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聿上前半步,答:“回父皇,母妃已將此事說與兒臣”,我附和的點了點頭,沒有作聲。
“今兒孤將你們四人召集在一起,其實是有件差事要派給你們,這件差事擺在案頭已有些時日了,孤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派你們四個去比較妥當。”皇帝手撫着下頜道。
我們四個?我不動聲色的環視周圍,從止郡王和陵嫣的表情看,他們似乎也是剛得知此事。究竟是什麼差事呢?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到底是要我們去做什麼,但我能確定的是,皇帝派下來的,一定不會是好差事。
我和陵嫣是女子,在這種時候是不能搶着說話的,容成聿又是個周全深沉的人,也不會急着出言,而止郡王畢竟是郡王,容成聿不開口,他也不便出聲。於是,大殿之內一片沉靜,只有燈燭偶爾發出噼啪爆裂聲。
默了許久,皇帝又換了個姿勢,一邊摩挲着扶手上的龍頭,一邊淡淡道:“岐川的古往今來,你們瞭解多少?”
岐川?等等,皇帝不會無端端說起岐川的,對了,我想起來了,那次我陪德妃去太后宮裡拜見的時候,正趕上祀王去跟太后請安,當時祀王就是剛從岐川回來的。我記得那時祀王說,岐川近期頗有異動,他一時查不清原因便匆匆趕回來了,難不成,皇帝此番是想派我們幾個去岐川
不等又一輪的沉默,皇帝補充道:“陵止,你剛從岐川回來沒多久,對於岐川,你怎麼看?”
被皇帝點了名,止郡王就沒有再沉默的道理了,向前半步,止郡王又拱了拱手,才道:“回皇上,岐川乃我大炎與朔莫、皓雪兩國的交界之地,此處魚龍混雜,各方勢力盤踞,且還混居着各國之民,一直以來,岐川一直是三國交往最前沿之處,也是最爲敏/感之處。”
說到這兒,止郡王頓了頓,皇帝點點頭,擡了擡手道:“說得很好,繼續。”止郡王沒有想到皇帝還要他繼續講下去,表情一頓,很快便又反應過來,繼續道:“民間有一種說法,岐川動則三國動,這次,陵止去岐川,本是想飽覽邊塞風景,卻因一些沒有預料到的原因,而不得不在那裡多逗留了些時日。”
“此番陵止本打算在岐川城內留宿一夜,第二日直接穿城而過,在城外荒郊處策馬遊玩,但進了岐川城便被絆住了手腳——沒由來的,岐川的宵禁被足足提前了兩個時辰,且兩方城門只許進,不許出,只有獲准官府許可的人才能在規定的時間內出入城門。”
這就奇了,我記得祀王上次說,他趕到岐川的時候,岐川的知府早已不知所蹤,既然知府都不見了,這宵禁和城禁又是從何說起呢?
“陵止在岐川的一家客棧留宿了一晚,第二日便直奔了府衙,想見見知府,討一塊出城的牌子,可那府衙的大門緊鎖,門外一片破落之景,附近也鮮少有人經過。不但如此,其實整個岐川城白日裡便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只有很少的人出門買些吃穿用度,其餘的,別說沒有集市,就連小飯館,也均是店門緊閉。”
這倒是跟祀王瞭解到的情況差不多,官府中人離奇失蹤,整個城內一片蕭索。
止郡王繼續到:“陵止覺得從路人口中恐怕問不出什麼,便早早回了客棧去。客棧內倒還算人多,住着的都是些手中有所謂‘官府特許出城憑據’的商販旅人,他們多是行走於三國之間,經商多年的老手,知道的內情必定是多一些的。
那日宵禁之後,來自各地的商賈都回到了客棧,三三兩兩的在一樓一邊吃酒一邊聊着,陵止見狀便下了樓去,隨意找了一桌坐下,與他們同飲。酒過三巡,那些商賈們個個喝得高興起來,嘴上也不那麼嚴實了,陵止同他們插科打諢了一陣,總算問出了些事來。
原來,早在半年前,岐川便已生異變,先是幾家有權有勢的鄉紳先後被滅門,行事之人手腳俐落,沒有留下絲毫痕跡。接着,便是岐川的黑市,其實,像岐川那樣的地方,有着所謂‘黑/道’的存在,並不稀奇,一直以來,他們與官府,鄉紳的勢力相互制衡,也鬧不出什麼太大的事端。可是,就在岐川百姓爲那幾戶鄉紳莫名其妙被先後滅門而惶惶不安時,緊接着,有人將當時所謂岐川的黑/道頭目的項上人頭懸於城門之上,並留了大幅白綾,上書‘替天行道’,一時間,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岐川百姓非但沒有因所謂的黑/道頭目被除而歡呼雀躍,反而更加惶惶不可終日起來。至此,原本相互制衡的三方力量徹底變得不穩定起來,岐川城內物價飛漲,許多生活必需品也變得緊俏起來,到了夜裡,更是小偷橫行,劫匪肆虐,是以天還沒黑,百姓便紛紛鎖閉門窗,吹熄燭火,生怕招了賊人。”
沒想到岐川之亂竟到了這樣的地步到底是邊陲之地,即便皇帝有心干涉,卻也是鞭長莫及,要不然,皇帝也不會得知此事後這麼久,才着手派人徹查此事。
“陵止一時也弄不清岐川禍亂的真正原因,又不知從何獲取那所謂的‘官府特許出城憑據’,最後,還是假說自己遺失了那憑證,跟着一個熱心的商賈,混出了城去。”
止郡王的岐川之旅還真是坎坷,我忍不住爲他唏噓了一句。
靜靜的聽着止郡王說完,沉默了一會兒,皇帝開口道:“陵止啊,此去岐川,你歷了這麼多險阻,怎的也不同孤說說,太見外了不是?”呵,皇帝這是在質問止郡王爲什麼知情不報吧。端看止郡王如何化解了
我將目光轉向止郡王,只見他笑容不改,語氣輕鬆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岐川乃我大炎邊陲重鎮,皇上對岐川的一切定是瞭若指掌,陵止又何必多言呢,何況,陵止在那裡摸不清門路,也只能說是因爲在那裡的時日不足罷了,若是隻因如此便四處叫苦連連,那陵止還不如乖乖留在郡王府裡,又何必說什麼想要遊歷天下呢”
真是很符合止郡王性情的回答,是啊,什麼江山,什麼權術,關他容成陵止什麼事呢
我不禁有些羨慕起止郡王來,他沒有束縛,也沒有執念,就算說他是無慾無求的人也不爲過了。就是這樣無慾無求的人,纔是真正自由的人吧,而其他人,不管是重權的皇帝,重責的德妃,重情的賢王,還是一心謀求帝位的容成聿,一心謀求封地想要逃離墨都的我,都是不自由的。
在灑脫的止郡王面前,我們不過都是作繭自縛者罷了。
止郡王的一番話讓皇帝實在挑不出什麼理來,點了點頭,皇帝道:“真不愧是你爹的兒子,性子跟他當年真是像極了唉,孤上一次跟那老小子喝茶下棋,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太久了,連孤自己都忘了啊”
搖頭晃腦的感懷了一陣,皇帝轉向容成聿,問道:“聿兒,陵止所說岐川的近況,你怎麼看?”我不由的也將視線轉向容成聿,說起來,我也很好奇容成聿對此的看法。
容成聿的表情很平靜,認真中透着一絲淡然,就是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平靜和淡然,每每觀之,總讓我怦然心動。
“父皇,依兒臣看,岐川情狀複雜,對許多表象不可一概而論,因爲真相或許跟眼見到的,完全不同。現在可以確定的是,有第四方勢力滲入了岐川,導致了岐川原本平衡局面被打破,繼而產生了一連串的後果,而那第四方勢力並沒有一舉掌控整個岐川,或者索性讓岐川分崩離析,而是繼續蟄伏着躲在暗處,或許,這表示,那第四方勢力的意圖並非接手岐川,或者毀滅岐川,而是,讓岐川維持在亂而不潰的狀態。”
讓岐川維持在亂而不潰的狀態?這句批語總結得甚好
的確,正如容成聿所說,那第四方勢力既然有實力讓岐川混亂至此,那麼,一舉讓其穿分崩離析或者接手整個岐川,對他們來講實在不是件難事,所以,他們沒有這麼做的原因,只能是他們沒有接手岐川的必要,也並不希望岐川徹底崩潰。
既然如此,那麼最有可能的始作俑者會是誰呢?
岐川是三國交界的邊陲重鎮,理所應當的,岐川有亂,定與其他兩國脫不開干係。目前最有可能的情況,便是朔莫或者皓雪中的一國,甚至是兩國合謀,意圖禍亂岐川,繼而威脅大炎。
想到這兒,我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如果真是那兩國中的一國,甚至是兩國合謀,那大炎的處境實在是太過危險,一旦被夾攻,大炎段沒有逃脫的可能。
但是,會是什麼讓這兩國在經歷了這麼久的平靜之後,突然蠢蠢欲動起來了?幾年前,朔莫曾對大炎刀兵相向,但大炎不僅遠嫁去了一位公主,甚至在接下來的幾年裡,一直沒有斷過歲銀,朔莫應當完全沒有對大炎出手的動機纔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