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任務,沈局長又讓我們陪他檢查了警衛區內的警衛部署情況,包括各個明哨暗哨,警衛設施,等等,然後才滿意地驅車趕回局裡。
沈局長一走,沈夢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拉回值班室,一臉神秘地問道:“趙龍,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要幫我做一件事情嗎?”
我問:“什麼事?”
沈夢興師問罪道:“你是真忘了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啊?你爲了讓本姑娘冒充你的女朋友,親口答應過我一個條件。”
該來的總會來,我問道:“什麼條件,你說。”
沈夢洋洋自得地晃着腦袋,拿手指在我面前比劃了一下,道:“本姑娘想讓你做我的搭檔!”
我笑道:“我們現在不已經是搭檔了嗎?”
沈夢搖頭道:“不是這個搭檔。本姑娘的意思是,元旦晚會上,你跟我一塊表演節目。咱們搞一個合唱組合,怎麼樣,這也是本姑娘在間接地幫你提高你在特衛局的人氣指數。”
我道:“我寧可不要什麼人氣指數。”
沈夢的臉色一變,瞪眼道:“怎麼,你想出爾反爾,是不是?”
我解釋道:“沈夢,不是我說話不算數。是你這個條件太苛刻了。我什麼自然條件你不知道啊,我這破鑼嗓子,還登臺唱歌?要錢啊還是要命啊?”
沈夢撲哧笑了:“你的嗓音條件其實還算不錯,經由本姑娘再好好調教一下,必定會是一個偶像派歌手的好苗子。”
我道:“我對自己都沒信心,你竟然對我這麼看重?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你這次啊,走眼了!”
沈夢見我這番推辭,乾脆耍起了小性,威脅道:“趙龍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搖頭道:“別的我都能答應,這個不行。”
沈夢憤憤呼了一口氣,用手指頭點划着我道:“行,你行!趙龍你以爲我沒辦法制你是吧?我現在就給你家人打電話,告訴他們真相。”
我問:“什麼真相?”
沈夢冷哼道:“你找冒牌女朋友欺騙他們的事情,我全給你揭老底兒!”
沈夢說完就掏出了手機。
我嘆了口氣,真拿她沒辦法,這丫頭一生氣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我還真怕她會把事情告訴我的父母,我母親血壓高,父親心理承受能力也不強,他們如果知道我找個冒牌女朋友欺騙他們,非得氣的生病不可。於是我趕快攔住沈夢,央求她:“沈夢沈夢,冷靜冷靜,咱們可以再商量,商量嘛!”
沈夢擺出一副勝利者特有的喜悅表情,將手機重新揣回口袋,強勢道:“這還差不多!對待你,就得使用非常手段!”
雖然我迫不得已答應了沈夢,但是心裡卻埋怨她:你唱就唱吧,幹什麼非得拉我下水?
難道是想讓我上臺丟人現眼?
我和沈夢正說話的工夫,嬌嬌不知幾時湊了過來,手裡捏弄着一枚羽毛球,邊往這邊走邊喊道:“趙叔叔沈阿姨,我要你們陪我打羽毛球!”
沈夢聞聽此言,剛剛的勝利喜悅瞬間瓦解,輕輕自語道:“唉,又得給你們揀球!”
我沒有拒絕,隨着嬌嬌到了院子裡,開始打羽毛球。
打羽毛球的過程中,沈夢口袋裡的手機嗡嗡地響了起來,沈夢接通,開始跟來電之人講話。
掛斷電話後,沈夢告訴我說:“別打了,先準備一下吧,一會兒處裡的領導過來檢查。”
我一怔:“處裡的領導?哪個領導?”
沈夢說:“齊處長。”
我追問:“剛纔打電話的是齊處長?他現在來視察什麼?”
沈夢說:“是他。領導不下來視察視察,還算領導嗎?”
我從沈夢的眼神中覺察到了異樣,那種撲朔的眼神裡彷彿蘊含着不爲人知的微妙。沈夢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她微微地嘆了一口氣,不知自言自語了一句什麼,隨後走回了屋裡。
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覺得,這裡面有事兒。
齊處長的做法顯然不合邏輯,他來首長處視察工作,確實是天經地義。但是他爲什麼不往值班室打電話,偏偏給沈夢打電話呢?
也可能是我考慮的太多了,也可能是——
二十分鐘後,齊處長果然驅車駕到。
他沒帶司機,是自己開車來的。當這位英姿颯爽的大校處長身穿筆挺軍裝,從凱迪拉克裡走出的時候,我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妙。他只是輕輕地瞟了我一眼,我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他便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沈夢。
或許直到此時我纔開始注意到,齊處長看沈夢的眼神裡,似乎藏着一些異樣的元素。
齊處長是特衛局最年輕的大校,才三十幾歲,便當上了特衛局特衛處處長,毫無疑問,能力是肯定有,魄力也肯定有。他留着一個看起來不太明顯的偏分頭,油光蹭亮,中性的膚色,筆挺的腰桿。說起話來柔中帶剛,剛中有柔。他的個子很高,足有一米九,可以說是屬於那種又高又帥的白馬王子類型。論其長相,我總覺得他特別像香港明星李修賢。
齊處長長的的確很像李修賢,包括他的說話行事,一舉一動,都與李修賢頗爲相似。
很帥,很年輕,很經典的一個成功男人。
軍中的驕子,特衛局的高級幹部。
確切地說,我從來沒這麼仔細地觀察過齊處長,但是他這次的到來和表情,卻讓我產生了一種極爲強烈的預感。
尤其是他看沈夢時的眼神,那種複雜的情愫,若非是飽含深情,又作何解?
這一刻,我情不自禁地在想:難道沈夢口中的那個追求她的領導,就是齊處長?
此時沈夢已經迎了過來,跟齊處長打過招呼後,齊處長對沈夢道:“沈夢,休假回來也不跟我打個招呼,怎麼樣,這假期過得還好嗎?”
沈夢倒也口齒伶俐,帶有一絲調皮地說:“齊處長,您日理萬機,我哪敢打擾你啊。這個假期嘛,過得相當愉快。”
齊處長驟然一笑,伸展開一隻胳膊,做出邀請狀:“沈夢,你跟我上車,咱們談談工作方面的事情。”
沈夢疑惑道:“齊處長,談什麼呀,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
齊處長說:“談談關於準備元旦晚會的事情,你可向來是咱們特衛局無人能及的文藝骨幹啊,晚會缺少了你的亮相,就沒什麼看點了。”
沈夢裝出一副害羞狀:“齊處長你別誇獎我,容易驕傲自滿。但是,關於元旦晚會的事情,沈局長已經找我談過了。”
齊處長微微一愣,道:“這個,這個嘛,沈局長跟我說了,局裡對今年的元旦節目和春節節目相當重視,據沈局長透露,今年很可能會有幾個首長蒞臨與我們聯歡。所以嘛,關於節目的細節方面,特衛處出臺了幾項標準,我呢就給你傳達一下。”
沈夢話裡有話地道:“這個還用齊處長親自傳達啊?”
齊處長笑道:“那得分事兒。這件事算是一件關係到特衛局榮譽的大事,我必須得親自出馬。還希望你這個文藝骨幹多多支持我的工作,沈局長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如果我完不成他交待的任務,那我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嘍。”
沈夢倒也不再置疑,而是瞄了我一眼,道:“齊處長,讓趙龍一塊去吧。我現在正動員他配合我演節目,這可是一塊沒被髮掘過的金子啊!”
沈夢一邊說一邊衝我使眼色,我暗中叫苦道:沈夢啊沈夢,你這丫頭可是要把我往火坑裡推啊!
但是齊處長卻不同意我一同上車,他指着我笑道:“這個,這個趙秘書就留在家裡好好值班,你們兩個都離開首長處那肯定不好。這樣,我把處裡的主要指示精神傳達給沈夢,沈夢再回來傳達給趙秘書。”
我率先回了一句:“行。”
沈夢嘟噥了一下小嘴,猶豫片刻,卻也上了車。
事情發展到這種情況,傻瓜都能看得出來是什麼意思。
我衝着漸漸開遠的凱迪拉克苦笑一聲,置身回屋。
其實就正常的角度來分析,齊處長今天的視察相當不合邏輯,而且沈夢的表現也似乎顯得跟往常不一樣。
主要表現在幾個方面:一是沈夢以前見到齊處長相當隨意,開口“老齊”“老齊”地稱呼,但是今天沈夢卻親切地稱呼他“齊處長”,禮節周到,態度順和;其二,齊處長的眼神似乎有些過於“深情”,在跟沈夢對視的時候,他的眼睛裡折射出一種近乎於“迷戀”的眼神;其三,齊處長身爲特衛處處長,首要工作是統籌各首長處的管理,像這種“文藝、後勤”類的工作,理應由分管副處長或者政治部負責即可,但他卻親自過問;其四,齊處長破天荒地沒帶司機來,而且故意支開我,其動機無非是要和沈夢單獨談“工作”……
各種跡象,已經將齊處長的用心,徹底暴露了出來。
回想起沈夢曾經跟我提到的那個追求她的大校,一開始我還不相信,因爲按照一般的晉升制度和晉升程序,在部隊要想熬到大校軍銜,至少得四十歲以上。四十多歲的人會追求沈夢?但是我卻忽略了一個人——齊處長。齊處長是個特例,他是我們特衛局最年輕的大校,頗富傳奇色彩。如果說他追求沈夢,我肯定相信。
我的心裡掠過一絲醋意,來的奇妙。
齊處長又高又帥,又有身份,沈夢會被他“俘虜”嗎?
無從而論。
只是此時此刻,心裡真的有些傷感,一種巨大的失落感油然而生,無法逝去。
我在想,難道自己真的很在意沈夢嗎?否則,當別的男性追求他的時候,我會顯得如此焦慮如此失落?
也許是被一種複雜的滋味兒衝暈了頭,我徑直去了健身房。
一陣稀裡糊塗的極限運動之後,汗水滲進了雙眼之中,眼睛雖然疼痛我卻似乎感覺不到。
回味着與沈夢一起的點點滴滴,那種酸楚的味道,亦真亦幻,亦甘亦苦。我曾經在心裡一千次地認定我和沈夢之間的這段緣分,但又被一千零一次地否決掉。或許,在此之前,我只是覺得沈夢漂亮、善良,因此對她有所好感。但是今天看來,我錯了。齊處長的出現,讓我徹底地明白了一切。其實在我的心裡一直裝着她,一直在意着她。是我一直在欺騙自己,是我一直假裝不再談及感情,是我太過於虛僞了……
我知道,如果我和齊處長比起來,我的硬件軟件,都不是他的對手。
論個頭論英俊,我不如他;論職務論軍銜,我更是與他差之千里;論知識論才華,齊處長是博士後,國防大學出來的高材生。而我的學歷,卻只有高中水平。
我們不是一個檔次的人!
不是我悲觀,也不是我不自信。現實就是現實,我沒有能力改變。
這是我第一次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複雜的想象在腦海裡翻滾着,冷熱交替,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我突然有一種想給沈夢表白的衝動。
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在感情方面很難掌握主動權,我沒有主動追求女孩子的習慣,儘管我明明知道沈夢對自己有好感。
……
好亂,好亂。我如同喝醉了酒一樣,感覺到了無助,感覺到了現實的殘酷。
更感覺到了自己對沈夢的那一份感情。
我真想……鼓起勇氣向她表白啊!但是又不知從何說起。
半個小時之後,齊處長將沈夢送了回來。齊處長沒有做過多停留,驅車返程。
沈夢嘴角里帶着笑出現在值班室,神情專注,似乎在考慮着什麼。
我想問齊處長跟她說了些什麼,但是欲言又止。沈夢也一直沉默着不說話,只是專注地思考着,不時地從嘴角處流露出一絲絲莫名其妙的笑。
我不知道齊處長究竟跟她說了些什麼!但是直覺告訴我:情況不妙。
我們在值班室互相沉默了半天,沈夢才主動開口道:“趙龍,走吧,去健身房。”
我搖頭道:“我剛練了回來,不去了。”
沈夢俏眉輕皺道:“去健身房又不非得一定是去鍛鍊啊!”
我問:“那去幹什麼?”
沈夢憤憤地瞪着我,想說話卻沒說出來。
須臾後她衝我罵了句“傻瓜”,然後自顧自地出了值班室。
我望着她的背影,突然之間感覺到自己真的好傻,好傻……
次日,我和沈夢,以及黃參謀陪C首長參加了一個重大活動。
活動地點是燕京大學(化名)。
X國總統布達拉奇訪華期間,臨時決定要在燕京大學發表重要演講,同時召開記者接待會,對X中兩國的友誼發表重要宣言。
燕京大學會場很大,足能容納幾千人。我和沈夢提前檢查了會場設施和警衛裝置,與其他警衛人員一起坐下來開了個碰頭會,如是再三,纔開始安排記者、學生等人員入場。
會場的警衛工作是由我統籌負責的,特衛處的齊處長和另外一個副處長過來監督檢查,我則穿梭在各個崗位上協助警衛人員驗證放人,安排座次。大門口的警衛人員由駐地的幾名老士官擔任,會場內部分別安排了三十幾名便衣警衛人員,還有一個應急區隊隨時待命。沈夢和黃參謀也是會場監警,專門負責會場內巡邏警惕,以防突發情況發生。
在會場後側,齊處長穿着黑色的西裝迎面走來,到了我跟前,齊處長問道:“趙秘書,都安排妥當了沒有?”
我點頭道:“妥了。”
齊處長指示道:“注意加強驗證,嚴防無關人員進入。還有,洗手間也要派上人,做到全方面的警衛無疏漏。”
我說:“已經安排好了。”
齊處長點了點頭,朝着會場掃視了一圈兒,這時候與會人員正在有秩序地入位,齊處長問道:“沈夢呢?”
我指着前面道:“她是會場的便衣,現在已經在前面就位了。”
齊處長強調說:“好,好,這個,一定要提高警惕。布達拉奇總統的這次演講,中國領導人都很重視,千萬不要出現什麼差錯。”
我堅定地說:“齊處長請放心,一定圓滿完成任務。”
隨後齊處長轉身離去,臨走的時候,還有意朝着會場前側望了望。
十幾分鍾後,學生、記者就座完畢,場上一片安靜,靜待主席臺上布達拉奇總統的就位。
有工作人員站到主席臺上開始做動員,提要求,並練習了一下鼓掌。最後,這位工作人員宣佈道:“下面,請各位老師同學、媒體記者們,將手機關機或者調至靜音狀態,希望我們遵守會場紀律,鼓掌熱情,態度友好……”
再過了五分鐘,布達拉奇總統在C首長和燕京大學校方領導的陪同下,走上了主席臺。
掌聲雷動。
演講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