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遙,你現在覺得……精神如何,累不累,乏不乏,可有哪兒不舒服?”我站起身來,一邊整理自己因爲趴着睡覺而變得有些褶皺的袖子。小遙騰地一下坐起身,雙目炯炯的望着我說:“小姐,小遙已經好了,全好了,別再讓我躺在牀上了,再躺我就該長蘑菇了”
聽小遙說得這麼堅定,我忍不住笑了笑,道:“喲,都快長蘑菇了?那你還不快點起來,怎麼着,還想讓你家小姐把你抱下來?”小遙被我逗的臉色一紅,手腳並用的從牀上下來,一邊穿外衫一邊唸叨:“哼,小姐就是愛拿我逗悶子”我也不反駁,笑着走到窗下的銅鏡前面坐下,打理自己的髮髻。
這間屋子是普通丫鬟們住的地方,牀是張通鋪,昨兒我下令讓小遙獨自在睡在這裡,恐怕這個屋裡的幾個丫鬟昨晚是跟別房的丫鬟們擠着睡的。想到這兒,對那幾個丫鬟,我心生了幾分愧疚。
因着住在這裡的丫鬟等級低,這屋裡的鏡子質地是在不怎麼好,比起我那“閨房”裡細膩光滑的銅鏡,這鏡子照出的影兒,實在是又模糊,又變形。看着鏡子裡被扭曲得不成樣子的自己,我一邊覺得好笑,一邊打理有些蓬亂的髮髻。
約摸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回過身來,看到小遙也已經洗過了臉,正垂着手等我。“小遙姑娘,不知你可否不吝陪在下走一趟落春園呢?你瞧在下着一身衣裳也未有換,髮髻也梳得不怎麼周全,若是直接這樣出去見人,豈不是被人笑掉了牙去?”
聽出我話中的調笑,小遙跺了跺腳,撅着嘴道:“小姐,你又來了”我笑着擺擺手,“不鬧了不鬧了,我們回去吧,我是真得換身衣裳了。”說着,我便推門而出。
其實,我逗小遙開心,又何嘗不是因爲怕她擔心我呢。看到我面色慘白做惡夢的樣子,這丫頭就算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擔心得要死。還不如逗她笑笑,讓她一時忘了這些事情。
一路上,我都同小遙說着有趣的段子,看她一會兒撅嘴一會兒笑的,總算讓我放心了些。
我剛踏進落春園,只見眼前一道白色閃過,懷中一軟,好麼,紅棗這廝也不知何時學會了這登徒子的本事,竟如此生猛的一蹦三尺高,直奔了我懷裡。
無奈的看着將他那毛茸茸的腦袋不斷在我身上蹭着的紅棗,我忍不住伸出手指點着他的耳朵道:“小東西,從哪兒學來的這撒嬌耍賴的本事?怎麼着,真成了狐媚子了?要不,你變個風流俊朗的公子哥給我瞧瞧?”
紅棗對我的話充耳不聞,仍舊一個勁兒在我身上蹭着,眼睛舒服的眯成了一條縫,小臉皺成了一團。說不定,我家紅棗還真是個狐狸精呢,那日若是他搖身一變,真成了個姿容俊美的公子,我怕是還要在心裡流那麼些些口水呢我想着,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揉了揉紅棗的腦袋。
小傢伙腦袋上的毛被我揉得亂成了一團,這廝像是很不滿我的所作所爲,用力搖了搖腦袋,將那一頭的亂毛抖服帖了,才復又在我身上蹭了起來。
我倒是很想再和這小傢伙玩兒上一會兒,可今兒還有重要的事等着做呢,沒辦法,我狠下心將他從我懷裡揪出來,輕輕擱在地上,一邊撫摸着他的腦袋一邊道:“乖紅棗,今**家主人有要事要做,抱着你影響我威武的形象,我保證,完事兒了我立刻回來接你。好不好?乖”
紅棗這廝先是坐在我面前,瞪着他葡萄般的漂亮眼睛向我撒嬌,看得我心裡一陣不忍。這可不行,我心一橫,語氣不容置疑地道:“我是認真的,紅棗,老老實實等我”小傢伙像是終於認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以至於連他的撒嬌耍賴都沒有用了,於是他可憐兮兮的看了我一眼,頭一扭,耷拉着尾巴慢悠悠的從我眼前蹭着蹭着進了草叢裡。
這廝,真是知道怎麼做最讓我無可奈何唉,瞧他剛纔那小樣兒,真是心疼死我了
甩甩頭,將這壞心眼兒的小東西丟出腦海,我回過身看向小遙,道:“小遙,你也會回房去打理一下自己吧,換身兒衣裳,打理打理髮髻。等會兒,咱們有要事要做,輸人不輸陣,這行頭可是一點兒都不能差。”
小遙也不多問,點點頭道:“好,那我先去收拾了,小姐你也好生……打扮打扮吧”說完,她便笑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看着恢復輕鬆的小遙,我忍不住欣慰一笑。起先我真的很擔心,這次落水的事會給小遙心裡留下陰影,不過照現在看,我是擔憂得太過,太小看小遙的承受能力了。
跟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小遙她……也有很大的成長啊
不自覺地笑了笑,我轉身回了房。
打開尹老頭精心準備的那個衣櫃,我挑挑揀揀了一番後,取出一件色彩柔和,卻質地極佳,繡工極好的裙子穿上。輕輕撫摸着這裙子柔軟滑膩的料子,我暗暗想,單是這條裙子,不知能讓多少窮人吃上半年的白麪呢。
在鏡子前坐下,透亮的銅鏡裡顯出了我的樣子,因爲休息的不好,面色微微有些發白,眼瞼之下有些許的青色,嘴脣也有些乾澀。
我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對鏡中的自己笑了笑,道:“好了尹月,打起精神來,我們開始吧”又對鏡子裡的自己點了點頭,我站起身來,用清水細細地將臉洗了一遍,又輕輕按了按眼瞼附近的皮膚。洗好之後,我走到桌前,摸了摸茶壺,沒想到已經有人換了熱水。
倒了杯熱茶慢慢喝下去,我覺得周身暖了許多,精氣神似乎都又回來了。坐回鏡前再看了看,此時,鏡子裡的我看起來已經精神了許多,臉色恢復了一些紅潤,眼瞼下的烏青也不那麼明顯了。
拿起梳妝檯上的脂粉盒子,均勻地在臉上淺淺的着了一層,左右瞧了瞧,唔,還不錯,至少沒有像廚房裡的王嬸兒那樣,稍微一笑,臉上的粉便唰啦唰啦的往下掉。
描眉的時候,我的心裡有點兒沒譜,生怕手一抖便畫出個橫眉倒豎來。還好我的動作輕,雖然筆筆驚險,但到底還是沒有畫到眉毛以外的地方去。嗯,不錯不錯。
胭脂……讓我想想,眼前這三盒顏色深淺不一的胭脂讓我有點犯愁,話說,上次兮寰,還有上上次德妃給我用的,是哪一種啊?頭疼頭疼算了,隨他去吧,管他什麼的呢,我少用點便好。
於是,我取了一點顏色最淺的胭脂,勻勻塗抹在了頰邊。看着鏡子裡白裡透紅的臉,我忍不住在心裡吶喊,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居然自己也能畫出個不錯的妝
喜滋滋的拿出脣脂,我拿小指沾了些,小心地塗在嘴脣上,又抿了抿。嗯,不錯
方纔進屋前,我還在猶豫着,以我這完全不足爲道的化妝經驗,會不會把自己畫成個鬼臉,現在看來,本小姐還是很有這方面的天賦的,就算沒人幫忙,本小姐依然可以把自己畫得傾國傾城……呃,說的有點兒過。
挽髮髻這一關難不住我,想我也是看着那麼多人給我折騰過頭髮了,若是到現在還不能侍弄好這滿頭的青絲,我也太有點丟人了。
自信滿滿地將髮髻全然拆開,我學着別人的樣子,先是用梳子把頭髮完全梳散,然後取了點發膏抹在頭髮上,然後……然後……然後這是怎麼回事兒?爲什麼我不能像別人一樣手一翻,便將頭髮挽出一個圈來?
沒道理啊憑什麼我的頭髮到了別人手裡就那麼服服帖帖乖乖順順的,到了我手裡就像活了一般,我向東它便向西,我想這樣它卻偏偏那樣?
跟頭髮鬥了半天,我絕望的認識到,要想像別人一樣,動輒挽出個精緻出挑的髮髻,恐怕我還得學上很久。
可是……我實在不想再像從前在落春園的時候那樣,挽着個最簡單最上不得檯面的髮髻了……
握着滿頭不聽話的頭髮,我忍不住有些氣惱,也不知究竟是在氣惱自己手笨,還是在氣惱自己沒娘,從小到大這些姑娘家的事沒有人教我,亦或是,氣惱那個將我丟在落春園,多年來不管不問的尹老頭。
“小姐,你收拾好了嗎?”吱呀一聲,小遙推門而入,看到撅着嘴對着鏡子生悶氣的我,小遙先是一愣,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被笑得有些赧然,扭過頭不願搭理小遙。
小遙輕手輕腳地走到我身後,一邊輕撫我的頭髮,一邊小聲道:“好啦,小姐,在我面前,你還顧及那麼多做什麼,別撅着嘴啦,畫了這麼漂亮的妝,撅嘴多難看哪?”
我還是不想說話,表情卻是放鬆了一些。
“小姐,不管怎麼樣,小遙會一直一直陪着你的,不管你需要什麼,直接跟小遙講就好了。你說過,你把小遙當妹妹看,那小姐這個做姐姐的,是不是應該依賴妹妹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