,德妃的毓淑宮裡不是新載了些扶桑麼,尹丫頭你也去賞賞吧。”
我來不及細想,惶恐地又跪了一次謝了恩。皇帝也不看我,虛擡了下手示意我起身。“都跪安吧,孤有些乏了……老大,你留下,孤有話問你。”
聽皇帝要單獨留下容成賢,容成祀和容成具臉色都微微有些變化,身體微微一頓,跪安後快步出了康壽殿。容成聿自然不會像他們一樣喜怒形於色,表情不變禮數週全地拜了皇帝之後,一臉風輕雲淡的走了。
我剛出康壽殿,一位宦官向我做了個揖:“尹小姐,奴才這便引您去毓淑宮。”我點了點頭,“有勞公公了。”說着,從袖裡取出了些碎銀子給了那宦官。
“張福,你回康壽殿伺候着吧,我帶尹小姐去毓淑宮。”我回過頭,許久不見的容成睿正站在我身後不遠處,廣袖長衣,端的是雍容氣度。那名被喚作張福的宦官眼睛在我和容成睿之間掃了掃,識趣的做了個揖便弓着身子遁了。
看着眼前的容成睿,我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容成聿說的不錯,即便我初時曾對容成睿隱隱心動,但我們的性子總歸是不合的,兩個在感情上畏首畏尾的人,如何也不會放開手腳接納對方,除了兩相猜疑試探,便只有互相傷害。
早在容成聿說破這一點之前,我就已乾脆利落的放下了對容成睿那一絲絲的心動,可想起容成聿所說的“你與容成睿對對方皆有好感,”我心中還是有些慼慼焉,畢竟,彼時我放棄容成睿,是因着他的若即若離讓我以爲他對我無心,如今知道那是他的性子使然,彼時我心儀的容成睿心中也有我,我心裡總歸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面對着容成睿,我也不免覺得有些些尷尬。
我不說話,容成睿也默默的,我們站着僵持了許久。終於,容成睿向前邁了步子,我鬆了口氣,不遠不近的跟在他身後。
看着容成睿的背影,我有些感嘆,容成聿果然洞若觀火,容成睿的性子被他摸了個真真切切。容成睿的冷淡,試探,警覺和麪對感情的不知所措,容成聿全部都算計的清清楚楚。我猜,就是因爲認定了容成睿即便再擔心我,獨自與我相處時也定會又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所以容成聿絲毫不擔心容成睿會半路截下我,放心地回了他的翊陽殿。
我就這樣一路感嘆着容成聿的深沉心思,不覺間便到了德妃的毓淑宮。“就是此處了。”我擡起頭看向容成睿,在迎上我目光的一瞬,我清楚看到容成睿的瞳仁猛然一縮。罷了罷了,我還是離他遠一點吧,清清冷冷的美人註定不該有凡人的感情。我寧願他永遠是那遙不可及的月亮,在遠遠的天上,美麗不可方物。
我認真福了福身,正要轉身進毓淑宮,“你……可安好?”我沒有回頭,“謝王爺掛心,尹月一切無恙。”說完,我快步進了毓淑宮。
容成睿,這樣註定無果的感情,越早放下越好。
我忽然想起在秦州和我一同看那市儈風情的容成睿,彼時的他不爲感情所擾,狡猾得像一尾狐狸,彼時的我也不若現在這樣,視情愛爲蛇蠍,唯恐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