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案邊上,坐着穿了白大褂的工作人員。每個人的工作臺上面,都有燈管照明。這些人面前,是擺了成排白色瓷土壓制的,葉片的托盤。
這些工人,都是婦女,年齡大多在三四十歲。坐在臺案面前,用各種輕巧的手持工具,修理着葉片。修理好的葉片,被她們放在另一個托盤裡。
劉萬程心想,這就是古斯拉夫曾經跟他說過的,葉片模型修理工作。他沒有智能加工設備,只能僱傭幾百個心靈手巧的婦女,做這個精修工作。
不過這傢伙也實在摳門,明明最需要他的三維軸關節智能機牀,卻捨不得用更高的技術來換取。
他就直接對那個跟着的中年人說:“你給我介紹一下情況。”
那中年人就介紹說:“這是修型車間。工人正在將塑形後的瓷土模型逐個檢查修形。這些做好的瓷土模型,將首先燒結成熔融石英陶瓷芯。
你知道,渦輪噴氣式發動機需要中空的渦輪葉片,只有高質量的陶瓷芯是失蠟法鑄造的最好內芯材料。它能夠在澆鑄金屬的時候,依然保持穩定,在鑄件冷卻後通過化學工藝輕易溶解,在葉片中留下所需要的空氣通道。”
劉萬程邊聽邊錄,主要把錄製過程放在女工的修形操做和使用的各類工具上。
國內已經有了他的高精度機牀,估計這個過程可以被機器取代了,拿回去用處不大。但他也需要以防萬一。萬一這裡面還有他們不瞭解的細節呢?還是錄仔細一些的好。
然後,他們又去另一個車間。
這個車間還是婦女在工作,只是工作臺變作了一人一個,上方除了照明燈管,還加裝了吸塵管道,工作人員身邊多了幾個移動的多層工件車,裡面裝了已經變成綠色的葉片。
葉片上面的綠色,劉萬程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應該是一種蜂蠟。車間加裝除塵管道,就是爲了排出蜂蠟產生的有毒氣體和異味的。因爲他接觸過失蠟法精密鑄造,知道這層蜂蠟就是將來要被鑄造金屬代替的東西。
將來,金屬溶液被澆築進型腔,這層綠色的蜂蠟就會被高溫融化掉,變成高碳物質,從模型預先留下的排氣孔中排出,留下的,就是代替了它的金屬。
這就是失蠟法鑄造。
果然,那中年人介紹說:“這是等待進行加工的瓷土模型,在外部包裹蜂蠟進行失蠟法鑄造,才能得到渦輪葉片。
瓷土模型可以製作成橫截面非常小的葉片空腔,而且在加工過程中變形小,這是它獨特的優點。
這些瓷土模型其實就是葉片中的空氣通道,在發動機運轉時,有空氣在其中通過,從而冷卻渦輪葉片保持工作穩定。
你看到的,是工人們正在給陶瓷芯小心地包裹蜂蠟。蜂蠟的作用是在鑄造模型中形成空腔。
在這裡工作的都是女性。細心而有耐心的女性才能勝任這裡單調乏味,又特別需要認真負責態度的工作。”
與劉萬程接觸下來,他發現這位領導非常平易近人,自己的介紹也變得輕鬆起來,且加入了不少自己的見解。
古斯拉夫當然不能讓他知道,他帶來的這位劉萬程是誰,只說是上面視察的領導。當然了,最近國家和米國人搞那麼近,只說米語的領導進工廠,已經不是頭一次了。
這中年人在舊體制下工作久了,已經養成了不該問不問的習慣了。
接着,在古斯拉夫帶領下,劉萬程又參觀了澆築口製造車間、內部構造成型車間、外層瓷土包裹車間、模型風乾車間。
這些車間,和國內的精密鑄造已經大同小異,無非就是將基本成型的葉片模型通過澆築口鏈接起來,再製造安裝一個多通道的金屬液體通過通道,最後包裹一層瓷漿,進行風乾後,完成所有模型部分的製造工作。
然後就是模型燒結車間。將風乾透了的模型放入旋轉電爐當中,慢慢將瓷土燒結爲陶瓷。
這個與國內差別不大。中國是陶瓷的發明國,國內許多陶瓷生產廠家的燒結設備,已經比這裡要先進的多。
但劉萬程還是發現了不同。原先他認爲,模型裡面的蜂蠟,是在金屬澆築的時候,金屬液體進去將蜂蠟碳化再排出來。其實是人家模型在電爐裡燒結中間,達到一定溫度後,再取出模型來,放入一個有吹風設備的保溫爐裡,將蜂蠟事先給吹出來的。
因爲模型由瓷土變陶瓷的過程中,需要經歷高溫,裡面的蜂蠟在這個過程中就已經融化。這時候把蜂蠟用強風給吹出來,才能完全保證空心型腔內部的潔淨。
劉萬程就特意把這個過程拍仔細。
這裡的溫度控制和儀表顯示,還是機械的指針式的,國內早就換了更精確的電子數碼顯示了。
劉萬程要做的,就是把那些顯示儀表錄下來,以便將來專家們分析使用。
再下一步,他就要進入澆鑄車間了。
澆鑄車間,是一排排的電爐,形狀和我們的熱處理爐沒有多少區別。同江山集團製造的真空熱處理工頻電爐,已經相差了整整一代。
整個澆築過程,如何形成單結晶體,劉萬程不懂,只能耐着心,把所有過程都一點不漏地拍下來,日後拿回去讓專家們自己去研究。
然後就是對合格的葉片進行X光機反覆探傷,發現有裂紋或者非單結晶體的葉片,就要淘汰掉。
馬西奇公司的這個葉片生產過程,其實是很原始的,大多在人的手工操做控制之下。所以,他的合格率低的驚人。不用古斯拉夫告訴他,在參觀完整個生產工藝之後,劉萬程自己都能得出結論,合格率連百分之五都不一定能達到!
從早上早早過來,到參觀完整個葉片的製造生產過程,已經是下午了。
從最後一個生產工房裡出來,劉萬程就對古斯拉夫說:“如果咱們可以合作,你的這個工廠可以用上我的電子智能設備,你的合格率和效率,至少可以提高百分之五十!”
古斯拉夫許久沒有說話,和劉萬程慢慢往外走。快到大門那裡的時候,才嘆息一聲說:“劉,這個世界不是你我可以說了算的。就是我們各自的國家,也不是我們可以左右的。
做爲我來說,從一個一元化制度下過來的人,應該更能體會什麼叫無奈。
做爲社會精英,我完全知道,一個大統一的俄羅斯,纔會給我們的人民和國家帶來希望和富強。
可是,我們的那些什麼都沒有經歷過的人民卻不會這樣認爲。他們認爲,只要倒向西方,他們就可以過上西方人那種奢靡的生活,就可以不用付出多少勞動,得到西方人那樣的回報。
做這樣的白癡夢的人多了,再加上那些毫無道德底線的政治家,爲了自身的利益在後面推波助瀾,這個國家必然會走向前所未有的黑暗與混亂!
你我可能都清楚這些。可是,我們的人民不清楚,他們還沒有從美夢裡醒來。我們,無論怎樣吶喊,都不會把他們從美夢裡喚醒的。我們能做什麼?隨波逐流就是最好的選擇!”
劉萬程完全可以理解古斯拉夫的悲哀,可是,他無能爲力。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把他要做的,目前這個任務完成。
他匆匆告別了古斯拉夫,一輛出租車已經在工廠的門口等着他。他坐上出租,走出去一段不久,出租車的前面和後面,都出現了車輛,前後左右地包夾着出租車前進。
出租車司機也看出了不對勁,對着劉萬程嘰裡咕嚕說一大堆,也不知是俄語還是烏語。
劉萬程認得,是老紀派出來保護他的車隊,就示意出租車繼續開。
出租車司機卻不敢往前去了。這個城市,黑社會之間打鬥,經常出人命。他可不想把小命丟在這裡,乖乖在路邊把車停下來。
那三輛保護他的轎車,也在出租車前後不遠停下來。不等劉萬程下車,車裡已經下來七八個西裝革履的保衛,快步走到出租車邊上,在劉萬程出來的同時,將他包圍在中間,向着一輛轎車走去。
這時候,傑奎琳已經回到了紐約。就在開學前的一天,她接到了上司讓她去總部述職的電話。
按理說,像她這樣的非正式間諜,是沒有必要月月述職的。但上級給了她地址,讓她過去,她也只能服從。
待她去了總部,接待她的人覈實了她的身份之後,告訴她一個讓她震驚的消息。劉萬程還是獲得了馬西奇公司的情報。
“沒有時間了,”接待她的聯邦官員說,“你立刻乘坐軍方的大力神運輸機,趕回扎波羅熱去。你的上司派來的人,已經在飛機上了,具體情況他會對你解釋的。”
傑奎琳稀裡糊塗就被送上了運輸機,在後部的貨倉裡,看到了他的上司,那個底特律培訓班的負責人維克·布魯斯。
在簡單介紹了劉萬程進入馬西奇的工廠經過之後,維克說:“我們的人在半路上伏擊了護送他的車隊,並且抓到了他。可是,我們沒有得到他在工廠裡錄製的錄像帶。他在那個工廠待了六個小時,至少應該有三盤錄像帶,我們一盤也沒有發現!”
“他們要我們過去做什麼?”傑奎琳問。
維克說:“他們要你過去,幫助他們勸說他交出那些錄像帶
“他還好嗎?”傑奎琳又問。
維克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得到的信息,只有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