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安到家看到剛過完秤出來的週一丁,把拖拉機靠邊停好,衝他笑道:“今天咋這麼晚?”
週一丁掏出香菸給了他一支,“踏馬的,三岔路的雨比這邊還大,河裡的水都漫到馬路上來了,我差點沒回得來呢!”
“我哥他們昨晚也差點沒回來。”周懷安把百草坪的路況對他說了說,“菌子沒了就沒了,千萬要注意安全。”
週一丁點了點頭,“明白!我先回去了,丈母孃說我小妹回來了,她去三岔路幫我們帶小萬。”
周大慶去林場上班去了,周小妹還沒放假,週一丁只得把丈母孃請來幫忙照管家裡的牲畜。
“要得!路上小心點。”周懷安見他上拖拉機走了,才又去幫着解篷布去了。
過了一會兒周懷山也開着拖拉機回來了,給了李秋月一個籃子,“裡面有十幾朵松茸,還有姜芋粉,大姐和二姐讓鐵柱還有小虎帶來的。”
李秋月接過菜籃,看了看用姜芋葉子裹着的松茸,“媽已經把晚飯做好了,拿去放酒窖裡明天吃。”
周懷山點頭,“那你趕緊拿去放好。”
“哦!”李秋月走了幾步,想起一事,“他們弄了多少菌子出來?”
周懷山笑道:“一等羊肚菌有二十多斤,二等的三十五斤,按照要求剪的乾乾淨淨的,聽鐵柱說,擔心捂壞了,收回來剪的時候還攤竹排上晾過。”
李秋月想着兩個姐姐一家才問她借一百塊,“不錯,就算一斤賺一塊,加起來也有幾十塊的賺頭了。”
“不止,大腳菇那些也能掙二三十塊。”周懷山想起鐵柱表兄弟幾個拿到錢時,高興的樣子,也笑了起來。
“我聽鐵柱說,雜菌山裡就不值錢,他和小虎幾個在大隊收,給的價錢跟鎮上差不多,家家戶戶都送他們那賣。
還有,聽說李老二在路上摔了一跤,把菌子都摔爛了,百草坪那些人說起來都笑死了。”
“笑死活該!”李秋月高興的提着菜籃回了烤房,把菜籃給了周母,“媽,我大姐二姐給的,你拿去煮了吃。”
“要得!你們趕緊把東西卸了吃飯,我給小九兒還有小龍洗澡去。”
“哦哦!”李秋月忙朝門口走,大夥兒把一筐筐菌子往院子裡送。
一家子快把貨卸完,電纔來了,院子裡一下就亮堂起來。
周母忙把溫在蒸籠裡的菜端出來,“馬上就九點了,都來吃飯,菌子等蔣玉她們吃了飯過來,再一起洗。”
周家明幾個捂着肚子,“奶,我們早就餓了,有啥好吃的沒?”
“雞樅圓子湯,炒雜菌、洋芋絲。”周母嗔怪的瞪了幾人一眼,“趕緊去幫着端碗拿筷子,你們下午回來還吃了一包烤苞谷,你媽老漢兒忙得連水都沒喝一口呢!”
“哦!”幾個孩子無精打彩的去拿碗筷去了。
一家子吃過飯,把幾個孩子喊回去睡覺,大人收拾了又開始忙碌,二三十個人忙到將近一點,才把所有的菌子送進烤房。
周母煮了一鍋銀耳羹,“老蔣,辛苦你們了哈,曲村長昨天送了些銀耳來,我弄了些薏仁百合熬了一鍋,一家喝一碗哈!”
蔣玉笑道:“再苦也就這幾天,等雨季一過就清閒下來了。”
賈春紅笑嘻嘻的喝了一口溫熱的銀耳羹,“桂蘭,我跟你說,只要有銀耳羹喝,天天這樣苦我也幹。”
周母樂呵呵的說:“我也巴不得天天熬銀耳羹給你們喝,可惜菌子和塊菌都要挑時間才長得出來。”
“哪個不想哦!”蔣玉靠在八仙桌上,“要是林子裡天天都有山貨撿了賣,山裡人用不了兩年就發了。”
“這倒也是,這兩年你家一年收兩季山貨,你看村裡的大瓦房,一天天的多了起來,好幾個光棍也討上老婆了。”
“哎!”蔣玉看了一旁和老蝦子喝銀耳羹的老爺子一眼,拐了周母一下,小聲道,“王春明家那事你們曉得了麼?”
“昨天聽了一耳朵。”周母小聲道,“王婆子抓到的是哪個啊?”
蔣玉豎起大拇指,“王婆子沒抓住,聽說跟兔子一樣,一下就竄林子裡了,王春明當天就被王婆子喊回來了,說抓到就把人關竹籠沉塘。”
周母一下就明白了,說的是大房的周懷興,“現在又不是舊社會,沉塘要犯法的。”
賈春紅笑着點頭,“就是,過嘴癮罷了。”
另一人說道:“你們不曉得,這次不一樣了,聽說王春明這次回來硬氣的很,把徐鳳的眼圈都打黑了,徐家也不敢吭聲。今天一早,就被王春明拉着一起上山撿菌子去了。”
楊春燕妯娌幾個聽着八卦把銀耳羹喝完,周懷安兄弟幾個也把竹筐全都碼好了。
“哎喲喂!”周懷安揉着腰桿,“養幾個月才養起來的肉,才忙了十幾天又沒了。”
周懷山笑道:“叫喚啥子,又不是你一個人瘦,你看我的皮帶扣都鬆了兩扣了。”
蔣玉笑道:“老幺,瘦點好,肥了要挨刀的。”
周懷安笑嘻嘻的看着她,“蔣嬸你這樣說要不得哈,我這樣的帥小夥,你拿我跟豬比!”
“好看又不能當飯吃。”周母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大集體的時候,人還沒豬金貴呢!”
“就是,大饑荒的時候,一袋紅苕幹能換一個漂漂亮亮的妹子回家。”蔣玉指了指自己,“嬸子就是你叔家拿紅苕換回來的,跟撿來的有啥兩樣?”
周懷安老老實實點頭,“是跟撿來的差不多!”
老爺子插嘴道:“不能這樣算,那年頭一袋紅苕幹能救一家人的命。”
蔣玉聽後點了點頭,“二爸說的對,我家多虧那袋紅苕幹,還有我榮發偷偷送去的葛根,我兩個侄兒纔沒餓死。”
賈春紅笑道:“老蔣,你家那個說你到他家第一天,吃了一盆紅苕,差點脹死,是真的麼?”
蔣玉笑着點頭,“真的,搞的我現在只要吃煮紅苕就想吐!”
大夥兒說起以前的日子,都說能活到現在,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已經是有福氣的了。
送走了蔣玉幾個,周懷安把省城要幾十斤香菇醬的事,跟楊春燕婆媳說了說,“五十斤給了五百塊錢,賺頭大不大?”
李秋月撇嘴道:“五百塊買五十斤香菇醬,這些大老闆可真捨得!”
周懷安見她跟自己想的一樣,笑着搖頭,“三嫂,我們見識少了的緣故,王楨說,這五百塊的香菇醬只要送出去,能換回無數個五百。”
“老話說,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做買賣不都這樣,你看春燕每年給鄭老闆家送去的那些東西,加起來也值不少錢了。”
周母說着看了妯娌幾個一眼,“就那幾罐香菇醬,春燕就下了不少料,牛肉、大料、花生、芝麻……不然人家憑啥把賺錢的買賣給我們家做?”
周懷安見周懷榮三個都不好意思了,笑着說道:“沒事,好些東西都是我上山打回來的,都一家子兄弟,吃虧點又不會少一塊肉。”
趙慧芳紅着臉說道:“老幺,春燕,不能年年都讓你們吃虧,今年的節禮我們三家置辦。”
張秀香點頭,李秋月忙道:“對,我們三家置辦,春燕教我們咋做就成。”
楊春燕笑道:“行,到時候我們一起置辦。”
“嗯嗯!”趙慧芳三個都點頭應下。
周懷安見她們說好了,才又問道:“燕兒,你說說,鄭老闆給的那些錢,買五十斤香菇醬,有多大賺頭?”
楊春燕想了一下,“炸一斤香菇醬要五六斤雜菌,四五兩牛肉,還要菜籽油、八角桂皮、香葉、花生芝麻、幹海椒……這些加起來,一斤醬不算人工和罐子,可能要四塊多點的本錢。”
周懷安想到一斤就要五六斤雜菌,五十斤就得兩三百斤了,不說別的,婆媳幾個光清洗菌子也要些功夫。
“算下來還不到一半的賺頭,還要煙熏火燎的站一天,有點不划算哈!”
周母瞪了他一眼,“咋不划算了,我們忙一天就賺兩百多,學校那些代課老師一個月才十四五塊,要幹一年多才掙得到。”
楊春燕也道:“是啊懷安,我們炸香菇醬,用的香菇、牛肝菌這些都是開傘了的,比骨朵的價錢要便宜,一半的利潤已經很不錯了。”
李秋月想想又道:“老幺,鄭老闆買這麼多香菇醬,是不是想做這個買賣喲?”
周懷安搖頭,“王楨說鄭老闆跟他說,我們送給他家的香菇醬被一個從外國回來的朋友拿走了,這些好像就是幫那個假外國佬做的。”
楊春燕想了一下,“我覺得不像,大批量做香菇醬的話得用罐頭瓶,還有機器密封包裝才行,我們只能做點來自家吃。”
周懷安覺得也是,“先不管這麼多,把鄭老闆要的先做好,他要是真想做這個賣,自然會找王楨說的。”
周母也搖頭,“我覺得不可能,你們想想,一斤就要十來塊錢,哪個捨得買了吃?”
楊春燕想起後世那些香菇牛肉醬,裡面連牛肉粒都嘗不到,一小瓶就是十幾塊,“媽,那些人拉出去就不是像我們這樣,一大罐一大罐的裝了,人家用的都是小玻璃瓶,一瓶最多裝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