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頭幾個被老殷他們圍着,大有不給個說法,今天就要跟去他們的架式,都後悔攬下這趟差事。
原本以爲一羣山棒子,嚇唬幾句就乖乖的把菌子送鎮上,哪曉得一個二個的刁滑蠻橫的不行。
沒辦法,小平頭只得指着周懷安叔嫂,“紅菌子是他們讓你們撿了送來的,當然是他們收。”
老殷一把拽着周懷安,“聽到沒他們叫你收?收音機說今天有大暴雨,趕緊收了,我們還要趕路回家。”
“這……”周懷安爲難的看向小平頭,“同志,真要我收啊?公安局不會抓我吧?”
李秋月故意黑着臉,“老幺,人家合作社的同志都叫你收貨了,你還怕啥?”
周懷安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那不行,這幾位同志不給個準話,我們還是別收的好。我兒子才一歲多,萬一我被抓進去蹲班房,他們母子以後咋過哦?”
小平頭嫌惡的看着他,“你放心,儘管收,沒人抓你。”高高大大的一個男人,膽子連個女人都不如!
周懷安看向老殷他們,一臉小心的說:“老鄉們,是這位同志讓我收的,大夥兒要替我做證哈!”
張書記幾個和李秋月看他一副小媳婦的樣子,都低頭憋笑。
老殷幾個故意黑着臉點頭,“你放心,只要你還收我們的紅菇,還幫我們賣菌子,我們就替你作證。”
“沒辦法,我天生膽兒小,晚上去茅房都要人陪。”周懷安笑着和李秋月把秤拿下來,老殷幾個上前幫着分揀。
小平頭對張書記幾個說道:“幾位書記,他們收紅菌子,那些羊肚菌、大腳菇我們收。”
張書記笑道:“收可以,但是三塊五有三塊五的貨,一角五有一角五的東西,不能好撇都一個價。”
小平頭沉吟片刻道:“三塊五的貨是啥樣的?你拿來我們看看。”
林書記從自家竹筐裡取出幾朵羊肚菌的二等貨,“你看,三塊五的貨就是這樣的。”
小平頭見他拿出來的羊肚菌收拾的乾乾淨淨的,覺得還不錯,看仔細後,又覺得比往年三塊五收的個頭小多了,“這個不值三塊五,最多給你們兩塊五一斤。”
“不賣!”林書記拿着羊肚菌就走,一斤少一塊,就自家那點就要少五六塊了,還真是吃便宜吃習慣了,以爲還是以前,你們說了算的世道。
小平頭拉住他,“難不成這種大小的,你們也想賣三塊五?”
“這種的還小啊?”林書記氣呼呼的指着竹筐裡的羊肚菌說道:“這麼大一筐的羊肚菌才一百多斤。
就這些還是我們村一百多戶人,翻山越嶺找遍了山林才找到的,每一朵都收拾的乾乾淨淨的,要你三塊五一斤,貴嗎?”
小平頭臉色沉了下來,“去年比這個頭還大的,都才兩塊五,三塊,就算漲價,你們也不能漫天要價!”
老殷嗤聲道:“現在不是以前,你們說多少就多少的年頭了。人家縣城的老闆就是給的這麼多,哪個給的價錢高,我們就賣給哪個!”
“以爲還是以前的老黃曆啊,真以爲我們這些山棒子啥都不懂?”
小平頭嘴角抽動了幾下,暗罵:刁民,一羣刁民。
老黑家的撩起褲腿,只見小腿上有的地方已經被抓爛了,“你們看看,我腿上的傷,都是山螞蟥咬的,我三個娃腿上也是這樣子。
我家五口人,一天下來,才撿到四斤多羊肚菌,要便宜又要好,自己進山去撿啊!”
山螞蟥,學名山蛭,有的也叫旱螞蟥,是山林中有名的“吸血鬼”,每到雨季,就是它們繁殖和活動的高峰期。
它們的身體頭尾各有一個吸盤,平時棲息時蜷縮成黃豆大小,藏在草叢、石塊以及枝葉背面。
每當有人畜經過時,身體就變得細長,不知不覺地爬到腿上,鑽入皮膚吮吸人畜血液,吸血時還會分泌一種抗凝血的物質,破壞血液中血小板的凝血功能。
因此被山螞蟥咬過的傷口常血流不止,奇癢、疼痛;嚴重的甚至潰爛並引發敗血症。
所以楊春燕他們每次進山都要穿上筒靴,並把褲腿綁起來,就是爲了防止像山螞蟥一類的東西鑽進去。
另外兩個村民也把褲腿擼了起來,“就算穿着雨靴,稍不小心,就會被這些吸血鬼鑽進吸血。”
“被山螞蟥咬算啥,要是被毒蛇咬了,還要送命呢!”
“就是,我們撿點菌子容易嗎,前兩天村裡還有人被毒蛇咬了,現在都還在家裡躺着呢!要不是老幺他們幫忙買了蛇藥,連人都沒了。”
張書記見小平頭幾個看了那些村民一眼,就把頭扭到一邊了,對擼着褲腳的幾人說道:
“好了,別在這出洋相了,人家合作社的同志是來收菌子的,不是來看你們怎麼被山螞蟥咬,被毒蛇咬的。
要賣菌子就搞快點,把大腳菇、香菇都拿出來,讓他們看看,省得等會兒大暴雨來了,回都回不去。”
“要得,在拖拉機前面排隊是吧?我們這就排隊。”
張書記看向小平頭幾個,“同志,羊肚菌說不好,還有別的菌子呢,你們都看看。”
小平頭尷尬的說:“張書記,你們要的價錢有點高,我們做不了主,回去請示一下上頭才行。”
張書記聽後,眉頭一下就皺到一起了,“那我們這些菌子咋辦?你們曉得的,菌子不像苞谷高粱,今天不賣,明天就爛了,大夥兒還指望這些山貨換錢買糧食吃呢!”
除了分揀紅菇的,一個個都看向了幾人,“青黃不接的,我們就指着賣菌子換錢買糧食吃呢!菌子爛了,你們給錢買糧食啊?”
“你們想賣給哪個就賣給哪個!”小平頭黑着臉沒好氣的說道,帶着人就朝拖拉機車斗上爬,嘴裡還不停的罵着,“刁民,一羣刁民!”
拖拉機突突突的響了起來,冒着一股黑煙,調了個頭朝鎮上駛去。
大夥兒看着拖拉機走遠,對視一眼,“哈哈哈…哈哈哈……”大笑起來。
周懷安衝張書記幾個豎起了大拇指,“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張書記笑道:“不是我們厲害,主要是他們不收紅菇。還有,他們過慣了那種送貨上門,低聲下氣的求着他們買的日子,今天才吃虧的。”
“老幺!”老殷喊了周懷安一聲,捏着嗓子學他剛纔的話,“三嫂,我們不收了,算了,別惹事,回家,沒辦法,我天生膽兒小,晚上去茅房都要人陪!”
“哈哈哈!老幺那樣子,跟個小媳婦一樣。”
李秋月笑着說:“好了好了,都趕緊幫忙分揀,等會兒大暴雨來了,回不去就麻煩了。”
周懷安拍着老殷,“先說清楚哈!今天只有打白條給你們了,明天給你們送錢來。”
“好嘞!”老殷笑着點頭,“大夥兒動作利落點,我們還要趕回去接菌子呢!”
“哦哦!”
周懷安想到小平頭那些人走時的樣子,對張書記幾個說道:“張叔,我想停收羊肚菌、香菇……兩天,讓他們也收點貨,你們看咋樣?”
張書記幾個想了一下,點頭道:“今天他們沒準備,吃了一次虧,不讓他們收點貨,肯定還會找你們的麻煩,我們回去就跟大家說,明後兩天,把羊肚菌那些送鎮上,交合作社。”
“張書記,我們憑啥要交給他們?我們寧願留着曬乾貨也不賣!”
“就是,想收好貨又捨不得給錢,憑啥我們吃虧?”
楊書記沉聲道:“胳膊扭不過大腿,我們要是一點虧都不想吃,以後連紅菇都沒得賣!”
老殷接過去說道:“他們要是把老幺兄弟搞進去了,別說紅菇,連塊菌也沒得賣了。”
“大傢伙想開點,送合作社那兩天,我們就當老幺兄弟家,沒收羊肚菌那些不就行了!”
“對啊,去年老幺他們沒收,我們不也一樣送去賣給他們。”
“好了,說好了就趕緊幹活。”
張書記、林書記還有楊書記也明白大夥兒只是發幾句牢騷,畢竟是三四塊錢的一斤的東西,不會真的不送菌子去合租社。
大夥兒都上前幫忙,老殷和白靈山的貨都是村民集中到一起,挑選出來的,很快就分揀好開始過秤。
周懷安把條子打給他們,明天把錢帶來給了,他們回去按照每戶的斤兩分錢。
一羣漢子,你一筐,我一筐,很快就把菌子搬到車斗裡放好,幫着把篷布蓋好,又急急忙忙往回趕。
李秋月對周懷安說道:“老幺,搞快點,你三哥回去跟媽他們說了這邊的事,他們非急壞了不可。”
“嗯嗯!”
周懷安發動拖拉機,飛快的往回趕,行駛了一半路時,看到王楨騎着摩托車疾馳而來,兩人看到對方時,都是一個急剎。
王楨調轉摩托,騎到周懷安面前,驚訝的指着車斗裡的貨,“姐夫,這些貨是咋回事?”
周懷安下了拖拉機,把事情的經過對他說了一遍,“原本只收紅菇,對他們就沒一點影響,今年增加的品種有點多,他們收不到貨,急了。”
李秋月高興的說:“還是張叔他們的辦法好,老殷一幫人纏的那些人沒辦法,最後只得灰溜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