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我前邊鋪墊的還算可以,高靜聽到我的故事之後並沒有再表現出多大的憤慨,而是用像我一樣淡漠的語氣問道“這對你那位高叔叔來說不是件好事嗎?就像你剛纔說的那樣,不是有毛病才能讓人覺得正常嗎”?
“事情總是有兩面性的!”我隨着高靜的態度冷哼道“這件事的結果的確就像你說的那樣,儘管高叔叔最後補齊了差額,但已經形成的既定事實卻沒有得到更改,他們雙方同樣是出於大小概率事件的原因把這個默契保持了下來。不過這個時候高叔叔就不得不面對一件讓他很頭疼的事情,那就是如何處理那件實事上還存在着並運行良好的固定資產。
因爲它已經從審計報告生效的那一天開始就從會計賬目上消失了,所以如果再讓它堂而皇之的繼續運行下去的話,無疑是作繭自縛。而如果將它處理掉的話,那處理後得到的固定資產殘值將找不到對應的會計科目入帳。另外,這個固定資產的存在是高速線材分廠的每一個職工都知道的,所以那些處理後的殘值根本就沒有轉到私人名下的可能。於是在這種情況下,唯一合適的解決辦法就是另外建立一套帳簿來對這筆殘值進行管理,而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小金庫”。
“每種現象的存在都有它的合理性!”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的教育而開始變得麻木起來,高靜竟然很讓人意外地冒出了這麼一句看似像是在爲一切不合理的事情做支撐的濫俗辯解。但因爲此刻她迷離的眼神的襯托,這句話卻又多出了一番淒冷地味道。
“你現在明白我爲什麼費這麼大勁兒給你解釋審計這個東西了?”不忍心看高靜黯淡的臉色,我不太自然的將頭瞥向窗外後合着暖風解釋道“其實在我剛纔所講的那些原因地扭曲下,很多咱們看不到的地方都有這種情況存在,而且我交給你的那些關於張錦勝他們的材料裡也存在着小金庫問題。可是正因爲有這個小金庫存在。張錦勝他們以及謝小龍的那些哥哥姐姐很有可能因此而因禍得福”。
在我的提點之下,高靜很快的從自己的黯然中回過神來,轉而冷靜的分析道“你是說他們會用這個小金庫來掩飾自己的鉅額財產來源不明地事情?可就算是指交代這些事情,那些人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啊”?
“法不責衆!”冷冷的將手中的菸蒂丟出窗外後。我繼續摩挲着窗櫺說道“我剛纔已經跟你解釋了小金庫的形成原因,那麼你認爲在這種原因之下,難道只有謝小龍的那些哥哥姐姐們有小金庫嗎?所以說當某種東西成爲人們的共識之後,本來不合理的東西也就變成一種合理的習慣被保留了下來,而在這種習慣的保護下,你認爲那些人所受到地懲罰會和他們直接交代貪污、瀆職等問題時受到的懲罰一樣嗎”?
“第一個被正式調查的人應該還是張錦勝”在高靜沉默的認同中,我慢慢的對眼前的形勢做出了結案陳詞“雖然你保險櫃裡最先被借閱的是關於謝小龍的那位政協副主席的姐姐地資料,但是有人不希望她首先浮出水面,因爲他們想把屬於這位大姐的體系一網打盡,所以他們只會用暗示的手段讓這位大姐知道她已經暴在有心人的面前。以便於讓她在這個時候不敢亂動。而如果她不動,失去希望的謝小龍就會因爲咱們的推波助瀾而咬出像張錦勝這樣地人出來。張錦勝同樣會因爲沒有人撈他地原因而成爲整件事情的引爆點,在絕望地情況下將他身後的那張網完完全全的交代出來,那麼這個時候那位政協的大姐自然就會因爲咱們的材料以及張錦勝的證詞等證據被結結實實的託到水面上來”。
“但她只會交代小金庫的事情?”高靜順着我的思路接過了話題後,試探着分析道“因爲她和張錦勝這些人之間除了因爲跟謝小龍有不同的交易而收到了好處之外,另外一個共同點就是都知道並參與了小金庫的事情,二者取其輕,他們這些人自然而然的會統一口徑以便於爲自己爭取最大限度的利益。可是你準備的資料好像很詳細,我想他們不大有避重就輕的可能吧?而且你都說張錦勝會歇斯底里了。難道這件事還有挽回的餘地”?
“如果有人當作沒聽見張錦勝的吶喊呢?”我轉過頭饒有興趣的欣賞了一眼高靜冰冷而認真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繼續解釋道“記得我跟你說的他們需要給老陳一個反擊的機會,以便於不讓這場比賽出現一邊倒的情況這句話嗎?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所以和咱們一樣冷眼旁觀的人會在關鍵的時刻再次出手,就像他們在北京的時候劫走宋武鋼那樣,繼續讓事情朝着自己可預見的方向發展。所以羅先傑和馬玉菲他們不會因爲這件事而受到多大的牽連,而他們背後的老陳不但不會被擊倒,反而還有可能獲得反擊的機會”。
“反擊?”高靜不解的咕噥道“好像張錦勝這些人跟老陳並沒有直接的關係,而且如果羅先傑和馬玉菲不交代自己的問題的話。老陳根本就和這些事情沾不上邊兒,那他怎麼會貿然的插手這些事情呢”?
“你說的那不叫反擊,而是見招拆招!”看着和我心中的某個影子貼得越來越近的小警花,我耐下心來繼續對她說教道“如果老陳真的是那種出了狀況才知道行動的人,他根本就不可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上來!所以在目前這種整盤棋都因爲一個局部而陷入焦灼的時候,他最好地選擇不是去如何想辦法救這個局部。而是另外爲自己飛出一片優勢來。不是隻有深陷困境的人才懂得斷臂求存的道理。佔盡優勢的人同樣可以用自殺的方式爲自己尋求更寬闊地落子點”!
“你忘記了被十一處圈養起來的宋武鋼!”因爲知道高靜並不能完全理解我的話,所以我並沒有在留給她思考的時間。而是緊接着自言自語道“如果我猜地不錯的話,你應該對我給你的那些資料當中的兩個人產生過疑惑。一個是那位現在已經成爲雲洲中檢一把手的王求實,一個是原雲洲市國資委主任邰振國,如果說前一個人跟謝小龍被捕後的事情有些關聯的話,那後一個則完全不相干。對不對?不過如果你把宋武鋼帶到這件事當中來的話,你就會發現自己眼前的這盤棋忽然被點了三!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宋武鋼背後的老闆是省裡地老樑,而對羅先傑下手逼老陳出招的人也是老樑的事情吧?其實事情在現在這個時候很簡單,只要老陳把宋武鋼侵吞國有資產的事情好好的梳理一遍,那麼羅先傑的壓力立刻就會被緩解,甚至還有可能因爲兩方面的相互妥協而脫困”。
“不太可能吧?”高靜認真的思考了好半晌之後,才略顯擔心的猶豫道“如果老陳將邰振國捨棄掉地話,難道就不會給他自己造成困窘嗎?這麼多年他不可能和邰振國沒有一點兒私下交易吧?你不認爲自己做過拆分雲洲紡織廠的那件事很有可能被絕望的邰振國交待出來嗎”?
“你是在擔心我?”饒有興趣的反問了高靜一句後,我看着裝作認真開車的她解釋道“去年我在北京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承德的檢察長,當時他是被抽調到部裡去異地辦案的。因爲大家還算投緣。我就藉着酒性問了他一個和你剛纔的疑惑差不多地問題,這位檢察長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話,而是反問我,如果事情都像我想象中的那麼嚴重的話還能剩下幾個人可以安全的呆在外邊。所以說做事情是講究抓關鍵和重點的,如果每件事情都追究,那恐怕我們真地就要都被抓進去了”!
我地故事在高靜聽來有些刺耳,惹得她連連冷哼道“不負責任的貪官污吏!就是有他們這樣地人在,老陳纔敢用邰振國做反擊老樑的動作,否則他們早就被一網打盡了”!“還好你沒罵我是敗類!”帶着幾分得意接受了高靜的“擡愛”。我繼續狠着心開始向她灌輸現實“其實老陳這麼做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已經從前幾次得事情中看出了一些端倪,知道有一隻手在自己危險的時候暗中保護着自己,雖然他的判斷有些偏頗,但結果暫時還算正確,所以他纔會在這種複雜的局面下做出壯士斷臂的事情來”
“但是老樑不會向老陳妥協!”高靜似乎是嚐到了被我醍醐灌頂的滋味,忍不住接過我的話茬說道“邰振國的傳記上主要有兩件事可讀,一個是他那近六百萬的鉅額存款來路不明,一個是他曾經以顧問的名義受聘於宋武鋼大兒子的公司。所以說如果這件事操作的好。老樑完全可以讓宋武鋼和邰振國局部死亡,從而讓自己眼前的棋局活起來。而如果他眼前的棋局活了,他就可以把王求實向馬玉菲泄調查組審查羅先傑的內容的事情抖落出來,而王求實一旦被捕,他和謝小龍之間的那些權錢交易必然要曝光。這個時候謝小龍的利用價值不但被完全的發掘了出來,就連他身後的那張網也將全部浮出水面。於是羅先傑和馬玉菲自然也要遭殃。甚至老陳都將因爲這件事情而被逼入死局當中。對嗎”?
“只差一點點就全部猜對了!”感覺到高靜忽然因爲依賴上我的灌輸而放棄了思考,我故意似是而非的感嘆道“老陳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事情也不會完全按照咱們的預測來進行,而且不要忘記這盤棋局其實還有一個跟咱們一樣冷眼旁觀的人在暗中操縱着。所以說除了已知的事情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咱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按時間和趨勢來公佈他們需要的那些人物傳記
或許是因爲我和高靜在研究眼前地局勢的時候很投入,也或許是我們都有些心不在焉。於是當我壞壞的丟給高靜一個釦子而首先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時候驀然發現,我竟然被小警花領到了雲洲市郊的一片開窪地。眼前地荒蕪讓小警花同樣發現了我們現在的尷尬,但她不但沒有絲毫愧疚的意思,反而是重新拾起自己的強橫將這一切辯解爲帶我“尋找被城市地喧囂所遺失的鄉味”,可當我們坐進102國道邊上一家叫做“驢肉肥”的小飯莊時。高靜竟然連驢板腸和驢灌腸有什麼區別都分不出來。
不幸中的萬幸,高靜總算還記得來時候的路線,雖然多繞了幾個彎彎,但至少我們這一個半雲洲土著沒讓迷路這種糗事上演在彼此身上。
“希望你也別迷路”被高靜送回了雲潤後。我忽然不自覺的衝着她消失的方向嘟囔了這麼一句在我自己看來都像是廢話的感慨,而且直到感覺自己臉上的微笑有些恐怖,我才捨得收拾起心情往回走。還沒邁進雲潤的大門,蕭瀟地那輛小甲殼蟲斜斜的停靠在路邊的樣子便將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因爲小丫頭平時總是很規矩的將車子停在小花園邊上的停車場裡的,所以她今天這種很有“行爲藝術”氣息的停車方式讓我大感疑惑。
雖然感覺到蕭瀟應該沒有走遠,但圍着小甲殼蟲找了一圈我也沒有發現她的身影,直到我怪異地舉動引起了雲潤保安們的注意,他們纔好心的將我的注意力帶到了圍在馬路對面路燈下的那羣人身上。
“喜歡的話就抱兩隻回去”在保安的指引下走到馬路對面後,我果然從人羣裡找到了蕭瀟的身影。小魔女此刻正和她身邊的那些人一樣蹲在一隻裝滿小狗地箱子邊上,用一種專注且開心的微笑逗弄着箱子裡那幾只毛茸茸的小生命。
“老公!”聽到我的聲音,蕭瀟立刻丟下自己的專注站了起來,有些撒嬌的粘在我身上問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我都還沒來得及做飯呢”!你老公我今天差點兒讓人領到開窪給賣了!”自我嘲弄着應合了蕭瀟一句,我拽着她重新蹲在紙箱前問道“丫頭,你好像很久以前就想養兩隻小狗吧”?“小狗吧是什麼東西?”蕭瀟沒有直接回答我地問題,而是一邊繼續撫弄着箱子中地小狗,一邊俏皮的和我玩笑道“養小狗吧很麻煩地,不但要照顧它不被餓到。還得時刻幫它保持衛生,而且要是到了它脫毛的季節,它會把家裡面弄的到處都是狗毛……”。
“你倒是全都記得!”聽到蕭瀟在我耳邊咕噥出以前我教育她的那幾句話,我大方的賞了她一個爆慄“丫頭,如果你喜歡的話現在就可以買兩隻小狗帶回去,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聽到我說有條件,蕭瀟立刻撅起了小嘴,同時觸電般的縮回手衝我嘟囔道“就知道沒那麼便宜”!
“陪我去新疆!”不理會蕭瀟的抱怨,我故意拎起一隻小狗把玩着逗弄她道“我的那位叫烏雲白雪的朋友可是一直很想認識你。只要你答應過幾天跟我們去新疆,我就同意讓你養小狗,而且還可以幫你找幾隻雪撬犬玩
“肚子好餓!”蕭瀟並沒有被我開出的條件誘惑到,反而是毫不猶豫的站起身挽着我開始往回走“老公,你晚上想吃什麼?你剛纔說有人想把你賣掉,是誰這麼大膽啊”?不許打岔!”我一邊把蕭瀟攏在身邊躲避來往的車流。一邊認真地向她求證道“丫頭。爲什麼你總不願意和我一起出門呢”?“我還要上課!”藉着身邊車流帶起的喧囂聲的掩蓋,蕭瀟順從的往我身邊靠緊後解釋道“你是去工作。又不是帶我去玩,到時候要是你沒時間陪我怎麼辦?所以我還不如在家裡等你回來呢”?
蕭瀟貌似很有道理的擔心倒是真讓我有些無言以對,但耳邊的喧囂聲卻又讓我覺得這種理性的思考下好像是在掩飾着一些非理性的東西,於是忍不住再次誘惑她道“丫頭,雖然我是去工作,但我在工作以外的時間可以陪你去玩兒啊!而且有時候我還需要出現在一些酒會之類的場合,你難道在這些時候盡下你作爲我老婆的義務嗎”?
似乎是有着某種信念在支撐着蕭瀟的執著,於是我的誘惑再次無果而終,反倒是惹得小魔女衝着我好一番嘲弄“也沒有人規定說那種場合就一定要帶自己的老婆去啊!我老公可是青年才俊,纔不需要那些俗套的東西呢”!那要是萬一有的場合非需要女伴不可呢?”我賊心不死的再次向蕭瀟試探道“丫頭,有時候人是不能隨着自己的性子亂來的”!
蕭瀟突然被我的後半句話觸動了神經,身形略略的遲滯了一下後,用自己經典的無賴動作撞擊着我的胸口撒嬌道“不去就是不去!我不喜歡那種場合,也不喜歡那些人!我只想呆在家裡等你”!